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世曾有人這樣評價帝國的名將張應科:
「自奪雷州半島,一洗當年城下之辱,從此禍盡福來,無往而不利也。戰高州如此,奪靜江如此,以後攻大理、掃蕩西南還是如此。」
不過說這話的人並不知道,那時的張應科可沒有什麼「禍盡福來」之感,相反,他於景炎十三年以前還頗覺得有點鬱悶。
這是由於,自實施兵部奪取廣南西路的計劃以來,更確切地說,是奪取雷州半島之後,除了一些小的戰事,他和他的第四師就沒輪上什麼真正的大戰,連個進軍也不像別人那樣追求兵貴神速、風捲殘雲,彷彿是在磨嘰。
高州之戰是「鬥將送客」;磨磨蹭蹭到了柳州,則是無人據守;最後總算兵部來了指令:迅速佔領靜江,兵進荊湖南路,又變成了有人開門獻城。
靜江之戰的整個過程其實很簡單:兩路宋軍兵臨城下,元軍卻開始出現內亂,有人開門獻城,靜江府就此而下。
導致這個結局的直接原因是:由於廣南西路的元軍已失去了史格這個軍中主將,且北漢軍一退再退直至靜江,於是阿里海涯就遣他的心腹阿里到靜江府「督陣」。而阿里到了靜江後,又在軍中追究了「未戰逃歸,棄城退走」的脫逃之責,還「找茬」斬殺了兩名北漢軍將領以「儆百」,如此就導致了北漢軍軍心大亂,下面的人心更不服,因此,一怒之下,有人就於陣前倒戈。
這真的不用奇怪,它們都在過去有先例。當年張柔那麼為北元賣命,其地位不僅比史格還要高,而且還沒有什麼臨陣脫逃的由頭,蒙古人還不是想殺就殺?歷史上的張世傑同樣由於所謂的「有罪」,乾脆直接來了個「奔宋」。
對於這個結果,最滿意的是張世虎。這傢伙當著另兩人的面,既冠冕堂皇、又肉麻地說道:「陛下聖明,當初高州的攻心之戰,今果收奇效。」
聽了他所言,鄒洬和張應科都暗中翻了個白眼。
也許他們並不太清楚如下一個事實:史格的北漢軍中,實有不少人是張世虎老鄉,事情能這樣結束,對他來說,實在是最好不過。但他們全都知道,面前的這位仁兄早就口水直流地盯上了別人軍中的戰馬,恨不得立刻就將這些寶貝給「接收」了。你真要算起來,整個靜江之戰收穫戰果最大的,其實是這個厚顏無恥的傢伙和他的騎軍啊。
拿下靜江之後,由於此次進軍廣南西路,鄒洬為正,張應科和張世虎為副。於是鄒洬就命張應科駐守靜江,隨即自己領軍北上,加入到爭奪荊湖南路的戰事當中去。張世虎這傢伙有馬,甚至跑得比鄒洬還快,這就讓張應科鬱悶了。因為他早有建功立業之心,更在第四師上花費了不少心血。
在帝國現有的五大步軍主力中,張應科的第四師是嶺南之兵,也就是他的部下主要來自於廣南東路、廣南西路和瓊州等地。而這些人當中,又有很多是當地的少數民族。
你比如說,瓊州本是黎族主要聚集地之一,因此,張應科軍中的黎兵就不少,那個鄧自願過去既是其中之一。
事實上,在宋代的兵制中,這些在當地招募的所謂「洞兵」、「土兵」、「槍兵」、等等,都屬於禁軍以外的「鄉兵」範疇。即使到了元代,他們仍受到大規模派遣。就像我們在前面提到過的,忽必烈征安南,他就曾動用了大量的黎兵。
即使是從歷史的記載中也能發現,這些所謂的「蠻夷之兵」,如果您有本事將他們打造成一支真正的軍隊,絕對會成為不容任何人輕視的力量。因為一支軍隊最怕的,恰恰就是沒有了野性。
帝國那個狡詐的陛下絕對是不會忽視這裡面的有些事情,話說回來,以他當時的處境,他既沒有道理、也沒有本錢來讓他忽視。
這就是他當初在對禁軍二次整編時,把張應科所部和江淮軍放在前面的重要原因。因為他的目的之一,是要把嶺南之兵改造成帝國的「正規軍」,不是什麼過去的「鄉兵」。而這個改造,顯然要比其它的宋軍難度更大、需要的時間更長。
他為此定下的原則就兩條:
一、一切要按照兵部的規矩來辦,沒有例外。
二、軍中要徹底貫徹「平等」。
帝國陛下是不會有這時代所謂「夷、夏之分」觀念的,他要是有,就真讓人笑話了。再講白點,如果不是忽必烈在帶人來搶東西,他自掏腰包擺擺國宴也不是不可以。有時候喝點小酒,敘敘茶話真沒有什麼。
他的態度其實就一條:「凡跟著帝國干的,就全是帝國的子民。」
也就是他和張應科、以及第四師的督軍指揮使黃華和詹福等人所強調的:「軍中沒有夷、夏之分,只有為帝國效力的職責不同。」
