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神殿實際上很小,石質的建築只有寥寥幾棟,佔地倒是很廣闊,可惜大部份建築已經倒塌了,亂石堆的夾縫裡長滿了野草,一朵朵小花在風中悚然而立,眾神殿給人荒涼甚至是淒涼的感覺。在廣場四角有寬闊的隧道,其中兩條已經坍塌了,其餘幾條通往地面下的地宮,偵察隊的黑騎士進去探察了一番,除了野獸的巢穴之外,空無一物。
「後勤官,今天是十月二十日,你派幾個人搭建一個祭台,祭禮之後我們再晚餐。」井笙招呼高壯的後勤官安排人手。收穫祭是魔法大陸的傳統節日,除了祭祀萌神之外,就是大家高興地吃喝一頓,以示豐收,並祝來年風調雨順。
「是!主人。」黑騎士們都這樣,話不多,表情更是沒有,井笙好多天才慢慢適應過來。
「碧絲儂你過來。」井笙抄著手,現在搭建帳篷之類的活已經不需要他親自去做,他的親衛在沒有倒塌完畢的神廟內收拾了一下,作為井笙和紗希們的歇息地,親衛沒有搭建宿營地,反正是輪換值夜,累了的親衛就裹著睡袋小憩一下,只有到明珠堡之後,大家才有可能好好休息一番,在死亡群山的任何時候都必須要打起精神,說不定什麼時候巨大的危險就降臨了。
碧絲儂剛好整理完井笙的寢具,向親衛們交代了幾句就走了過來。
「今天晚上的收穫祭典禮由你來主持吧,你知道的,我對熏世大經不是很熟悉。」說著井笙就笑了起來,豈止是不熟悉,他根本就是完全不知道,除了碧絲儂嘴裡偶爾念叨的幾句之外,井笙對這部指導人類心靈的經文完全是陌生的。
碧絲儂倒是清楚井笙不可能熟悉熏世大經,他也不可能有耐煩心去讀厚厚的經書,今晚上的主祭當然只有她了。
「好的,家主。不過希望家主有空的時候能瞭解一下經文。」碧絲儂鼓起勇氣勸告井笙,畢竟說起來會讓人驚掉眼珠子,一名魔導士居然不會念熏世大經,這種笑話實在是太冷了,它很可能給井笙帶來諸多麻煩。
井笙兩隻眼睛看著碧絲儂,嘴角帶著笑意說:「小妮子很想教我嗎?」
「不!不是,我只是這樣認為而已,家主不必把我的話放在心上。」碧絲儂有些驚慌失措,她有些責怪自己,明明知道井笙對神靈頗有些敬謝不敏,她連什麼原因也不知道偏偏還去觸井笙的霉頭,這可不是一名有教養的家臣。
井笙一把攬住碧絲儂說:「我只是沒有時間罷了,等回到了無霜城,我想我會抽時間出來的。」
「謝謝家主!」衝口而出的碧絲儂忽然覺得自己很荒謬,她似乎是在為萌神而感謝井笙,不過話已說出了口,卻是無法再去更改。
井笙呵呵大笑:「傻妮子,你謝我幹什麼?作為一名敬奉萌神的神選士,經文是最基礎的修行。好了,我已經全部明白了,你去準備吧!我們會在台下做忠實的聽眾。」
「是,家主。」碧絲儂急急慌慌跑開,她為自己心裡不敬的想法感到自責,她需要去念一段贖世經的經文,向萌神告懺她的失言。
在林思麗的協助下,愛蓮終於把她的窩鋪好了,小傢伙蹦蹦跳跳跑到井笙身邊來。
「老師,我們一起去參觀眾神殿嗎?」金色的大眼睛充滿了期待,生怕井笙拒絕她。
這樣荒涼的地方,不知道有什麼好參觀的,井笙也不想打擊愛蓮的興致,只能牽著她在周圍轉轉,看到的是倒塌的殘垣斷壁,偶爾能在建築垃圾上看見一些銘文,無非是記錄了某某神靈的什麼功績,或者是大段大段的讚美詞,有讚美人類英雄的,或是讚美次神的,當然更多的是讚美萌神的。眾神殿顧名思義就是祭祀眾多神靈的地方,井笙倒是沒有想到這裡會祭祀人類英雄,他在一塊殘碑上看到了祭祀亞歷克斯·紗希的文字。
愛蓮抱著刻有她先祖名字的石碑哭得稀里嘩啦,對照紗希家族今日的境況,井笙也不由得唏噓不已,五英雄的後代混得確實太慘了,甚至其他四名英雄的後代早在數千年前就沒了蹤影,也只有紗希家族神奇地苟延殘喘到現在。井笙凝視著亞歷克斯·紗希的名字,他相信自己能保全愛蓮和道芬,至於紗希家族的其他人,例如普羅根等人,井笙只能冷眼看著他們,聽天由命是他們注定了的命運。
「乖乖!別哭了,亞歷克斯在看著你們的一舉一動,你和道芬一定要堅強,命運是你們自己創造的,任何人都沒有權利干涉到你們,一定要相信自己。」
愛蓮撲進井笙的懷裡,抽噎個不停,害得井笙慌手慌腳地安慰她,小孩子就是這樣,一想到悲傷的事就一發不可收拾地傷心。
「我有老師是嗎?老師會保護我,老師會幫助道芬重新回到無霜城嗎?」愛蓮淚眼朦朧地望著井笙,其實她心中早就有答案。
井笙滿臉的正義凜然:「當然,怎麼不是這樣呢?最多兩個月,我們就會回到無霜城,道芬會隆重地成為新的紗希族長,我敢向乖乖保證,一切都會很快到來。」井笙哀歎了一聲,他今天才換的藍緞面長袍,胸前一大塊布料已經被愛蓮的眼淚浸濕了,早知道就穿黑騎士鎧甲了,但那樣可能會弄傷愛蓮嬌嫩的臉蛋,井笙真是矛盾啊!
