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軍是於景炎四年十月底開始出動的。為了達到保密,他們沒有從白沙港起錨,而是選擇了更靠南邊的昌江港作為出發地,整個船隊從南邊繞過了瓊州島,然後再向東南沿海地區進發,如此,就避開了容易被雷州半島上的元軍發覺的瓊州海峽。由於整個船隊極為龐大,而昌江港的容納能力有限,因此宋軍的集結和出發,實際上是分批進行。
這個時候,劉師勇的水師中裝備好的炮船,已經達到了近七十艘。除了二級炮船又裝配了五艘外,第二批的三十艘一級炮船也已裝配完畢。因為按照陛下的最新旨意,水師的基本規模需要達到戰艦一百艘,然後才可以放慢擴軍的速,因此水師再增加了三十艘一級戰船待裝。
東原本的打算是讓所有裝配好的戰船全體出動,因為在他看來,北元現在根本就無法威脅瓊州。既然出擊,下面的人就應該一起去練練,戰場才是最好的練兵地方。但這個想法不僅陸秀夫反對,以文天祥為首的兵部重將也一起反對。
陸秀夫和文天祥他們認為:北元在廣南東路沿海,還是有很強實力的,瓊州做為行朝目前最重要的基地,無論如何需要留點水師看家。他們通過參謀院的推算提出,只需出動炮船六十艘,把它們分成六個小隊,用來輪流掩護整個船隊、以及實施對沿海城鎮的攻擊即可。陛下所言,過於托大。東無法說服他們,只好由著他們辦。
當文天祥率領的最後一支船隊逐漸遠離時,陸秀夫的心裡既振奮,又忐忑不安。宋軍的這個行動,對行朝的未來將會產生很大影響,這是不難預料的,但結果到底是什麼,現在還很難說。
他看了看邊上一定要前來為宋瑞送行的小皇帝,卻發現他的好學生的臉上的表情很複雜,那裡面糅合了太多的興奮、激動、狂熱、憧憬、得意等東西。
東能不興奮、激動與得意嗎?在兄弟咱的努力下,現在堂堂大宋帝國終於能夠大舉出動,開始和北元一較短長,雖然還不能和他們在陸地上正式交手,但只要有開始,就會有今後。他憧憬著將北元的江南財賦重地攪個天翻地覆,為此,在宋軍臨行之前,他下了一個在許多人看來瘋狂地旨意:凡是目標所在,宋軍務必要搶光、搬光、運光。
汗顏哪,臭名昭著的三光政策也上來了。
看著他的好學生不知天高地厚的樣子,陸夫子忍不住在心裡面歎了一口氣。但他還沒有說話,另一邊的趙與珞看見小皇帝躍躍欲試、滿臉期待的表情,卻開了口:「陛下放心,這次文相、張總使親自出馬,必可大獲而歸。」
東笑了笑,這笑容裡面絕對有著洋洋得意的意味:「不錯,趙大人,朕絕對相信你所言。下一次,哼哼,朕一定要來個御駕親征。」什麼叫酷,這才叫酷。到了這個時代,不玩一把這個,簡直說不過去。
聽了他的話,陸夫子和老趙互相看了一眼,又一起搖了搖頭:這也是一個沒譜的主。
陸秀夫雖然並沒有刻意地去探究,但他的心裡面其實早已經隱隱約約地感到,行朝當初之所以賴在了這個發配犯人的地方,甚至弄出那麼多新的東西,怕是與這個小鬼頭很有點關係。至於哪個目前來說神秘的道士,所起的作用可能還要靠後一點。
宋瑞、楊亮節和陳宜中等人上島之後,都曾私下裡問過他,行朝是怎麼會待在瓊州的?他當時也是支支吾吾,語焉不詳。他當然不可能告訴任何人他心裡的想法,甚至包括宋瑞。這要是讓其他人知道了,不知道會有什麼風波。但這也正是導致後人難以猜測行朝如何留在瓊州的原因之一。
他的心中早就對小皇帝有了評價:從小能看到大,衝你現在所為,你以後多半也是不管不顧的主,咱們這些做臣子的,怕是將來也難以省心啊。他的評價真的沒錯。
趙與珞所想則又不同,他其實是非常喜歡小皇帝的,因為嚴格意義上講,他是陛下祖父級的長輩。宋理宗趙昀的原名是趙與莒,他的弟弟是榮王趙與芮。理宗因為沒有孩子,所以收趙與芮的兒子趙?為養子,並立為太子,這就是小皇帝的父親宋宗。
趙與珞和理宗趙與莒、榮王趙與芮、包括在瑞安戰死的秀王趙與擇,都是「與」字輩的人。他們這些帝國皇室的宗親,有著一個共同的祖先,那就是太祖趙匡胤的次子、原皇位繼承人燕王趙德昭,他們都是燕王的九世孫。
這種親戚關係真要論起來,從叔叔、大爺開始算起,也不知道要拐多少道彎。但可以理解的一點是,只要老趙還不是個混蛋,他就沒理由不支持他拐了n道彎的、孫子輩的小皇帝。
