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難眠
那個女人擅長製造麻煩,塔蘭特絲毫不懷疑她會在晚上的幾個小時內惹上一群惡棍,他拿起雪日,預判著那間房可能出現的混亂。
「啊——」拖長音的低聲叫喊,琪拉維頓。
塔蘭特錯愕地停住腳步,那聲音所代表的不像是痛苦或倉促,否則會更大聲並且尖銳,他停止動作仔細聆聽,沒有說話的聲音,他想到很多種可能,醉酒、治傷,也許是蒙住嘴,也有可能是其它不適合他出現的情況……
牆的另一邊再次發出震動,木製傢俱「咯咯」作響,一種穩定、小幅的擺動持續著,偶爾帶著牧師低微的喊聲。
就像在斯安特貧民區的廉價酒館所聽到的一樣,塔蘭特馬上明白了隔壁所發生的事,那是原始的**,與他無關,他踮腳把雪日放回桌上。
「啊——」更大聲的宣洩,令人無法平靜的波瀾。
難道她做每一件事都喜歡引起其他人的關注嗎,塔蘭特躺回被中,他努力讓自己恢復寧靜的狀態,那該死的肢體碰撞聲開始加速,琪拉維頓毫無顧忌地大聲呻吟。
塔蘭特莫名地壓抑,他覺得自己的呼吸被某種神秘的力量影響而難以舒暢,雜音從他的耳進入意識,他幾乎能想像出那兩個人的表情、狀態、動作甚至姿勢,他本不需要這麼難受但又無法控制這股情緒。
伴隨著一聲雄性的嘶喊,房間內安靜下來。
塔蘭特看著漆黑的天花板,為什麼他會感到壓抑,實在沒有理由,她有權做任何事。
「一個偷窺他人世界的卑鄙者」,塔蘭特自評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他現在該做的是繼續睡覺而不是在黑暗中掙扎。
那邊有個男人的聲音低吼著陌生的詞彙,「……*子……」口音問題塔蘭特只能聽清全大陸共通的用語。
琪拉維頓的吟唱聲。
他們在做什麼?塔蘭特警覺地坐起來,也許他一開始就猜錯了
牆面上發出猛烈的撞擊聲,重物被推在牆上,緊接著,更多穩定的撞擊。
「……快……壓……」琪拉維頓急促的叫喊聲隱隱傳來。
塔蘭特只覺得頭部陣痛,他沒法繼續睡覺,那聲音足以破壞他的心境,更可怕的是隔壁的動靜越來越大,幾乎是一場慘烈的戰鬥,他走下床。
從月亮的位置推測時間大約是凌晨…,希望樓下有人能提供些吃的,塔蘭特推開門,放浪的聲音在整個過道中激昂,那個雄性的呼吸如同蠍尾虎捕食時的強烈鼻息,同樣的原始充滿野性。
樓下的蠟燭亮著,一個男子坐在櫃檯前的桌上,昨天下午他和托尼坐在一起喝酒,應該是酒館的苦工,「聖騎士?」他看到了樓梯上的人,「要出去嗎?」。
「不」,塔蘭特走下樓,「有酒嗎?」。
「稍等」,男子起身。
「為什麼你還沒休息?」塔蘭特問道。
「綠葉林是24小時服務」,男子笑著,「起碼多麗絲是這樣向大家介紹的,她規定每晚都得有人呆在這兒,火龍酒還是朗特尼?」
「啤酒」,塔蘭特坐在男子剛坐過的桌前,「多麗絲很熱情,熱情得讓人不敢拒絕,綠葉林的房費一定與她的服務相當。」
