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此刻能夠出現在鏡湖的行者而言,即便是三天不吃不喝、不眠不休,也不至於造成什麼無法挽回的後果,更何況還有那份綠意帶動的生命氣息也會在無形之中將這個概念延緩。
「太好了!」在聽到確切的回答之後,空難渾身就像是抽搐了一般,已經很難分辨出是激動還是喜悅。
「前輩?」炙原本就有所觸動,加之答案極有可能近在眼前,就在這一切融歸一處之後,能夠剩下的只是不自覺地發問。
沒有半分停留的三天時間,也就炙和空難的等待還有那麼些意義,無論是現實中的距離還是那份無法感官的聯繫,都從某種程度上阻礙了其他人與之接觸的可能,這一切就像是發生在一眨眼之內,若是拋開對時間的記憶,跟空等了一場也無甚區別,當然並不排除那些機緣足夠的也能夠從中獲得一場造化。
終究一切無法言語的現象都要回歸現實當中,只是大多數人依舊以觀眾的形式存在罷了,本可以將之理解成一場戲,真正參與其中的演員只有炙和空難而已,無非此刻的觀眾席上少了那些不必要的打鬥和流血犧牲,若以這個態勢下去,鏡湖水中的淡紅便可以在短時間內褪去。
此時此刻,鬚髮皆白的老人早已經不在樹桿之上,即便離得最近的炙和空難,都不清楚這一切是如何發生的,若是有意查看原先停留的位置,便能看到一些蔓籐狀的東西延伸在外頭,可是以這種不和諧來看,怎麼都想像不出那些東西也會是菩提樹的一部分。
「我在這裡」突然間從空難的背後傳來一個聲音,毫無疑問這個聲音來自消失的那個老人。
「你是怎麼活下來的?」空難急速轉頭詢問道。
「現在的我無法以這種形態久待,再等我一會」鬚髮皆白的老人說話變得有些吃力,隨即那道虛弱的聲音又從空難身後消失,還有些許的停留最終又回到樹桿之上。
「這是怎麼回事?你怎麼會那麼虛弱?這樣有多久了?」空難完全是出去關心地問道,除此之外根本聽不出什麼。
「沒關係的,這樣的情況已經快四十年了」鬚髮皆白的老人回到樹幹上後便有所緩和。
「四十年……」空難的內心之中有著無盡的徘徊,想說些什麼,卻無力開口。
「看來這四十年當中,你的心依舊沒有打開」鬚髮皆白的老人既像是感慨又像是無奈。
「怎樣才算打開?連唯一能夠束縛我的牢籠都被打破了!我又能做些什麼?又該去著水找誰訴苦?你知道這四十年我是怎麼度過的嗎?你知道失去的滋味是怎樣的嗎?在那一天,我失去的不僅僅是那顆被修復過的心,而是我的全部!你懂嗎?懷善!」空難聲嘶力竭地喊道,即便此刻有再多的力氣,恐怕也禁不住更多的呼喊,因為他可以確信,眼前這個鬚髮皆白的老人便是懷善。
「這些我都不想知道,我想知道的是,真正的空難到哪裡去了?你應該清楚,能讓我的心頭蒙上沙子的事情也僅此一次!」懷善的語氣前所未有的強硬,似乎是換了一個人。
「空難?曾經的他的確從死亡邊緣爬回來一次,可偏偏在四十年前,真真正正的死亡降臨之時,他便無力再去抵抗什麼……」空難說著說著便有些無力。
「只要他願意,他就可以的,因為他不是別人,他是空難,是和懷善約定過要好好活下去的空難!」懷善的情緒看似平穩卻有著極為隱晦的波動。
「你以為真的有那麼容易嗎?十年時間相處下來,哪怕是一頭豬,都會有感情了吧?如果不是有著那份覺悟,現在站在你面前的將會是一個被人無數次啜泣的惡魔,或許和當初的『血魔』都沒有兩樣,即便是空難的心死了,可這不受控制的身體還是會不自覺地去做些傻事,你知道嗎?如果那一天懷善能夠活著,那麼空難就還是空難,哪怕一時被仇恨沖昏頭腦,他也不會繼續那種愚蠢的行為,因為他有著一個堅不可破的牢籠,能被突破的只是假象而已,真正包容一切的一直都在外面!」空難略有恍惚。
「既然知道,為何又要做這種傻事?」懷善帶著不解地問道。
「真的是傻事嗎?我倒是不這麼覺得,或許當初傻一點還真就不一樣了」空難下意識地笑了一聲。