他更放話給張應科:「嶺南之兵,能否成為帝國真正的生力軍,並在將來建功立業,就全看將軍了。」
帝國陛下如此信任,眼見行朝的情形也越來越好轉,張應科只要不是真不想幹了、或心懷二志,他自然不會不努力。況且當年的雷州城下之辱,讓他著實在心裡憋了一口氣。因此,在他的手上,嶺南之軍成為了帝國又一支令人生畏之軍。
但張應科是真沒有想到,他的新嶺南之軍成軍後,除了在雷州實打實地戰了一場,隨後就鮮有表現的機會。所以他是真急了,隨後連連上書,請求出兵荊襄。而陛下和兵部給他的回復極為簡單:「就地整軍,積極備戰。」
也只有到了景炎十三年年初,帝國朝堂通過新兵役之制以後,當他和鄒洬、張世虎三人再度被陛下召回時,他才知道他和他的嶺南之軍真正大展拳腳的地方是什麼地方。
與帝國陛下一起和他們會面的,是兵部尚書文天祥。
君臣見禮過後,望著肅然的三位將軍,帝國陛下輕歎道:「三位將軍,朕知道,以廣南西路之蠻荒,過去的數年,你們都當得上勞苦功高。」
以這時代的條件,桂林山水甲天下是不假,可到那裡,人所要經歷的,絕不是後世的旅遊啊。
這次張世虎就顯得口拙了,陛下話音剛落,鄒洬立馬「卡」的一個立正。
「陛下遠略,他人難及。末將等之所以能席捲廣南西路,實應歸功於陛下當初攻心之策,末將只恨未能為朝廷多加效力。」
鄒洬是領軍殺向了荊湖南路,可他根本沒怎麼趕上戰事,就是張世虎也如此。
有張世傑的江淮軍和陳吊眼的第五師在,那輪到他們來搶「勝利果實」。
宋瑞卻看著鄒洬,眼中露出了嘉許。
而帝國陛下則故作謙遜地說道:
「鄒將軍,二位張將軍,朕可沒有什麼功勞,如果要算,這功勞還是應記在你們和將士們的身上。」
張應科、張世虎立刻都回道:「陛下謙遜,末將汗顏。」
其它不論,高州之戰可是陛下親自在籌劃,就是靜江之戰,嚴格來說,它也是高州之戰的延續。這個功,可不能不知輕重地亂攬。
帝國陛下擺了擺手。
「三位將軍,朕並非是在謙遜。因為所謂的攻心之策,它其實是建立在你們於雷州浴血奮戰的基礎上,沒有你們勇戰在前,且能戰而勝之,這個攻心之策也就沒有用武之地。」
兄弟我心中當然也有小小的得意,但說實話,咱心裡明白,如果不是禁軍現在已強大到足以讓對方產生畏懼,所謂的「攻心之術」根本就毫無用處。
千萬不要以為像咱那樣死皮賴臉地「塞錢」,別人就會認為你好。如果別人能隨時隨地、輕而易舉地拿了你、搶了你,他為什麼要白擔你個人情?
人類過往的歷史早就說明了這點。
過去有些國人總喜歡談什麼「仁者無敵」,孔夫子最講「仁」,可他在「仁」之外,卻又提到「勇」,難道他老人家是在提倡什麼「好勇鬥狠」?這豈不是與他的「仁」相矛盾?
人家孔夫子早在幾千年前就明白,只有勇者無懼,並保有「仁心」,才能上升到「智者」的高度。這就是他所說的「三達德」。
沒有了這個「勇」字,那就變成了「怯」,所謂的「仁」和「無敵」不僅是空話,而且這樣的人更與「智者」沾不上邊。
反映到國家上,能戰、敢戰、但又不輕易地挑起戰爭,這才體現了「仁」。
後世有人竟然說什麼哪個島國保存了更多我們這個東亞之國的文化。一個形不得其形、更不能得其神的傢伙算鳥的保存?
聽了陛下所言,文天祥的眼中露出了沉思之色。
鄒洬、張應科、張世虎均立刻推脫:「末將慚愧,陛下實在是過譽了。」
帝國陛下則再度擺了擺手。
「只要我禁軍能戰、敢戰,朕希望三位將軍以後同樣要多琢磨琢磨這個攻心之策。因為你們的目標不是荊、襄地區,而是西南。」
「鄒將軍,朕和文相想把川中之地交給你,你覺得如何?」
鄒洬看了文天祥一眼,顯然從宋瑞的眼中看到什麼,他立刻一挺胸:「末將謝陛下、文相之信任。」
「至於兩位張將軍,應科將軍,朝廷準備收回雲南故土,你願否承擔這個重任?」
張應科這才真吃了一驚,他過去不是沒有想過陛下會如何使用他的嶺南之軍,可絕對沒有想到過雲南。哪裡朝廷實已放棄很久了。
帝國陛下看著他,淡淡地說道:「兵部將在哪裡設立一個新的都督府,這個都督一職,你是否有興趣?」
張應科的心跳已經加速。
「末將定不負陛下重托。」
帝國陛下笑了,只不過當他轉向張世虎時,更變成了壞笑。
「世虎將軍,滇馬好啊,而且據軍情司謝明所報,它們還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