淚眼婆娑的愛蓮突然笑了起來,她摟著井笙的脖子,鄭重地在井笙油黑的臉膛上印上她的吻。
「老師,我的心情好多了。」
「當然,我的乖乖可是有最堅定的心靈。」
「我們四處看看吧?」
「好啊!」
愛蓮牽著井笙的手興奮地到處看,完全忘記了傷心,每看到一塊有文字的石頭她就認真地讀一遍,連帶井笙也知道了不少史前歷史。
「簡直是一部最完整上古歷史的遺跡,居然沒有人在這裡看護?太奇怪了!」井笙有些覺得不可思議,為什麼光明教會或暗黑教會不把這裡闢作保護地呢?眾神殿距離明珠堡只有不到十天路程,按說這樣重要的人文歷史遺跡,兩方教會都應該高度重視才是,而不是任由寶貴的遺跡風吹雨淋,慢慢化為烏有。
「可這裡是人類放棄了的死亡群山呀!連火烽堡和走廊堡壘那樣重要的地方都放棄了,或許他們並不在乎放棄眾神殿吧?我知道這裡的石碑拓片在教會和各地魔法學院的圖書館裡都有,或許這就是放棄保護的原因吧?」愛蓮倒不覺得這些石碑很重要,從十一萬年前人類啟蒙時期開始,直到五萬年前的神魔戰爭,除了蒙昧的六萬年,神魔戰爭之後的五萬年歷史都有比較詳細的文字記錄,相關的文物更是堆積成山,相比較之下,這些零散破損的石刻倒不是最重要的。
井笙想一想也對,李斯的丹書篆刻在泰山石壁上兩千多年時間,也不見得需要多麼特別的保護,還不是一直在那裡好好的?兩千五百年來,歷經風霜和強盜侵襲的帕提農神廟神韻依存,雖然雅典娜的塑像早已經不在神廟之中,但多立克的豐碑仍然矗立在雅典衛城,成為井笙那時全世界緬懷古希臘的標誌性建築,從而接受無數人類的膜拜。更不要說曾經擁有三千五百年歷史的國王谷,被發掘的墓葬就高達六十餘座,圖坦卡蒙的黃金面具依然栩栩如生。
「歷史的積澱太深厚恐怕也不是件好事,若是沒有目標,只是徒亂人心而已。」井笙不瞭解這個世界的歷史,只是震驚其有長達五萬年的時間,看起來居然沒有多大的變化,包括語言、文字、地理以及對世界的認識。在萌神的直接統治下,整個世界的發展太緩慢了,這種文明程度大約相當於中國的春秋和歐洲的中世紀時期,並且已經停留於這種狀態數萬年時間,當然在某些方面要先進很多,例如魔法、神術、鑒賞學等,但這種超級穩定的社會簡直太令人驚歎了,在神靈治下,人類在自然科學方面毫無建樹,因為這一切都歸於了萌神的無所不能。
但是井笙又想回來,人類的目標是什麼?不就是追求心靈和生理上的幸福和快樂嗎?現在看來萌神做到了這點,代價就是剝奪了人類對科學精神的追求,這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井笙記得他看過的一部電影-《楚門的世界》,保險經紀楚門先生從小就生活在桃源島,若是他沒有發現被圈養的事實,實際上他會一直沉浸在快樂之中,工作、結婚、生子,然後安樂地老死。理論上來說魔法世界也是一樣,只不過導演換成了萌神,但這種生活真是人類想要的嗎?