「哈哈哈,您不用擔心,治安軍會料理這部分內容」,男子將一杯啤酒遞給塔蘭特,「事實上,即使低廉的價格也不能改變我們這裡糟糕的生意,您應該注意到了,樓上的房間基本都空著,水手們不喜歡沒有舞女、沒有賭拳的地方,那些窮鬼寧願在穿短裙的姑娘上花掉一個金幣也不願意丟到這裡,服務是次要的。如果沒有本地居民的照顧這裡就該關門了。」
「那為什麼不去迎合水手的愛好?」塔蘭特好奇地問,「亙科鎮的水手不少。」
「多麗絲不喜歡他們,太粗魯,我記得去年……可能是前年,幾個獸人水手在這裡喝醉了,他們想找樂子,把其他客人嚇壞了,多麗絲舉起其中的一個扔出了門口,獸人把整船的動物都叫來,他們砸爛了這裡看到的每一件東西,治安軍來了五十個人,沒準有六十個」,男子揉了揉眼,「那之後,多麗絲就規定綠葉林酒館只接待使用塞倫索銅幣的人,哈哈,獸人的口袋裡只有科莫赫幣。」
「那次的損失估計很慘重」,塔蘭特喝了口,多麗絲除了相貌其它方面都不錯。
「當然。她只能從我們的薪水裡擠出補償,看看,我每週只有兩百個銅幣,她隨時會把它下降到一百十個或者更少,也只有我和托尼能忍受這麼廉價的對待,其他酒館至少有二百二十個銅幣,另外在工作時還能免費看到精彩表演。你來的路上看到水手國了嗎?那是鎮上最好的酒館,為每個侍者提供四百五十個銅幣的報酬。」
「呵呵,但多麗絲仍舊很慷慨,她願意為游吟詩人提供免費的晚餐。」
男子低著頭考慮了片刻,「她其實不在乎賺多少錢,只是為了快樂,讓大家聚在一起,也是我在這兒唯一能得到的安慰,她的確是個好人」,他轉眼看塔蘭特手中的杯子,「要再來點嗎?」。
「不」,塔蘭特喝了一小口,「還不知道你怎麼稱呼?」
「我叫古卡德,他們叫我老卡」,古卡德雙掌相互摩擦,笑容捲起乾澀的皺紋,他起碼有四十五歲。
塔蘭特注意到對方的手掌上有一層厚繭,「以前也在酒館工作嗎?」。
古卡德看著自己的手,「……嗯……不,以前我喜歡到處旅行。」
「冒險者」,塔蘭特點點頭,那是持重型武器形成的。
「……不,我是個水手,坐著船航行,我負責起帆,那些纜繩有我手腕這麼粗,一般的人可沒法操作它們,風大的時候稍不留神就會被甩到船外……有一個年輕人……」古卡德雙手握成團靠在腦袋上,「那是一個暴風雨的晚上,纜繩像一條巨蟒在桅桿上飛舞,他被繩結砸到這裡」,他用食指點著右腦門,「像沙子一樣飛出去,人在海的面前就如同沙子,除了甲板上的血他什麼都沒留下,他的喊叫被黑夜吞沒。」
「很抱歉……」塔蘭特低下頭,算是為落難者的默哀。
「沒什麼好抱歉,海上經常能碰到這種事,活著是幸運」,古卡德放下手,「我年輕的時候船上有一個船員,他得了一種怪病,他總是渾身無力的模樣,整個人精神萎靡,我們都叫他『沒精神的阿吉』,暗地裡我們都認為那是缺乏女人的『關心』造成的」,古卡德坦然地笑了笑,「他不喜歡下船,也不和我們一起找樂子,從這個角看他實在是個糟糕的水手……後來他的身體開始發腫,吐血,他的手臂上出現古怪的瘀傷,那樣子就好像有人揍了他一頓,我們意識到他病了,病得很嚴重,我們把船上最好的酒和肉給他……沒有用,死神已經預留了他的床位,他在床上不停地呻吟,嘴裡發出惡臭,那是腐爛的氣味,他每一次呼吸都要耗費全部的精力,瘀傷擴散到全身,該死的傷,我一直守在他身邊,根本沒人碰過他一個手指頭……」
