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怪貧眾會覺得耳熟,輪轉福地懷善師叔的字號,某次機緣之下,倒是聽恩師提及過」起初當空難提及懷善的時候,空曠還無法記起太多,可憑著近百年來四座福地之中最為優秀的一個這句話,就足夠令空曠印象中幾個散落的片段拼湊起來,單論實際年齡,懷善比空難都要小了四歲,更別說是空曠,可是在苦行者的世界觀當中,不論年齡,只看字輩,所以懷善絕對受得起這一聲師叔的稱號。
「以懷善的優秀,無論是被誰記住,都正常不過……」空難帶著自豪的同時也有著少許的惋惜,稍加停頓後又長呼一口氣說道「就在空字輩弟子去參加福地選拔的那段時間當中,我很快便得到了食物的補充和適當的修養,可這一切仍舊無法改變我是一個刺頭的事實,稍有恢復便開始給懷善帶去麻煩,而他卻像是篤定我會這樣做似的,就連嘗試追趕大部隊的機會都直接放棄,然而當時還沒有誰能來得及告訴我事情的真相,所以我自然不會去領他的情,反而將他當成一隻煩人的蒼蠅,若不是還能分辨少許的好壞,真恨不得將他一巴掌拍死,雖然沒抱著殺人的念頭,但我還是向他出手了,相比之前將他當做空氣完全是兩個概念,自問以我當時的修為,在同齡人當中應該還過得去,我估摸著面對眼前這個和我年齡相仿的傢伙,即便還手也不至於將我留下,相較於之前的一切,甚至我猜測他根本不會動手,可這個結果偏偏就和我想的不一樣,他不但動手了,而且還成功將我制服,哪怕是同為虹晶天階,我不得不承認,他的身手可以說是完全凌駕於我之上,每一個動作都可謂行雲流水,根本尋覓不到絲毫的拖拉,同樣每一次出手的火候也把握得恰到好處,至少確保我不會受傷,或許是年輕氣盛,當時不甘失敗的我,在短時間內將仇恨給拋到一邊,一心就想著如何才能將他擊敗,這一打就是四天,要是把我輸給他的次數加一塊,恐怕沒有一百也就八十,只是當時沒統計過罷了,始終看不到任何希望的我,無奈下只好選擇放棄,只不過放棄這種爭勝的念頭後,就意味著被我壓抑一段時間的仇恨又將衝開束縛,並且在極短的時間內重新掌控我的身體,自責的力量和報仇的心願有著共通之處,讓這一切來臨也就順理成章,這個時候懷善做的還是沒有絲毫改變,僅僅是以他的方式來化解我的戾氣,結果可想而知,除了動手別無其他,唯一發生變化的是我本身,心中那種反覆交替的思緒無疑讓我的身手又精進了一步,這看似不多的進步,已經能夠將我和他之間的差距拉近到只剩下一點,依舊沒有改變的只是失敗而已,原本就是靠著憤怒來強行讓自己提升,到了這種情況下又怎能夠控制住心魔,不甘失敗的我如同瘋子一般,不再按照章法來,胡亂出手之際,也是我第一次聽到他開口說話,就是這樣十分簡單的一句話,讓我在那一刻選擇將心中的包袱放下……」
「懷善師叔有著大智慧,再如何簡單的話語也必然蘊藏著大道」看著空難繼續陷入思考,空曠也不再像之前做等待狀,因為此刻的情況和之前有著明顯不同,這一刻就好比兩個人在相互傾訴著,無非空難先說出了自己的故事罷了。
「確實是大智慧,當時聽了懷善的話,我簡直是懵了,根本沒想到,一個和我年紀相仿的人居然會有著這般領悟,這可比用一身功夫將我打敗更能讓我折服」空難露出一種心靈平靜後的笑容,但是這份笑容真正開始的時間並不是現在,而是在五十年前,在這份笑容帶動下,空難極為平和地說道「懷善對我說『假如你無法壓制住自己的心魔,那麼讓我成為束縛你的牢籠!』」
「每個人心中本就有一個牢籠,只是在大多數情況下,只會選擇將之完全敞開,因為誰都不願意接受被束縛的命運,一旦心魔滋生,很多時候會更加身不由己,若是這時候能向外在的牢籠借力,確實可以給與足夠的時間去關閉自己心中的牢籠,貧眾受教」空曠做了一個苦行者的標誌性動作。