井笙腦子裡很亂,在他看來,魔法世界無非就是放大了的桃源島,但萌神這樣做的目地是什麼呢?井笙突然覺得腦袋很痛,這些繞圈子的問題目前來看是沒有任何意義的,除非井笙能夠面見萌神,而萌神也有耐心願意為井笙說明這一切。魔法世界裡存在的重重矛盾是隱晦的,只有井笙這個外來人口感覺到了,無論井笙用目地論還是天演論都解釋不通這個詭異的世界,那只能說明一個問題,井笙的智商還是太低了,他根本沒有能力理解萌神對地球的所作所為,也無法去推演目的,井笙突然想起一句話,人類一思考上帝就發笑。
「老師,這些小花好漂亮啊!」愛蓮一隻手拽著裙擺,小手把石縫中各色花連莖拔下來,攢集在手中。
「有些像非洲菊,不過別問我,我也不知道。」井笙看到愛蓮疑惑地抬起頭來,他趕緊承認自己的無知,免得小姑娘又是沒完沒了的問題。
晚上的收穫祭非常受歡迎,後勤隊獵獲的大量獵物讓燒烤會充滿了熱烈的氣氛,熊熊的火堆燃燒著,後勤隊的人將大堆的山豬、麋鹿、馬鹿剝洗乾淨後架在火上烤,黑騎士們是五萬年來第一次過收穫祭,除了缺乏女人之外,黑騎士們幾乎什麼都不缺,整個營地裡充滿了低吟的祈禱聲。
「神站在魔法聖殿上空,四周是白色的祥雲。神問白麻斯騰,汝為人子,與神爭鬥,卻令死亡加諸於汝父母的身,與孝有違,汝愧否嗎?白麻斯騰說,敬父母的孝凡人子皆應為,若為一家的私,顧一家的孝,罔顧天下的父母,讓世人不孝,這便是大惡。神說,若人人只為自己,不是私己無公嗎?白麻斯騰答,大私如公,仿如魔法神的無度索取,若無人為一家的私去供奉,而是均顧所有人的私,那麼戰亂就不會生,所有父母也無水火加身的悲痛。神說,大私為公,眾人的私便為大公,當獎汝為崑崙神」
碧絲儂站在祭台上,聲情並茂地念熏世大經中的平世篇,台下六百黑武士肅然盤坐,聆聽碧絲儂在祭台上的禱告。熏世大經成形於他們被禁制之後,黑騎士們並不知道其中的內容,但經文中魔法神被萌神剝奪神職一事令他們異常欣快,黑騎士們總算是出了一口惡氣,五萬年夢境猶如彈指一揮間,老對頭魔法神已經成為了遙遠而不可追憶的過去,真是令人唏噓不已。
道芬和愛蓮一左一右坐在井笙身邊,林思麗緊靠著愛蓮,雙手合十追緬著五英雄,同時更感謝萌神賜予大地豐收,使人類充滿了活力。
碧絲儂的記憶力很出色,大段的經文信手就掂來,可見平時沒少用功,也確證了碧絲儂是位虔誠的信徒。下面聽著的黑騎士只信仰萌神,並不信仰所謂的ri神或月神,碧絲儂也很快就接受了這個現實,只要是萌神的虔誠信仰者就好,再細分ri神月神反為不美。碧絲儂突然覺得這個世界單獨存在光明教會和暗黑教會很突兀,無論是ri神還是月神,他們都是萌神的化身,有必要分而祀之嗎?但碧絲儂沒有多想,她的虔誠信仰不允許她過多地思考這種問題,既然是存在的,那麼萌神必定有合理的安排,這不是凡人的思慮範圍。
道芬輕聲說道:「老師,碧絲儂很適合做女神甫啊!我相信她有能力單獨主持一間教堂,神靈一定很喜歡她的禱告風格。」
井笙馬著臉說:「我想我就是那位神,嗯碧絲儂心目中的神。」
「呃」道芬無語了,他的老師就是這麼驚人、這麼大膽。
愛蓮聽得有些困乏,她伸直雙腿遮著嘴悄悄打了一個呵欠。
井笙拍了拍愛蓮的背說:「乖乖堅持一會,禱告很快就完了。」
林思麗趕緊將水葫蘆遞給愛蓮,在這種莊嚴的場合打呵欠可是太不嚴肅了。
井笙讚賞地看向林思麗,他發現天才少女的臉很紅,似乎很怕和他對視。
「林思麗怎麼了?今天晚上我怎麼總覺得她怪怪的。」井笙不認為天才少女對他的黑油皮臉很感興趣,但他明顯感到了林思麗的目光在偷覷他,待他轉過臉去確認時,林思麗卻是專心地在聽碧絲儂禱告,害得井笙以為自己三年前那種狀態又來了,那讓他困惑了很久。
「碧絲儂講演上癮了吧?我怎麼也覺得有些困頓了。」井笙滿腹怨氣地看著碧絲儂。
神采飛揚的碧絲儂驚慌地看到井笙瞪視著她,她忽然也覺得肚子有些餓了。
「無所不知、無所不能的萌神西尤楚閭,感謝您使山林中跑動著羚羊;感謝您使大地裡生長出稻穀;感謝您使大河中游動著鮭魚,人類在您的照拂之下,生生不息,綿延而悠長。當來年的山崗再度金黃之時,鮮嫩的羊羔將由我們繼續呈奉給您!以吾及吾祖之名,奉您為獨一真神!」
「以吾及吾祖之名,您就是獨一真神!」所有人低聲祈禱。
碧絲儂終於結束了收穫祭禮,井笙三步並著兩步跳上祭台。
「我宣佈,晚餐開始!」所有人似乎都鬆了口氣,這個決定來得太合適了,剛好在飢火燃燒起來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