「是……」塔蘭特驚訝地看著他,「那是什麼原因?」
「那時我還很年輕,我被嚇壞了,你知道被鬼魂縈繞是什麼感覺嗎?船上的人都覺得有東西在阿吉的身旁,它就是死神」,古卡德歎口氣,「我花了三年時間讓它滾出我的噩夢,我換了條船,它只走短程航線,如果再看到那種情況我就能馬上逃跑。」
「那之後再沒有發生過嗎?」。塔蘭特問。
「身邊沒有,但聽說過幾次,有經驗的船員把它稱為『黑迪利』,我不知道那是什麼東西,人的名字,或者死神的名字,也可能是個死難者,我還聽說,得了黑迪利的人必須馬上下船,他有很小的幾率躲開死神的眼,但以後永遠不能再踏上甲板。」
氣氛有些死寂,彷彿那個「黑迪利」此刻就在酒館中。
「……為了大家健康的身體,我們應該喝一杯」,塔蘭特舉起杯子。
「多麗絲會生氣,她的拳頭比鐵錘還硬」,雖然這麼說古卡德還是向酒桶走去。
「你生動的描述會讓我也作噩夢。」
「這還算不了什麼,在死亡航線上的故事才會讓你終生難忘」,古卡德倒了兩杯酒坐下,「為健康的身體。」
杯子碰撞後兩人大口暢飲。
塔蘭特抹著嘴角,「死亡航線是指哪裡?」
「哈哈哈,很多,我說的這條從科莫赫出發,越過霍納加爾,目的地是多納隆斯。」
「短程航線」,塔蘭特疑惑道,「據我所知沿途沒有什麼危險。」
「你指的是內陸航線,而我說的是外海,走外海能節約十天左右時間,可以免去霍納加爾的稅收,很多違禁品,比如科莫赫的煙絲、多納隆斯的牛角,只能通過外海運輸,如果沿途能搭載一些鋯晶石利潤更可怕,這是條血和金幣鋪成的航線。」
「為了金幣去和掠嘴鯊戰鬥」,霍納加爾的外海域盛產最兇猛的掠嘴鯊,塔蘭特知道這個。
「畢竟只是些畜生,你要學會怎麼和它們做伴,瞭解它們的遊戲規則,它們喜歡吃肉,我們就準備肉,船到了霍納加爾它們就會跟上你,你就得不停往船尾丟混了血的肉,不停的丟。」
「你的船運過什麼?」
「什麼都有,我記不清了。在那裡我來回了幾次,每次的報酬是二十個金幣,那是一大筆錢,足夠讓我去面對任何危險,直到我看到那艘失事的船,一艘小船,他們一定是沒帶足禮物,甲板被撕咬成木屑,海上滿是深褐色的液體,那些昂貴的煙絲盒浮在我們的腳下,沒人敢去拿,遠處的一張臉上有兩個窟窿,少了一個眼球,……我不想再回憶下去了,會讓我吃不下早餐。」
血腥的場景在兩人的腦海中出現,兩人沉默著碰了一杯。
「說起掠嘴鯊讓我想到一個人」,塔蘭特許久沒回憶起的人再次蹦出來,「一個卑鄙的人,在斯安特的碼頭區……」他向古卡德慢慢講述數千金幣被捲走的故事,塔蘭特現在能用旁觀者的身份去講述,不再為那個傢伙而惱怒。
「哈哈哈哈」,聽完故事古卡德大笑起來,「4700金幣,我一輩子都不敢想像,你的損失比多麗絲慘重一百倍。」
「這個教訓告訴我不能信任所有人」,塔蘭特苦笑著。
「對,對,有道理。你聽到他的名字時就沒想到什麼嗎?正常人可不喜歡那種生物。」
樓梯上傳來奇怪的腳步聲,聽上去很無力,兩人停止交談看過去。
「卡」一個人影從樓梯上滾落撞在護欄上。
第十三章難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