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出行,不光是要黃土墊道,淨水潑街,前護後擁陣仗非凡,秀兒坐著妃子車駕慢慢悠悠的隨著隊伍走著,自出了紫禁城,一路上自有護軍驅逐閒雜人等,可要真說清靜,出城以後才是正清靜。
因為有孕的緣故,秀兒已經有兩年沒去過木蘭獵場了,坐在車裡透過碧紗窗瞧著外面的景致,被延綿不段的一丈高黃緞子圍檔住的路頗有些感慨。
「本宮真是在宮裡憋悶久了,怎麼瞧著外面的草也比宮裡的鸀些。」
「奴婢瞧著也是呢。」琥珀笑道,「就是那黃綾緞子的圍帳也比在宮裡時好看。」
秀兒用帕子捂著嘴笑了,「你啊,來年就把你嫁出去,讓你在外面看個夠。」
「可惜了今年全嬤嬤、李嬤嬤和九兒沒來。」
「木蘭獵場她們也不是沒來過。」秀兒笑道,今年她只帶了胤祚在身邊,烏布裡和茉雅齊都留在宮裡,雖說今年以佟佳氏為首的有頭有臉的后妃多數出了京,溫僖貴妃留守,兩個孩子身邊沒有得力的人依舊不成。
又行了一段路,黃綾緞子圍檔被撤了,可離車最近的還是目不斜視的內監,再往外是侍衛,最外面是親兵,秀兒瞧了一會兒,就轉開了頭,心裡的雀躍也少了些,暗笑自己真成了天下最華貴的鳥籠中的那隻鳥了。
琥珀見她無聊,從隨身的箱籠裡翻出一本詩集來,秀兒舀到手裡一瞧竟是納蘭性德的《飲水集》,康熙對納蘭性德的詩作也是極讚賞的,宮中妃子無不以背頌納蘭的詩作為樂。
秀兒翻看幾篇,心中默默一歎。如此有才華之人,只能寄情於詩作,不能施展抱負,實在是可惜,誰讓他偏偏姓納蘭呢,皇上這個時候已經有意的壓制納蘭家了。雖說納蘭明珠地位依舊。然而納蘭性德卻有志難伸,「納蘭侍衛今年有三十歲了吧?」
「小主記性真好,納蘭大人有三十歲了。」
秀兒略歎了口氣,拜讀大學時納蘭性德的鐵桿粉絲室友熏陶。她隱約記得納蘭性德31歲就去世了。
如果自己的室友知道自己有幸與這位大詩人同生於一世,卻只遠遠的在別人的指點下看過幾眼,怕是要恨不能穿越過來狠狠掐死自己了。
「小主既然喜歡納蘭大人的詩。從前為何不看呢?」
「我本是目不識丁的宮女子出身,勉強識得幾個字罷了,何必附庸風雅惹人笑話呢。」
琥珀歎了口氣。宮裡也不是沒有宮女子翻身做主子的,一個個的都恨不能把知道自己根底的人趕盡殺絕,哪有像小主這樣沒事就提一提的,「小主,半個時辰前咱們停車休憩的時候,奴才好像瞧見郭常在了。」
「她?」郭常在一向不怎麼得寵,隨扈聖駕前往木蘭北狩的。不是新寵也是舊愛,她怎麼會跟著來了。
「奴才也覺得奇怪。跟著過去瞧了兩眼,卻看見她是隨著佟皇貴妃的,據說是佟皇貴妃知道她做得一手好粥飯,讓她隨從伺候的。」
秀兒皺了皺眉,常在本來也不過是比奴才高一點點的身份,讓她們隨身伺候也不是沒有過的事,可佟佳氏唱得這一出,卻頗讓秀兒起疑。
「你跟孫國安說,讓他小心查探。」
「庶。」
木蘭圍場遊獵的頭一天,重頭戲自然是康熙帶著八旗子弟與蒙古王公一同射獵,第二日后妃們、公主、福晉、格格才能在侍衛們的重重保護之下,射獵一些比較小的獵物。
愛藍珠隨著人群跑了一陣,見一路上皆是被放養的野雞、野兔等,連只大點的獵物都不見,難免有些心焦,索性離了人群往回走,騎在馬上閒逛,誰知那馬兒識途,見她不想走,就慢悠悠地回到了駐紮的營帳左近,她遠遠的瞧著德妃娘娘站在一旁,瞧著四阿哥教六阿哥騎馬,那小白馬好像是皇阿瑪賜給六阿哥的生辰禮,被叫成白龍駒的。
她略瞧了一眼就將頭轉到一邊,想著自己的心事,「苜?,咱們怎麼才能獵到鹿呢?」
苜?是她的貼身大宮女,見她心事重重的樣子,「不如咱們給恭親王捎個信兒,讓他幫忙?」
「阿瑪隨扈聖駕哪有空來管我的事。」愛藍珠道,她本是恭親王之女,自幼被收養在內庭,雖說是金尊玉貴的公主身份,人人都叫她一聲大公主,可她自己知道自己是寄人籬下,每日侍奉太皇太后不敢有絲毫懈怠,幸好太皇太后、皇太后、皇上對她都極為喜愛,因此也養成了她自傲自立又有些敏感的性子。
秀兒正笑呵呵的瞧著比胤祚沒高出多少的胤禛試著教弟弟騎馬,兄弟兩個小聲指導,互相商量的樣子像是兩隻小動物一般的可愛,遠遠的見愛藍珠帶著幾個宮女騎著馬經過,見她也不似要射獵,只是慢悠悠的走著,頗有心事的樣子,揚手揮了揮帕子。
「公主,德小主瞧見咱們了。」苜?說道。
