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怕世上沒有人在『一覺醒來』後,看到自己的雙手變為了枯柴還能冷靜面對的。
在司凝煙的解釋下,秦越知道了他昏迷後發生的一切,也瞭解了將自己雙手廢掉的焚血雷是什麼東西。而他的心情,也由最初的驚恐逐漸變成了絕望,到後面,連司凝煙的安慰他都已經聽不進去了。
過去雖然秦越知道自己是雙靈廢材,但至少作為一名煉氣中期修士,他與其他的同階修真者相比並沒有什麼不同,甚至他還能憑借在陣法上不凡的造詣,成為七仙門後輩弟子中的佼佼者。而如今失去了雙手,他就什麼都失去了,不要說佈陣,就算連個最簡單的隱身術也做不了了。
秦越木然坐在床上,兩眼呆滯地望著這雙仍然連在自己身體上,卻再也沒有了知覺的雙手,腦子裡只有一個聲音在不停地響著:「廢了…現在徹底變成個廢人了……」
望著失魂落魄、眼神中透著絕望的秦越,司凝煙覺得心裡一陣陣地刺痛,這種心痛的體會她過去從未曾有過,但此時卻感覺得如此清晰。
「秦越,你不要太難過了,其實你只是傷了雙手已經算很幸運了,那種情況下,一般很難有人能活下來的。也許,你的手還有希望…」說著,司凝煙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想要去握住了秦越的『手』。
司凝煙這個動作一下子便刺激到了秦越,他的手小臂雖然沒知覺,但並不影響上臂的動作。秦越猛然將手抽開,睜大了眼睛吼了一聲:「不要碰我!」接著,他呆滯地笑了起來:「呵呵!幸運?我這也算幸運?早知如此,當時我還不如放棄防禦,死掉算了。失去了雙手的修真者還能幹什麼?雙靈體本來就是廢物讓人看不起了,如今連手都殘掉,這樣即使活著又有什麼意義?」
看著有些失常的秦越,司凝煙知道他是因為一時間無法接受這樣的打擊才會這樣,便柔聲勸道:「你放心,我不會看不起你的,小舞和我都會一直陪著你,我們一定能找到辦法重新打通你手上的經脈,你先別急,想將身體養好再說。」
「不要你陪!不需要!」秦越再次大聲吼了起來:「我不需要任何同情!反正從小到大都是這樣,老天從不讓我好過,我早就習慣了。其實你一直以來只不過是在同情我,對不對?我早知道,像我這樣無法築基的人根本是不會有人喜歡的…現在這樣也好,我不用再做夢了,你也不必再理我了…哈哈哈…」說到後面,秦越笑了起來,而同時,他的眼淚也在這絕望的笑聲中悄然滑落。
秦越的話讓司凝煙心中愈發的痛。秦越是她第一個喜歡上的人,而為了妹妹,她卻決定要放棄這份感情,她心中的苦又有誰知道?此時,司凝煙真的好想大聲喊出心底壓抑的感情:「秦越,我不是同情你!我是真的喜歡你!」但是,她不能,因為她知道自己的妹妹也深愛著眼前這個男子,她要讓妹妹來說出這句話。
司凝煙強忍著內心的委屈,一個勁地安慰自己,這只不過是秦越受打擊後在說胡話,不要放在心裡。然後繼續勸慰道:「我知道你現在心裡不好受,但你要相信,總會有辦法的,你不要放棄努力,我們都會幫你。」
「不用在安慰我了,我這一輩子早已注定,努力了快二十年,結果卻是越努力越倒霉,我累了,我要放棄。你走吧,以後不需要再來理我這個廢物,我也不想再看到你了。」秦越冷漠地說完,便側身躺了下去,將自己的背影留給了司凝煙。
無奈之中,司凝煙慢慢地站起身,眼紅紅的走向了房門,在臨出門前,她停下了腳步,回過頭來說道:「秦越,不管你怎麼想,我希望你不要因此放棄自己…人只要還活著,就一定有希望!」說罷,司凝煙扭頭走出了小屋,在她踏出房門的那一刻,兩滴委屈的淚珠終於忍不住滑落臉龐。
然而,司凝煙卻不知道,就在她平生第一次為一位男子流淚的時候,背對著她的秦越早已是淚流滿面。
司凝煙覺得秦越是在情緒失控時說胡話,但秦越卻認為自己很清醒,他覺得自己是在面對現實。如果說以前他明知雙靈體無法築基還一直不放棄,算是自己騙自己的話,如今他都不好意思去找欺騙自己的借口了。連手都沒有的殘體廢人,還妄想著美人相依,知道羞恥嗎?所以,秦越才故意說那些話去傷害司凝煙,將她氣走。
秦越的心隨著司凝煙逐漸遠去的腳步在一點點的沉淪,當腳步聲完全消失、小屋內餘香已杳時,秦越才將身子平躺回來。他不作任何的壓制,任憑淚水從他那無神的眼中汩汩流出,快二十年了,自小便總是在壓抑自己感情的秦越,今天在徹底淪為廢人後,終於難得的放肆了一回。