「確實是個不錯的牢籠,至少將已經迷失的我從苦海的邊緣處拽回,並牢牢鎖定在沒有執念的世界之中,就在那一刻,我根本不清楚自己為什麼會那樣去做,哪怕到了現在,仍舊想不出個所以然來,面對一個和我年齡相仿的人,我居然直接跪在地上,希望能夠被收為弟子」空難輕哼了一聲,似乎是在表達自己著實有些好笑,可無論是否好笑,空難的眼神之中都已經流動著十分清澈的印象,這一刻即便短暫卻也漫長,那是一種幸福的漫長。
「空難師弟,聞道有先後,並不需要拘泥於形式」空曠言辭間已經融入少許變化,當然這不是刻意為之。
「形式的確不重要,可即便以懷善的心性,還是被我這突然的舉措給觸動,我的變化都已經足夠讓自己不敢相信,更何況是他,在我自己看來,這種情況下要想反應過來,不花點時間是絕對沒有可能的,然而懷善的出神祇是一個瞬間而已,只是之後回答我的方式略微有些含糊不清罷了,什麼他從沒有收過弟子之類的一大堆都不是怎麼靠譜的敘述,而我像是突然悟到什麼,對他說了一句『凡是總有例外,凡是也總有第一次,不嘗試著改變又如何會知道改變帶來的一定是錯誤,師父在上,請受徒兒一拜!』」空難又是下意識地笑了笑,恢復之後方才繼續說道「或許這是懷善十八年來遇到過最無厘頭的一件事,狀況之外卻又在情理之中,這個選擇對他來說倒真是有些困難,答應有答應的矛盾,不答應又不答應的難處,可作為四座福地之中,近百來最為優秀的一個,他的優秀同樣體現在對局勢的把握上,在他甘心接受這個事實之後,把一切都稟告給當時還只能算是代理持眾的墨守,按照福為地的體制,新弟子入門,必須要有持眾在場主持,這和散修的苦行者有著明顯的區別,能夠為新弟子除去這屬於塵世的煩惱絲也只能是持眾,按以往的的規定來說,福地選拔開始就意味著不會再收這一個字輩的弟子,待到福地選拔結束,一切又會重新開始,而新弟子的字輩也自行輪到下一輩,因為當時的我只認定懷善有資格當我的師父,有些表現上十分強硬,可這種強硬是無法被福地所認可的,別說已經不收空字輩弟子,就算還在收空字輩弟子也是一樣,這時候懷善第二次發揮了牢籠的作用,將我的心束縛到平靜的點上,正因為對於這個『靜』字的頓悟,我被破格收為空字輩弟子,至於字號,也是由懷善先行提出,取其忘之甚難、當棄苦難的意思,所以既可以發困難的難音,也可以發苦難的難音,這一點上,懷善完全是將我的實際情況一併結合在裡面,當我自行參悟這個字號的時候,一切也就能夠明瞭了」。
「難而必苦,留之棄之……」空曠稍有觸動,當然不僅僅停留在感悟的層面上。
「不管之前發生過什麼,從那一刻起,我就將前塵往事收入心底,以空難的身份重新去看這篇廣闊的天地,仇恨不再是我心中唯一的代名詞,我尋找著高山崢嶸、溪水潺潺、林木茂盛……而那個時候鋪砌在我眼前的就是一條全新的路,即便滿是荊棘,卻不改平坦如一;即便滿是塵土,卻不著一縷灰燼;即便滿是波瀾,卻不起一絲迷離」空難彷彿暢遊自然之中,心中的鬱結隨著這一切美好而無比燦爛。
「有些時候只是誤認為錯過了欣賞的機會,實際上只要願意回頭看看,那道美麗的風景依舊會在那並不遙遠的地方等候,曾經的貧眾也曾放棄過這樣不可多得的風景,但是眼下已經學會去珍惜,相信這種風景的魅力並不是隨隨便便就可以被遮蓋住的,想必之後那十年內,空難師弟又經歷過什麼」空曠算是一種猜測,原本這並不是苦行者應該做的事情,可在引人向善意圖上,他做的只是堅持自己的本心。
「你的聰明也不遑多讓!不過確實被你說對了!」空難的態度立時又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從他的眼神當中,能夠看到的就是和最初那種充滿殺戮無甚區別的氣息,隨後便一如既往地說道「既然都說到這裡了,也不差這麼一會,反正下一刻你還是有希望去陪陪懷善的,想必這些年當中,他一個人已經十分寂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