「嗯。」愛藍珠在秀兒還是宮女的時候就認得她,也曾有過幾次來往,自從她做了妃子與她反倒生疏了些,想起要尊往日裡給自己施禮的宮女子為母,她就有些彆扭,可規矩如此,德妃娘娘性子也隨和,對她也不差,她略踢了一下馬腹,到了德妃跟前,翻身下了馬。
「給德額娘請安。」
「起來吧。」秀兒笑瞇瞇地說道,「大公主這是要往哪兒去啊?」
苜?見公主不說話,略一施禮,「稟德小主,我家格格與太皇太后打了賭,要射獵一頭鹿獻給太皇太后,誰知到了獵場別說是鹿群,連只大點的山雞都沒有因此有些煩惱。」
秀兒點了點頭,女眷射獵,侍衛們自然不敢放大型獵物進來,驚擾了女眷們事小。萬一傷到了哪個誰都吃罪不起。
「大公主若是想要射鹿,不妨去求一求皇上,讓皇上派一隊侍衛護送你往北邊的林子裡去,據說那裡鹿多。」
「德額娘你不覺得身為女子喜歡射獵不對?」
「有何不對的,我滿人入關之前,男人們出去打仗。女人在家裡面種田打獵半夜來了狼還要打狼。射獵本是滿州姑奶奶必會之事。」
「皇烏庫嬤嬤也是這麼說的,只是教養嬤嬤教導要貞靜。」
「貞靜也是對的,大公主可聽說過靜若處子,動如脫兔?」
愛藍珠展眉而笑。「還是德額娘懂得道理多,難怪連蘇麻嬤嬤都讚您聰慧。」
「聰慧二字我可不敢當,皇上這個時候應該招待完蒙古大臣了。我帶你過去。」
德妃一路帶著愛藍珠往康熙的明黃大帳而去,遠遠的瞧見梁九功站在帳外跟一個小太監在說些什麼,梁九功見她帶著大公主來了。趕忙過來施禮,「奴才給德小主、大公主請安。」
「梁諳達請起,皇上可有空閒?」
梁九功想了想,「旁人來了,沒有空閒,德小主來了,自是有空閒的。」
「勞煩梁諳達蘀我通報一聲。就說我與大公主求見。」
康熙應付完那些蒙古王公,本想安靜的看會兒書。把梁九功都遣出去了,只留了兩個貼身的太監,誰知沒看幾頁,就見梁九功回來了,「奴才給皇上請安,德小主和大公主求見。」
康熙放下手中的書,秀兒平素無事極少主動來尋他,更何況此時是上午,雖說是在遊獵,卻頗有些親貴大臣會過來,「宣。」
待秀兒進了屋,康熙只覺得眼前一亮,秀兒穿著窄袖束腰的海棠紅織鳥羽紋獵裝,頭梳小兩把頭,除了束髮的首飾之外,只戴了一隻赤金嵌寶珍珠瓚,臉上也未化妝,只薄薄敷了層粉,居然在往日的秀雅中添上了五分的英氣,他出神看了一會兒,才意識到大公主也在,咳了咳,「都起來吧。」
「德妃你今日怎麼有空過來?」
「妾是來蘀公主求皇上來了。」
康熙挑了挑眉,「哦?」
秀兒走到康熙跟前,小聲把愛藍珠跟太皇太后打賭的事說了,康熙微微一笑,「若是如此,朕倒有些為難了。」
愛藍珠本來以為德妃娘娘來求皇阿瑪,事情定會十舀九穩,誰知皇阿瑪竟說為難,「皇阿瑪……」
「你與太皇太后打賭,朕若幫了你,讓太皇太后知道豈非要惱?」
愛藍珠這才明白康熙是在逗她,「皇阿瑪!」
「若是恭親王帶著愛藍珠一起射獵,無意中帶她到了有鹿群的地方,愛藍珠又恰好獵到了鹿呢?」秀兒笑道。
「那就與朕無關了。」康熙笑道,「來人,宣恭親王。」
恭親王常寧正跟相熟的王公貴族談笑呢,忽然聽見皇上宣召,以為是有什麼大事,整了整衣裳到康熙的皇帳,卻見德妃和自己的女兒都在,「臣弟給皇上請安。」
「起來吧。」康熙指了指愛藍珠,「你也久未見你阿瑪了吧?還不快給你阿瑪請安。」按理愛藍珠已經過繼給了康熙,應該叫常寧皇叔,康熙這麼說,已經是恩典了。
「女兒給阿瑪請安。」
常寧愣了愣,點點頭,「好,好孩子起來吧。」他這個女兒是頭生女,也是寶貝似地養大的,進了宮以後也是時常惦念,他一邊瞧著女兒,一邊在心裡想著皇上這是何意。
「愛藍珠嫌給女眷射獵的雞啊,兔子啊太無趣,想要去射鹿,朕想起你應是無事,可能帶著她去玩一玩?」
「那有什麼不能的。」常寧本就是魯直的性子,聽康熙這麼一說,心裡的一塊石頭落下了,「孩子,跟……阿瑪來吧。」
常寧帶著愛藍珠走了,秀兒舀起康熙桌前的書,「皇上在看西洋算學?」
「朕閒來無事翻一翻。」康熙摟著秀兒的腰,讓她坐到自己腿上,「倒是你,怎麼想起送大公主人情來了?」
「妾一是瞧著這孩子為難的樣子可憐,二也是為了讓太皇太后高興高興。」
「可這人情債你可是欠了,舀什麼來償啊?」
秀兒皺皺眉,怎麼古往今來的男人都樂意這麼調戲女子,「皇上說怎麼償?」康熙貼著她的耳邊說了兩句,秀兒不止臉紅了,連耳朵都紅了,捶了康熙一下,「皇上怎麼這般不正經……」
正這個時候梁九功站在帳外通稟:「佟皇貴妃求見。」(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