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真的是因為體質比一般孕婦要差的緣故,安如雪最近又經常做夢。
夢裡她在一片很冰冷的地方,穿著很單薄的衣服,寒氣一絲絲入侵她的骨髓,將她的身體凍僵。
而小小的她,除了冷以外,全部的感官都被飢餓充斥著,眼前的一切似乎快要產生幻覺,那骯髒的泥土彷彿都在散發著誘人的飯菜香。
那時候她才七歲,幼稚無知的年紀。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存活在這個世界上。
沒有父母,沒有同伴,沒有食物和水。
一個乞兒,卑微而艱難地活著,全憑運氣和乞討生活。
她的生命脆弱得似乎隨時都可能死去。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心裡一直有一個模糊的聲音對她說:「活下去,活下去……」
於是,她像一棵奇異的雜草一樣活了下來,跌跌撞撞的長大。
直到有一天,她遇到了一個少年。和她一樣孤單的少年。
那個少年堅毅而冰冷,他長得那樣好看,卻從來都是一個人。
她永遠都記得,那雙孤傲燦亮的眼瞳裡總是散發著超乎尋常的冷靜與睿智的光芒,遠勝於他的年齡之上。
然後,他走到她跟前,對低著頭瑟縮成一團的她說:「……跟我走。」
很簡單的三個字,跟他整個人的氣質一樣,一字不多,冰冷而疏離,堅毅而執著。
彷彿,他已尋找了她很久很久。
而她,似乎生來就等待了好久好久。
那是像神靈一般在召喚的聲音,冰冷的音質,卻讓人溫暖進骨髓裡。
以至於她竟然鬼使神差般地抬起了頭,一下子就撞進了他那雙漆黑如墨的眼眸裡,再也走不出來。
小小的她,從來不相信這世界上有魔法。但是,那個時候的她忍不住就在想,這一定是來自另一個魔法世界裡遠離塵埃的孩子。
骯髒的街道,迷離的霓虹燈昏黃地照耀在他的身後,他卻像一座永恆的孤清燈塔。
他就那樣對著她伸出一隻手來,手指潔白而修長,眼眸清澈而明亮,讓人久久不能忘。
而她對他說的第一句破碎不能連貫的話卻是:「……哥哥,我……餓……」
夢裡,全是那個少年溫暖的懷抱,他帶著她遠離飢餓和寒冷,走進一片未知的遠古森林。
那個神秘遠古的森林裡也有一座像夜家一樣的古堡,裡面住著很多和她差不多大的孩子和一個滿臉皺紋的老人。
除了那個老人對於她的到來表示興奮之外,所有的孩子都以輕蔑和敵視的目光看著她。
因為那個時候的她,瘦瘦的,小小的,髒髒的,怯怯的,琉璃珠子一般的眼睛裡總是盛滿了一堆將落未落的眼淚。
後來,她才知道那個少年叫,冰之城。
他帶她遠離了本該屬於她的自生自滅的世界,卻又不得不領著她奔赴另一個殘忍而瀰漫著廝殺與血腥的地獄。
那個老人,是惡魔。
那座神秘的古堡並不是什麼安穩的好地方,似乎總是血流成河,與地獄之門相鄰相隔。
而冰之城,是她童年時代唯一的護航,是所有孩子裡最優秀的首領,是惡魔老人最倚重最想繼續培養卻又最渴望直接摧毀的傀儡試驗品。
就是這樣一個少年,在她被嚇哭的時候,一言不發的替她擦眼淚,默默將她抱進懷裡,不太溫柔卻很珍惜地拍著她小小的背脊,一字一句聲音低沉而平靜地告訴她:「……不卑微,不懦弱,即使受盡折磨,再疼也不哭。」
說這句話的人,自己曾受過怎樣的傷,她不知道。
她餓了,他不遠萬里採摘最新鮮的果實。
她衣服殘破了,他滿身是傷為她獵殺最高等的獸皮。
她長長的頭髮髒了,他親自帶她到遠離人囂的河流邊清洗。
她晚上冷了,做惡夢了,他不會安慰,卻默默摟著她,陪她到天明。
他很忙,卻怕她孤單,特意陪她一起飼養一隻受傷的獸鳥。
其他孩子想要欺負她的時候,他總是一臉冰冷肅殺地護在她身前。
他若不在,她受了傷害,他一旦回來,勢必要幫她討回公道,十倍奉討回來。
他總是走在她的前方,牽著她的手,不畏圍攻與強虐,血腥與干擾。
她沒有名字沒有姓氏,他說,你膚色白皙勝雪,眼眸清澈似雪,以後就叫你雪兒。至於姓氏,等你長大,冠以我姓,做我妻子。
所有他所能想到的,能做到的,全部化成他對她的好。
他的好,從來不問原由,不求回報。彷彿生來注定,她就是他遺失已久的……珍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