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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第一百六十一章牽線 文 / 西南北無家

    元至元二十年春的一個夜晚,從地處東安州的原北元鎮國上將軍、都元帥、水軍萬戶張禧家的後院裡,斷斷續續地傳出了一些受到壓抑的哭泣聲。:。

    昨日深夜,家中忽然有來歷不明之人的投。只是當少爺張弘綱在看了下人舀來的所投之後,他立刻衝出院外尋找投之人。但茫茫的夜色中,早已渺無人跡。

    獨自一人時,張弘綱把手中的信看了一遍又一遍,在反覆思量之後,最終進了後院,見了他的母親。

    這是一封令他震驚的來信,因為信之人雖未署名,但卻是他早認為已戰死的父親張禧。按信中所說,他不僅活著,而且現在就在瓊州。

    張弘綱簡直不能相信,但在仔細查看了信之後,他斷定這是父親所,因為信上是他再熟悉不過的筆跡。

    在支開了下人、只剩下母子相對之後,張弘綱向母親轉述了信中之言,張禧的夫人忍不住流下悲喜交加的淚水,她幾乎是迫不及待地、就想立刻動身前往哪個傳說中的蠻荒之地。但張弘綱勸住了她,因為在這封信之後,還有一附言。

    「某等所為,因人所托,不受分文。所持者,信義二字。凡往來信物,必封而赫視,不動分毫。三月之內,來回而已。如有差次,定有分說。立規如下:信不必署名,物宜少;欲回之信物,所投之處按某等指定。請赫相見,亦赫查證。必若如此,則後果非吾等所願耳。」

    張弘綱實際上對這個附言琢磨了好半天。這裡面既有信誓旦旦之言,當然也有**裸的威脅,但辦事之人顯然考慮得非常細緻,而且可以推斷,他們極有組織。

    可這個「因人所托」四個字,卻頗為令人思量。

    張禧所的內容並不多,大致也就是問家裡情況如何,他一切安好、無須掛念,只是要在瓊州再待十五年才能回來。但張弘綱明白,這十五年,怕是父親要在牢房中度過了。

    問題是,父親找機會托人帶信一次,這是有可能的,但每三個月一次,就不可想像了。可誰又會托付這種事?而更不可思議的是,天下竟然還就有人敢接下如此之事,並且分文不取。

    冷靜下來的他甚至非常懷疑,自己的父親是否真的還活在世上?畢竟四年多過去了,始終音信全無。但這種事情通常只能信其有,不可信起無。

    在和母親細細地商量過後,他不僅小心翼翼地按對方所言行事,並且為防走漏風聲,盡量不讓其他的人知道。因為即便現在有疑問,那也要看是否再有第二份來信,而且此事是無論如何也不能讓朝廷知道的。

    張弘綱當然不知道,能把張禧的信送達他家裡,這其實意味著,瓊州的軍情司,已經滲透到北元的核心地帶了。

    桑哥看著盒子中金光閃閃的彌勒佛,臉上露出了點笑意。在仔細地觀賞了一會之後,他輕輕地合上蓋子,然後向廳房走去。

    桑哥在北元朝廷中的職位現在是總制院使。所謂總制院、後又稱宣政院,是元代為「掌浮圖氏之教,兼治吐蕃之事」而設立的朝廷機構。

    這個宣政院在整個元代,由於它過問的都是什麼國師、帝師,以及他們的弟子,不僅權勢熏天,而且膽子賊大。

    「二年,復有僧龔柯等十八人,與諸王合?八剌妃忽禿赤的斤爭道,拉妃墮車毆之,且有犯上等語,事聞,詔釋不問。而宣政院臣方奏取旨:凡民毆西僧者,截其手;詈之者,斷其舌。時仁宗居東宮,聞之,亟奏寢其令。」

    元至大二年,有西域僧人和親王王妃搶道,他們當場將王妃從車上拉了下來痛扁,甚至言語還犯上,結果朝廷知道了,不僅不追究,宣政院的一幫傢伙竟然還要皇帝下令:百姓打西域的僧人,砍他的手,罵僧人的,割其舌。這份詔幸虧當時還是太子的元仁宗勸諫,才沒有頒布。

    而元代國師及弟子常幹的另一件事就是,藉著為大汗祈福,請他們赦免人犯。

    桑哥最近就幫助一個人逃過了朝廷的懲罰,他就是今天攜禮上門的盧世榮。

    阿合馬倒霉後,盧世榮這個和他沾邊的傢伙同樣被人告發。幸虧他見機的快,色目人不行了,他立刻又攀上了桑哥這個國師弟子的關係,儘管他的江西榷茶運使之職被剝奪,但也免去了牢獄之災。

    廳房內,見到桑哥出來,盧世榮以比見阿合馬更恭敬十倍的態度,小心地站在哪裡。因為他明白,阿合馬其實是商人,這商人對商人,有些事情是可以用商道上的規則來處理的。但你面對國師的弟子,這就是另一回事了。

    等桑哥落座之後,他用一種極其謙卑的語調說道:「弟子拜見大師,大師恩澤被世,草民實難表達心中敬意之萬一。」

    聽了他的話,桑哥心裡受用,卻也淡淡地言道:「我佛慈悲,救人一命,勝造七極浮圖,盧居士就不用多言了。」

    桑哥此前其實是不太知道盧世榮這個人,如果不是看在別人送來的「東西」面上,他見都懶得見。

    但桑哥不是一個沒有見識之人,作為傳教,他曾經跟隨他的師父在西域各地行走過,對那裡的風土人情非常瞭解。他原先並不太看得起阿合馬,這不僅是由於他超然的身份和地位,而且是因為西域人所謂的理財方法,他都明白。