「如果你想固守自己的心,那麼就別為自己找這種無用的借口,這樣的借口在五十年前可以成立,因為那時的你還不是空難,但是從你叫空難的那一天起,你就自行放棄了這項權利,同時你要守住六根清淨,因為我就是你的牢籠,懷善並沒有死!」懷善十分激動地說著,只是到了最後一句時,便出現些許氣息不勻的樣子。
「懷善沒有死……為什麼這句話你在四十年前不說?為什麼你選擇以那種方式去了結?你以為這樣真的可以嗎?如果你能像五十年前一樣堅持,那麼一切就不會變成今天的局面!」空難無比懊惱,根本理不清自己的頭緒。
「五十年前,因為你不是空難,所以需要懷善來開導,而四十年前,你已然是空難,你需要的是自我開導,懷善所幻化的牢籠只是一個框架,真正內在的一切都需要你自己去搭建,當真正屬於空難的牢籠形成後,那麼你心中的夢魘才能盡數降服,然而這僅僅是第一步,壓制自己永遠只能治標,想要治本,就要靠自己的心去將夢魘度化,堵不如疏,這一點或許你不清楚,但是空難必然清楚,懷善從未放棄自己的選擇,因為空難值得他去相信,這是毫無保留的」懷善的情緒也開始被轉向更高的地方,或許這樣做已經違背曾經屬於他堅持過的心,可這卻並不違背如今他正在堅持的心。
「說來容易,你以為十年的時間很長嗎?憑什麼要讓一個帶著仇恨的人將一切都忘記,我做不到,我的心就是這樣告訴自己的,雖然不會忘記,但可以試著忘記,前提將之忘記的理由要壓制住將他記憶的力量,別說現在,就算當時也是一樣,若不是懷善,空難只是一個名字而已!」空難想去爭辯,可到頭來連他自己都不清楚是否正確,他無比猶豫,卻又不得不去說出一些和他目前的感悟所不同的東西。
「說的確容易,做的確很難,但並不因為容易就一定能夠說出來,也不會因為很難就一定無法做到,在成為空難之前做不到的,在成為空難之後就有可能做到,與之相反也是一樣,你這樣做無非是在欺騙自己的心罷了,曾經的你這樣做過,難道同樣的錯誤會在一個聰明人身上重複出現嗎?」懷善開始略加引導,話語間並不再是那般沖頭。
「聰明人?我也算嗎?我頂多就是個傻子而已,而且正做著一些連傻子都不屑一顧的事情,很多時候,我的確想過要讓自己靜下來,可那又能怎樣?我戰勝不了自己的心魔,哪怕我曾經戰勝過他,可是現在的他已經吸收了更多的怨念和不滿,他的強大早就不是我可以抗衡的了,即便是空難也做不到,正因為做不到,所以才會有現在的我」空難開始閉上眼睛,讓自己盡力放鬆,可僅僅片刻,那種放鬆反而變成緊張。
「是不是或者做不做,那只有你自己清楚,現在只能以我的身份來跟你對話,所以你要有足夠的準備,除非真正的空難能夠來到我的面前,否則我只會是現在的我,而無法變回懷善,如果曾經的懷善成為了空難的牢籠,那麼眼下懷善也需要一個牢籠,但是唯一能夠成為這個牢籠的只能是空難!」懷善極為認真地說道,雖然沒有絲毫的目光可以瞟出,卻依舊無法減弱那種熱度。
「讓空難成為懷善的牢籠?」空難有些糊里糊塗,想接話卻不知道該如何去接,要是換一個人,他早就會用其他方式回應過去,但是這個人不一樣,他是懷善,既是他的師父,又像是他的弟弟,或許曾經傳授給他無比重要的知識,可這些知識的盡頭卻並不是讓他遺忘,而是在提煉之後予以反饋,以他自己獨到的見解讓懷善的心境更進一步,這還是一個相互學習的過程,先當學生,再當老師,只要有足夠的知識,這一切便合情合理。
「沒錯!並非是強迫,而是需要空難自己願意,只有他願意,才有可能將偏離出去的懷善給拉回來,他的身份不僅僅是懷善的弟子,懷善需要這樣一個和他相處了十年的哥哥!」懷善說的有些緩慢,可已經將該表達的表達出來,隨即收斂之下又說道「如果這一切還不夠,那麼就讓我們從四十年前的那一天重新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