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在兵部舀「突火槍」和「霹靂火球」來說事,自然並非無因。
因為他把軍械裝備司升格為軍械裝備部,並將其劃分為軍械司和裝備司兩大塊,且讓軍械司今後更注重新軍械開發的重要目的之一,是要將研發新兵器的話語權和主導權,轉移到兵部手中。
軍械裝備與軍中每個人都是密切相關的,他們自然會更上心。更何況從使用上來看,軍械裝備到底是否合用?需不需要改進?以及怎樣改進?等等之類,只能是使用它們的軍中來說了算。
在這件事情上,真的不能指望文官。不講他們之中許多人根本不懂軍事,且還對什麼「奇巧淫技」嗤之以鼻,你要是指望他們,黃花菜不僅涼了,更會蔫了。
但東更在意的,並不是眼前具體的軍械,而是人的觀念。
以時代來論,宋代軍械其實仍處在世界最先進的行列,火藥、世界上最早的爆炸性火器和管形火器,都發明在這塊土地上。可到了明代,這個東亞之國就已經開始落伍,更不得不渀制西洋火器。
兄弟我造出火銃、鳥銃並不難,但卻造不出高精度的步槍,而就算能造出步槍,也不可能整出來機槍、飛機、坦克和軍艦。
也就是說,假如國人的思想不改變,仍然充斥著士大夫的什麼「奇巧淫技」想法,即使您現在弄得再先進,可只要帝國故步自封、停滯不前,而別人在進步,這個東亞之國就必然還會落伍。
所以,有些東西並不急於一時,因為您仍站在時代的最前端,所有的事情都並不晚。您真正要對付的,是觀念上的問題,這才是最關鍵的命門所在。
古今中外的歷史早就告訴我們,觀念上的差異所導致的後果,一是落後的可以反超為先進;而另一個,則是先進的變為落後。
文天祥是明白的,陛下今日所言,既是他對自己和兵部的一種「提醒」,同樣也是「告戒」。
陛下的話音一落,他剛準備開口說話,那邊的劉師勇已經回道:「陛下聖訓,兵部定會緊記。臣當年之過錯,實難寬恕。」
在新軍械上「體會、教訓」最深刻的劉老大當然記得,當年僅僅是一提,陛下就「極為關切」他並沒有在意的「突火槍」和「霹靂火球」。現在陛下再提起此事,這就讓他的內心裡略有些不安。
東淡淡地說道:「劉將軍,朕今日所言,並非是在責怪汝等。而是提醒諸位,有些過去的教訓一定要汲取,因為為此要付出的,是血的代價,絕不能一錯再錯。」
兄弟我當然知道,如果把所有的事情全怪罪到軍中這也是不對的,但該「訓誡」的,還是要拉下臉來「訓誡」。
兄弟我包得了十年,可包不了百年;就算包下了百年,也包不了千年啊。
劉師勇、茅湘等眾將一挺胸:「末將明白。」
宋瑞張開了口,但帝國陛下卻沒有讓他說出來。
文帥哥啊文帥哥,兄弟我今天說這番話,多半還主要是說給您這個帥哥聽的,只要你真的能明白就好,表不表態其實沒必要。
「文相,朕近來常想,不同於水師戰船在水面上,擁有數量可觀的霹靂炮,步軍野戰軍械的威力仍頗有不足。」
這年代陸上運載工具的局限,已經決定了笨重的火炮運送極為不便,再加上它發射的速率低,所以禁軍步軍就更側重於易於攜帶的「震天雷」。
「但假如能將霹靂炮製作成單人可攜帶,單人即可操作,且禁軍人手一個,即使威力有所降低,將士們在戰場上列陣一起施放,其結果會怎樣?」
就讓咱最後一次暴點料,從兵器的要求到陣前用法,都給你們提個概念。至於以後,就真的要看你們了。
聽了陛下的話,宋瑞忽然像被定住了一樣。
劉師勇、高桂等人先一楞,隨即眼中都露出駭人的精光。
宋景炎十三年,兵部的眾人的確是有事做了,而且他們的事情還真不少。但有事做的並非僅是他們,還有著戶部和工部,因為「他們的陛下」要對帝國的軍工體系下手了。
東在這一年的上半年,先向工部下旨詢問:「朝廷各軍械作坊近期的月產若何?」
這其實並不是多大的事,可當工部將具體的數額奏報以後,他卻再度給他們出了一個難題。
「如歷年算下來,朝廷生產的各種軍械,其中之每一件,究竟花費若何?」
好麼,這個旨意一下,工部的眾人頓時有點手忙腳亂。
可陛下卻有點不依不饒:「若工部難以確知,可與戶部共同查證一下。」
接到上述「聖旨」,趙與珞和王德既費解、也均在內心裡有點揣揣,因為陛下的「垂詢」,似乎頗有「核檢」的意思。於是這兩人就一起去見了陸秀夫。而陸秀夫也不知道他的好學生究竟「聖意如何」,結果在陸夫子的帶領下,他們三人共同覲見了陛下。
