秀兒戴上指套,隨手翻了翻擺在自己面前的茶經,這茶經她曾瞧著王大爺看過無數次,有時秀兒覺著他不是在看茶經,而是在藉著茶經回憶著些什麼,王大爺在去世前讓人將茶經送給自己的侄子,怕是早知自己的死期了吧。
她卻不指望在這茶經裡看出些什麼來,王大爺雖說嘴上不說,心裡怕是把自己的侄兒和幾個侄孫瞧著比自己的命還要重,豈會把招禍之物留給自己的侄兒。
她瞧著茶經微有些愣神,許多的前塵往事湧上心頭,忽聽外面通報,「四阿哥和六阿哥來給德小主請安。」
她拿包書的藍布將茶經包了起來,隨手放到了櫃子裡,只見簾子掀了起來,戴著金絲絨帽子,穿著一式一樣的衣裳若非身量一高一矮,與雙生兄弟相仿的兩兄弟走了進來,「兒子給額娘請安。」
秀兒瞧見他們倆個自然歡喜得緊,「都起來吧。」她看了一眼座鐘,已然是晚膳時分了,難怪他們會有工夫過來,要說清朝皇子的功課實在是繁重得很,前世說小學生減負,卻不知清代的皇子從不到上小學的年齡,要起早貪黑一直學到十三歲出館,就是出館之後仍要學習不斷,大阿哥和太子到如今還要時常交功課給康熙。
她摸了摸兩人身上的衣裳,「今個兒外面冷不冷?」
胤禛搖頭道,「回額娘的話,不冷。」
胤祚摸了摸臉,「我倒還覺得熱呢,嬤嬤非讓我穿薄棉襖,戴這帽子。熱得很……」
「你每日跑動得多,自然覺得熱,可要靜下來,怕要覺得冷了,張嬤嬤細心得很。」秀兒笑道,她摘下胤祚頭上的帽子。見裡面果然有些汗濕。「熱也不能脫帽子,仔細冷風吹著著涼。」
「兒子省得。」
她又摘了胤禛的帽子,見並沒有汗漬,「你戴這帽子可熱?」
胤禛搖了搖頭。「不熱。」
秀兒揚聲問道,「十三阿哥、十四阿哥和小格格可是醒了?」
守在門外的冬青道,「回小主的話。嬤嬤們來報,一早就醒了。」
「讓她們把孩子們都帶過來吧。」
小十三如今已然會走了,不肯讓嬤嬤抱著。兩個奶嬤嬤一人牽著他的一隻手,邁著小短腿自己邁過了永和宮正殿的門檻,未曾走到裡間就奶生奶氣地喊道,「十三來……十三來……」
秀兒憋著笑不理他,十三掀了簾子進屋,就有些不高興,「額囊……十三來啦!」
「嗯。」她略點了點頭。「十三來幹什麼啊?」
「十三…………額囊……安。」小十三看了眼奶嬤嬤,奶嬤嬤小聲教他。他鸚鵡學舌般奶生奶氣地說道。
「是額娘。」
「額囊……」
「額娘……」
「額囊……」十三知道自己說得不對,可也不知道怎麼說是對的,眉頭立時皺了起來,自己念叨了一會兒,眉毛都急紅了。
「好了,算你說對了,讓額娘抱抱。」秀兒站起來彎下腰,把小十三抱了起來,「有些輕啊……這些日子十三阿哥每日進膳可香?」
「回德小主的話,十三阿哥一日能吃一整個的蛋黃、三個餃子餡、略進些稀粥。」
「你們不要嫌麻煩,換著樣的給他做,每日也不拘兩餐,隨時喂便是了,他的奶可斷了?」
奶嬤嬤略有些難色,「十三阿哥剛滿了兩歲……」
「老四是十五個月斷得奶,老六斷得更早十二個月滿了週歲就斷奶了,烏布裡是十三個月斷得奶,茉雅齊是十五個月斷得奶,額爾珠是十四個月斷得奶,沒有吃過二十四個月的,小孩子吃是要早早斷奶,才能正經吃飯。」秀兒頗有些不高興,十三斷奶的是她已經說過三回了,這奶嬤嬤竟然陽奉陰違到了如今。
「回德小主的話,實在是一斷奶十三阿哥就哭得厲害……」另一個奶嬤嬤道。
胤禛聽見她們這麼說,心裡知道是她們暗地裡違了額娘的意思了,頗有些不高興,「哪個孩子斷奶時不哭的,是怕章佳額娘不高興吧。」
秀兒瞧了他一眼,胤禛的嘴其實從不讓人,只是這一面很少在她跟前展露出來罷了,索性也就由著他去了。
兩個奶嬤嬤你瞧我我瞧你,都露出了為難之色來,雖說十三阿哥是由德小主養著的,章佳小主也是在德小主的手下過活,可這兩個奶嬤嬤都是章佳家挑出來的,德小主為了讓章佳小主放心,也沒有換人,章佳小主說捨不得讓十三阿哥斷奶,這兩個奶嬤嬤自然不敢斷,又不敢不聽德小主的,如今受得那叫夾板氣。
「從前的就算了,打今個兒起必要給十三斷奶,章佳妹妹也不是那些個不講理不聽勸的,她若是不懂,只管讓她來找本宮就是了。」