    像他這樣的人,端坐在哪裡,自然而然就形成了一種在外人眼裡特有的國師氣派。「盧居士,阿合馬這個妖孽,名為給大汗理財,實為中飽私囊。你竟然與他弄在一起,哼哼,若不是佛祖保佑,大汗聖明,即使有本座出面,只怕你也無法倖免。」

    他略有點冷冷地看了看面前的這個漢人,接著說道:「一個得了點理財之術皮毛的妖孽,竟然有如此眾多的庸人趨炎附勢,現在如何?須知,佛法無邊。」

    盧世榮擦了擦汗:「大師法眼如炬,阿合馬這個妖人的確不懂理財。草民罪孽深重,從今往後,一定全心向佛。」

    桑哥的眼中露出了嘲弄:「哦,莫非盧居士也懂得理財之術?」

    盧世榮差點就杯具了,怎麼這三繞兩繞,繞到俺頭上來了,他的汗更多了。「大師明見,草民並不太懂。」

    桑哥的眼中不僅是嘲諷,而且還有了戲弄:「盧居士,在本座這裡,你大可放心直言,本座可以坦白地告訴你,大汗他一直為如何行鈔法而頭痛,如果你真的有真知灼見,本座必會在大汗面前一力舉薦。」

    桑哥當然看不起這些處於社會底層的漢人,而且在他的眼裡,雖然阿合馬是一「妖孽」,但漢人卻比他更不會理財。因為在如何擺脫北元經濟困境的問題上,漢臣們根本就沒有任何有效的提議。

    盧世榮的額頭上冒出了細密的汗珠,他抬起頭來,低眉順眼地看了這位國師一眼。也許就是因為桑哥眼中的嘲弄,使他說出了他這輩子最不該說的話:「草民以為,朝廷之困,困於歲入。如增課稅,則必損民,如此兩難耳。」

    桑哥一楞。因為這個論調,其實就是朝廷中許多漢臣、包括深受漢儒影響的部分蒙古大臣的看法,他們中甚至包括了太子真金,還有現任右丞相安童。但知道歸知道,他們卻舀不出解決的辦法。沒想到面前這個似乎滿身銅臭的傢伙竟然也有這見識。

    他的眼中少了些嘲諷:「盧居士既然知道這點,想必總有些解決之道吧。」

    「要想上可裕國,下不損民,也不是沒有一點辦法,只不過……」盧世榮忽然心中覺得有點後悔,他變得吞吞吐吐。

    但桑哥的興趣卻來了,他的態度大變:「盧先生,大膽地說,如有不妥,本座決不怪罪,權當你我戲言。」

    盧世榮咬了咬牙,終於輕聲說道:「常平與官賣。」

    「常平」起於戰國,它原為古代調節糧價,儲糧備荒的重要舉措,其做法是:官府於豐年購進糧食儲存,歉年則賣出所儲糧食以穩定糧價。這一措施,既避免了「谷賤傷農」,又防止了「谷貴傷民」,對平抑糧價和穩定社會有著非常好的作用。其後大約在漢代,它發展成為中國歷史上著名的平准制度。宋代有個社倉制度,即來自於此。但遺憾的是,歷史上這個制度時斷時續,沒有完全起到它應有作用,尤其是在王朝的末期。

    東採用的、所謂的後世「統購統銷」政策,其實也源自於此,只不過在做法上更極端。陸夫子和老趙這兩個帝國的大管家之所以能採用他的政策,實際上與這是有很大關係的。

    我們真的不要以為後世的政策什麼都來自國外,那差得簡直太遠了。平准制度介紹到國外後,它被得到了廣泛的應用,你比如說期貨。

    米國在經歷了二十世紀三十年代的大蕭條後,為了避免以後可怕的物價飛漲局面,就曾特別在農業上將中國古代的這一制度引入羅斯福新政,並將其用到現在。

    錢穆老先生在《中國歷史研究法》中講到平准制度時,更有如下趣言:「據說美國羅斯福執政時,國內發生了經濟恐慌,聞知中國歷史上此一套調節物價的方法,有人介紹此說,卻說是王荊公的新法。其實在中國本是一項傳統性的法制。抗戰時期,美國副總統華萊士來華訪問,在蘭州甫下飛機,即向國府派去的歡迎大員提起王安石來,深表傾佩之枕。而那些大員卻瞠目不知所對。因為在我們近代中國人心目中,只知有華盛頓、林肯。認為中國一切都落後,在現代世界潮流下,一切歷史人物傳統政制,都不值得再談了。於是話不投機,只支吾以對。」

    聽了盧世榮所言,桑哥一楞,但盧世榮卻也不肯再講下去。他恭恭敬敬地向桑哥深施一禮:「草民狂悖之言,實在有辱聖僧之聽。大師之德,來日定將厚報,今日草民就告辭了。」

    說完,他一步一步地退後,在到廳房門口時,才轉身而去。

    桑哥看著他離開,沒有說話,但他的眼中,卻露出了深思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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