趙與珞因為常年和海商打交道,思想上其實是很「開放」的。說實話,在當年瓊州這樣的蠻荒之地,你腦子要是不活點,就算當官,也實在是沒什麼意思。
他也發現了小皇帝是個不安分的主,但他的想法就和陸秀夫有區別。東在瓊州招流民、綁工匠,造新船,制新械,將一個蠻荒之地弄得是好生興旺,這讓老趙是欣喜若狂:太祖有後啊。就是哪個什麼「賣官鬻爵」,在他的眼裡,也變成了「英睿之舉」。他更是很快就理解了陛下弄新錢的目的:要讓其他的人都圍著咱來轉。
無論從什麼角上講,趙與珞都是支持小皇帝最賣力的人之一。
哪天大臣們進宮「興師問罪」,事後他和陸秀夫向陛下請罪,但陛下不僅沒有怪他們,反而笑瞇瞇地和他們說:「老師,趙大人,大臣們也是為了朝廷著想,朕理會得,這和你們沒關係,你們不要在意。」
咱和他們治什麼氣,宋代的文臣就這德行,沒指著你的鼻子罵就不錯了,你沒見寇准寇老西,硬逼著宋真宗跑到前線去嗎?咱不生氣,氣傷肺,身體可是咱自己滴。
東的「大」自然又得到了倆人「仁厚」的評語。但現在聽了小皇帝所言,他倆卻馬上一起板著臉道:「陛下,不可。」
看兩人有點不依不饒的表情,東訕訕言道:「朕說的是以後,以後。」
「以後也不行。」更嚴肅了。
得,說說都不行,真沒勁,惹不起咱還躲不起?東轉身離去,嘴裡還嘟囔著:「朕乏了,想睡覺。」
看著小皇帝的無賴樣,陸夫子和老趙兩人也只能是苦笑。但就在這同時,海上也有人在評價這個穿越者了。
鄒?站在甲板上,望著浩浩蕩蕩的龐大船隊,心中一股豪情油然升起,也許用後世「老子終於又殺回來了」這句話,來描述他此時的心情,那是最確切。
他正在那裡眺望著,身後卻響起了一個熟悉的聲音:「風叔,想什麼呢?」
鄒?回過身來,用一種尊敬的語調回道:「文相,我們終於還是熬過來了啊。」他的眼中有著興奮和激動。
宋瑞走到他的身邊,望著海面的帆影,口中念道:「是啊。」他的心中是不是也應該有著激盪?他看了看身後已經遠去的瓊州,「陛下不愧為一代英主,如此年紀,就有這樣的魄力,實在是令吾等汗顏。」眼前的景象,要做到並不容易。
鄒?對帝國的小皇帝也非常有好感,雖然陛下有時候亂冒泡,但這畢竟對一個孩子來說,是常有的事。他實際上剛上島的時候,也是有點不舒服的。因為一是陛下要求他們向武人看齊,這對一個宋代的士大夫來說,是難以接受的。但文天祥的做法,卻使他非常慚愧,像這樣一個狀元郎,都整天泡在軍中,他們還有什麼好說的?
另一個是,陛下沒有恢復宋瑞的前右丞相之位,這在他看來,不公。可是他很快又發現,陛下這樣做是有深意的,因為行朝在軍制上的改變,使得宋瑞馬上成為軍方的首席重臣。他們這些人,立刻就身份地位發生了變化。唯一使他疑惑的是,這大大的背離了帝國的傳統。
但是,隨即對他更大地衝擊來了,宋瑞後來和他講了關於陛下對「軍人」的看法,這就讓他的想法徹底出現了變化。「武」的目標是什麼?也許到這時候,對鄒?來說才算真正清晰。
他感慨到:「是啊,在下真沒有想到,陛下是如此睿智,他小小年紀,有如此見識,真是可敬可佩。」
哪個穿越者真的有那麼大的魔力?千萬別高看他了,一個小屁孩而已,他並沒有這個魅力。他身邊的每個人,之所以都或多或少地隨著他的調子起舞,是因為有著一個對他有利的外部條件。這就是生存的壓力。變則生,不變則死,人到這時候通常會如何選擇呢?
宋瑞說道:「陛下年紀雖小,卻比我等更明白『窮則變,變則通,通則久』的道理啊。」他又想到了和陛下在沙灘上的對話。
聽了他的話,鄒?並沒有低估文天祥。因為雖然宋瑞沒有說,但他相信,陛下的這些觀點,肯定與這個敢作敢為、甚至有點叛逆的狀元公有關係,要不陛下怎麼會讓這個純粹的文人掌管了兵部呢?後世的一些腐儒同樣抱有這樣的看法,他們沒少指責宋瑞,因為在他們的猜測中,正是宋瑞導致了文人某些社會地位的變化。
但是眼前,他們議論的時候,又有人在他們的身後也開了口:「陛下的聖明,在於他不死讀。」輪迴之帝國的歷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