迷迷糊糊中,秦越昏然睡去,又在迷迷糊糊中,他茫然醒來。當腦子完全清醒後,他忽然想到,昨天司凝煙走時並沒有關上房門,而自己在她離開後也沒下過床。按說,房門應該是開著的才對,可是秦越卻發現現在門是關著的。
「莫非是有誰來過了麼?」
如果房門是打開的,有人來時,門禁是不會向屋主示警的。而且秦越昨天身心皆疲,還身體有傷,若是有人悄然闖入,他沒發覺也是正常。
秦越用力坐起身來,四下看了看,馬上就發現在桌上多了一個小玉盒。他下床走過去,下意識地想將玉盒舀起來查看,在抬起手臂後才醒起自己如今已經用不了手了,他心裡苦笑道:「看來要慢慢的習慣才行。」當下秦越用神識鎖定玉盒,心念微動間,盒蓋便打開了。
見到盒蓋打開,秦越稍感安慰,心道:「雖然用不了手,結不了法印,倒也不影響施展物控術、輕身術和傳音術。相比世俗中的一般殘人,倒也不算太無用。」
玉盒一開,靈氣頓時外露,同時清香撲鼻。秦越看到裡面放著一粒如拇指蓋大小的丹丸,對煉丹術已經不再陌生的的他,很快便認出了這是一粒築基丹。
看清這是築基丹後,秦越心裡猛地一跳,不過他馬上就平靜了下來。就算是正常的單靈體,無法在打坐時結法印的話,不要說一粒築基丹,便是一百粒築基丹吃下也是白搭。
「這是誰舀來的呢?凝煙師姐…小舞…瑾瑜仙子…子期?對!一定是子期!」想到將奪取築基丹看得如此之重的曹子期,竟然會將辛苦得來的築基丹送給自己,秦越心頭便是一陣暖流流過。
「這小子還真是傻,莫非想不到我現在就算有築基丹也用不了了麼?」秦越搖搖頭,心念一動,盒蓋便關上了,接著便凌空飄起,消失在了秦越的腰間。
秦越想了想,築基之事不宜遲,便打算去找曹子期,將築基丹還給他。來到門邊,他施術將門打開後,卻發現門前的樹下站著一個人。
「…小舞?你怎麼會在這?」秦越愕然問道。
司雪舞是側身對著房門的,門打開時,她像是正在發呆,被突然打開的房門嚇了一大跳。呆了一下後,才道:「我…我是來找你的。」
秦越疑惑的望著她,道:「來了幹嗎不敲門進來?」
「我也是剛到的。」說著,司雪舞走了過來。
這個回答顯然是在敷衍,不過秦越也不好再追問什麼,他將肩頭微聳,把雙手收進了衣袖之內,同時退後兩步,將司雪舞讓進了小屋。
司雪舞進屋後便問道:「秦越,你的手現在怎麼樣了?讓我看看。」
秦越垂目一笑,淡淡地道:「你是聽你姐姐說的吧?還能怎麼樣呢?廢了唄!不用看了。」
「有辦法恢復嗎?」司凝煙繼續問道。
「不知道,也不關心。」
「為什麼?」
「唉…」秦越輕歎了口氣,沒有說話。
「秦越!你抬起頭來看著我!」司凝煙顯然有些生氣了,聲音突然變高了起來。
秦越抬起頭來望著司雪舞,這時他才發現,司雪舞那美麗的大眼睛竟然又紅又腫,只有哭過很久的眼睛才會變成這樣。
「她是為了我而哭嗎?」秦越想起了在煉心大陣的幻境中,司雪舞依偎在他懷裡的情景,他的心感到有種抽搐的疼痛。
司雪舞大聲道:「我不管你現在、將來變成什麼樣子,都不許欺負我姐姐!姐姐她一直喜歡你,難道你看不出來嗎?為什麼要欺負她?」她兩手插著小蠻腰、使勁瞪著紅腫的眼睛,故意想要作出一副惡狠狠的樣子。
看著司雪舞突然變得凶巴巴的樣子,秦越心裡想笑,臉上卻是笑不出來。只得道:「我沒有欺負你姐姐,我只不過是說實話而已,不想她再為了我這個廢人浪費時間。」
司雪舞道:「誰說你是廢人了?姐姐她有說過嗎?」
秦越道:「嘴上不說,不代表心裡不這麼想。」
司雪舞氣道:「秦越,不許你懷疑姐姐!你知道嗎?昨天姐姐回去後就一直在哭,一晚上都在坐著發呆。今天一早她就出了煙雪居,說是要去找姨娘,求姨娘幫忙為你救治。」說到這,司雪舞的眼淚已經奪眶而出,她一邊擦著眼淚,一邊哭道:「長這麼大,我從沒見姐姐哭得這麼傷心過。姐姐的性子強,從來不求人,記得當初龍登雲的師父向姨娘提親,想讓龍登雲和姐姐結為道侶,姨娘答應了,可姐姐不願意。當時姐姐寧願以立血誓相抗也不願去求姨娘,如今為了你,她決定去求姨娘了,沒想到你竟然還懷疑姐姐…」
聽了司雪舞的哭訴,秦越的心如遭重擊,他茫然的看著哭得稀里嘩啦的司雪舞,一時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