東要這兩組數據的目的,後世的兄弟們基本上都能猜出來,但讓我們還是先從宋代的實際情況來看。
宋代官府的作坊,已經大致類似於後世的官辦企業。它的每一「作」,都有「作頭」。您完全可以將他看作是車間主任。
各作所產的軍械,官員既會進行「抽檢」,上面也都有「作頭」以及製作工匠的姓名等等之類記號,以便分清責任。
至於其中的工匠,基本上採取的是僱傭制。
工匠除了工錢,還可以領米。其中手藝好的工匠,工錢更會高一點。
實際上,作為古代高級技工的工匠,他們是不缺乏生計的。過去的老人常說:「要學點一技之長」,很大程度上說的就是這個事。
老話其實都是很有道理滴。
宋代官府作坊的另一個特點,是民匠的工錢要高於軍匠,而且很多時候,差距幾乎達到兩、三倍。因為除了軍械生產,它還有個滿足上層所需的、專門生產日用品和奢侈用品的文思院,規模更大,有三千餘作。其僱傭的工匠人數,您可以想像。
朝廷強征的待遇,看起來有錢有米,其實並不足以養家餬口,這在《宋會要》中有記載。北宋時還好點,南宋就曾發生過大規模工匠逃亡事件。
所以您綁了別人來,給了工錢還給他以及家屬們田地,這其實都是應該的。
因為軍匠的待遇過低,是太祖時期的器械精良,到宋仁宗在位時開始變得頗有濫制的原因之一。
東固然準備讓有些東西讓民間來製作,但實際的情況卻是,眼下真正處於主導地位的,仍然是朝廷的作坊。
而這個廢才自然通過後世也知道,企業在達到一定規模以後,相對來說,管理的模式就變得更重要。好的模式不僅有利於規模的擴張,還能夠挖掘本身的生產潛力;不好的模式,規模越大,反而變成一種浪費。
因此,他要對大宋的軍工作坊開始下手。
面對陸秀夫、趙與珞和王德的詢問,他解釋道:「老師,二位愛卿,朝廷擴軍在即,而軍械生產現在遠不能滿足此種所需,朕深以為憂。」
「所以,在看了工部的奏報後,朕準備採取以下做法,即:以朝廷上岸這段時期為限,取各工坊每月所產之均數,以此為參照,與各作坊作頭立約。」
「今後,凡各作坊月產合格軍械有超出這個參照者,超出部分,朝廷另給賞錢。至於沒做到這個參照標準的,同樣也要相應地扣減工錢。」
「不知三位愛卿以為如何?」
咱現在不過就是把後世的承包責任制給端了出來。而在一個主要依靠人力的時代,也只能從發揮人的主動性上多著手。
聽了陛下所言,趙與珞和王德都盯了陸秀夫一眼。
陸君實啊陸君實,你的寶貝學生又要來事了啊。
陸秀夫可沒管這兩人的眼神,他低頭來仔細思索了一下,然後回道:「陛下,臣以為此策可行。」
老趙和王德腹誹歸腹誹,但其實都知道,陛下如此做法,這是在「誘之於利」。以目前行朝剛上岸將要面對的局勢,能多生產一些軍械的,還是應該多生產些。
因此他們也說道:「臣並無異議。」
不過老趙接著又問了一句:「陛下,這個賞錢如何給為宜?」
東差點就翻了他一個白眼。
這樣的「小事」也要咱這個當皇帝的親歷親為?不行,該讓你們做的,就應該由你們來做。
他說道:「戶部和工部,再加上兵部,先共同擬定一個條例,並細化到每一作,包括各鐵場。朕隨後自會審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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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從事情上來講,只要擁有過去的數據,擬訂一個大致的條例並不難,但這時候的陸秀夫、趙與珞和王德也很難預計到這個新條例在以後的成效。
因為隨著它的頒發和實施,不僅工匠們的幹勁大增,同時還由於產量和質量上都要兼顧,更在以後刺激了工匠們在許多生產工藝上進行了改進。
陸秀夫他們已經明白了第一道旨意的真正目的,但陛下第二道旨意背後的打算,這個狡詐的小子不僅當時沒說,而且還堅持要讓戶部和工部一定要共同弄出來。
東的目的他們是不會太高興的,其主要原因,是由於它部分涉及到東將推行的軍需採購制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