「庶。」
兩個嬤嬤自然聽出德小主的話裡帶著點火氣,再不應的話就是給章佳小主招禍了,如今章佳小主雖說是聖上新寵,德小主一是恩寵從未斷過,二是份位擺在那裡,別說是擺佈她們,就是擺佈章佳小主也不用費什麼力氣,兩人自然都打消了陰奉陽違之念,誠心地應了。
「若是七日後小十三還在吃奶,仔細你們的皮。」胤禛加了一句。
胤祥不太明白她們在說什麼,有些疑惑地抬頭瞧瞧這個瞧瞧那個,胤祚低頭拉著小十三的手小聲地勸慰著他。
胤祚其實也看明白了,此事不光是十三斷奶的事,而是章佳額娘近日仗著聖寵頗多,頗有些驕氣,額娘要殺她的威風,心裡暗暗歎息,額娘的性子是極好的,卻也架不住總有人把好性兒當軟弱,蹬鼻子上臉,若是不敲打就要造反。
胤禛則是習慣了與額娘保持著雖親近但沒有親近成胤祚那樣,多少有些距離,瞧著額娘也更清楚些,額娘不止是為了章佳額娘近日的傲氣,怕也是為了什麼事有火氣壓在肚臆間無處施放,因此才發作起了兩個奶嬤嬤。
屋裡的氣氛因為這幾句話稍有些冷,外面傳來銀鈴似地笑聲,「額娘!額娘!」喊得人是額爾珠,因是女孩子,她走得比胤祥要早,說話也比胤祥早,不止是能連成句子了,甚至會背簡單的詩了,她自己掀了簾子進屋,「給額娘請安。」看見了四哥和六哥也在,又嘴皮子極利索地說道,「給四哥請安,給六哥請安。」
胤禛和胤祚知道自己這個妹妹是個極較真兒的性子,也依著規矩回了禮,額爾珠也才笑了,又盯著胤祥瞧了一會兒,抬頭告狀,「額娘,十三弟不會給我請安。」
秀兒笑道,「你十三弟還小呢。」
「十三弟比我高。」額爾珠拿手比量了一下。
胤祥知道她在說他,頗有些不高興,揮手去抓她的手,「不高,不高。」他是心裡多少明白,卻說不出來。
「你不會給我請安,你笨。」
「還小!還小!」胤祥往秀兒那裡躲。
秀兒按著胤祥的肩膀,「好胤祥,說給姐姐請安。」
胤祥盯著額爾珠,咬著牙就是不說,「不說不說,還小還小。」
「笨蛋!」額爾珠看了他一眼,不再理會他,去拉胤祚的手,「哥哥,額爾珠要吃糖。」
「你怎麼知道哥哥荷包裡有糖?」
「有糖!哥哥有糖!」
胤祥聽說了有糖,也不記得先前跟額爾珠的爭執了,也湊了過來,「有糖!哥!糖!」他的聲音透出一股子奶生奶氣的憨勁兒來,好玩得緊。
「說多謝就有。」
額爾珠和胤祥舉著小手作輯,「多謝!多謝!」
胤祚從荷包裡摸出兩塊薄荷糖出來,一人給了他們一塊糖,「哥哥只有這兩塊糖了。」
兩個孩子拿著了糖都不理他了,往嘴裡一塞又跑到胤禛跟前,「哥哥!哥哥!」
胤禛也沒有法子,從荷包裡拿出兩塊花生糖來,兩個人把糖塞到了荷包裡,笑嘻嘻地跑到一邊玩去了,這兩個孩子年齡相近,又自小長在一處,跟雙胞胎也差不多,雖說在一起經常吵,感情卻是極好的。
小十四來得最晚,他剛剛會爬,就是圍著秀兒玩,一會兒把衣裳扣子含到了嘴裡,一會兒又去摸秀兒的耳環。
胤禛和胤祚原來瞧著他這麼玩還有些怕他扯壞了額娘的衣裳,後來見額娘游刃有餘的樣子也就不說他了,兩人嫌屋裡「小孩子」太多,有些吵,互視了一眼,「額娘,我跟四哥到院子裡陀螺成嗎?」網不跳字。
「去吧。」秀兒點了點頭,這兩個孩子都是玩陀螺的高手,康熙雖是個嚴父,卻也是慣著孩子的,光是定例裡的童玩就有十幾樣,每年光是上等的陀螺就有二十幾個。
兩個男孩子一到了院子裡就玩了起來,胤禛雖說瞧著穩當,可是在玩上卻是頗有些心得,陀螺玩得極精,胤祚心裡想要跟哥哥較勁兒,也是下了狠勁兒練的,兩個人將七、八個陀螺抽得轉個不停,小眉頭皺得緊緊的,看見哪個勁兒小了就上去加勁兒,「說好了的,誰的陀螺先停了就算輸,不許賴皮。」
「絕不賴皮。」胤祚應道。
兩個人正玩得起勁兒,忽然聽見遠處一聲女人的尖叫……(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陀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