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駕!」
「滾開!」
強勁的馬蹄鐵敲打在街道中,數匹青蔥大馬噴著響鼻,飛快掠過泥濘的街道。衣衫爛陋的小乞丐驚恐地向旁邊飛滾,飛濺的泥土雨點般打向他,盂缽大的蹄子差點就踩上骯髒的屁股,飛馳的馬隊不一會就消失在出城的路上。
「嘻嘻!討厭的臭乞丐,踩死活該。」一個女人從門板後伸出頭,漿洗坊的女老闆毫無半點同情心,大聲嘲笑驚恐萬狀的小乞丐,旁邊一群婆娘也伸出頭跟著起哄。
街道上的喧鬧聲打斷了酒館裡的熱鬧,大家都向外張望。
「什麼世道。」道勝充滿同情的目光看著馬蹄下逃生的小乞丐,憐憫地搖搖頭。「老特勒,再溫一盎司雪利酒。馬雅可夫斯基,怎麼不彈了?繼續呀!」道勝有些奇怪。
矮台上坐著說書人馬雅可夫斯基,他眼神遊移不定,明顯心不在焉。
圍桌聽書的人群急不可耐,開始大聲喧嘩。
面色蒼白的馬雅可夫斯基摸了摸旁邊的六絃琴,縮回了手,他看著自己面前的茶桌嘟噥幾聲,酒壺已經空了,陶盤中的腰果豆也只有寥寥幾粒,茶桌上的銅盤裡有幾枚紐扣大的銅幣。
看見馬雅可夫斯基慢吞吞的樣子,平民們可不幹了,好歹是給了錢的。「馬雅可夫斯基,快說,今天的故事應該比昨天有趣。」平民繼續鼓噪,幾個下班的城門兵也在那裡吆喝湊熱鬧,引得過路的人進來了不少。
這些泥腿子真不識趣,馬雅可夫斯基心中大為惱火,他把酒壺舉得老高,一滴一滴往杯子裡面倒酒,兩個指頭鉗起腰果豆,飛快扔進嘴裡細咀慢嚼,就是不拿旁邊的六絃琴。
禿頭老闆剛特勒不知道跑哪裡去了,瘸腿嘎伊鄙視地放下雪利酒。「算了吧,你們這麼多人,總共就給了五個銅子,這個」嘎伊搖搖頭不再說下去,畢竟這些人是酒館的常客,剛特勒不想得罪他們,再說鄰里鄰居的,話說重了以後也不好相處,畢竟酒館是做生意的。
道勝的臉皮有些發燥,不過他才聽兩場,二十個銅子就可以就買一公斤豬肉,給一個銅子是合情合理的吧?反正他沒看見鄰桌的人拿出過荷包,道勝悶著聲也不說話,總會有人去催促馬雅可夫斯基。
嘎伊這麼一說,喧嘩聲小了許多。倒也是,吟遊詩人總不能喝西北風吧?五個銅子只能買一張烙餅,還不能配葷湯。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反正是沒有人把手放進荷包裡面,更不要說拿出什麼東西來。
從遠處飛來一枚錢幣,準確地投進馬雅可夫斯基的銅盤,發出清脆悠顫的叮噹聲。
「店主,再給他一盎司酒,外加一份腰果豆。接著說,說好了還有。」洪亮的聲音讓酒館裡每個人都能夠聽見。
錢幣飛進銅盤裡的聲音很悅耳,道勝的眼珠子都快鼓出來了,那可是一枚法碼銀幣,比桑德森家族發行的銀幣大了一輪,起碼可以換一百一十個桑德森銅子。真是有錢人!道勝疑惑地回頭看,然後再飛快地轉回腦袋。
「好勒!平常小吃一套,馬上就來。」嘎伊靈活地在櫃檯後忙活。
馬雅可夫斯基眼睛發亮,馬上拿起六絃琴,邊撥弦邊打量能夠出一個法碼銀幣聽說書的人。
不是一個人,靠牆的桌子有三個人,二男一女,他們胸前都佩有胸徽,衣服也就是平時的常服,看漂亮的樣式和鮮艷的色澤應該不是平民,他們跑到平民酒館中來是否有些不合理?隔得太遠了,馬雅可夫斯基看不清是什麼胸徽,傭兵工會的胸徽沒有紅色,魔法胸徽也似乎小了點,估計是家族胸徽吧,不過馬雅可夫斯基敢肯定他們不是貴族,沒有什麼貴族,哪怕是沒落貴族也不會到這種小酒館裡面來,即或是剛特勒的酒館非常乾淨。
在魔法大陸吟遊十數年,能夠數得出來的家族起碼上千,馬雅可夫斯基認得出的至少有上百家。擁有家族章的雖然不少,但也不多,沒有實力佩戴家族章出遠門的話,倒叫別人貽笑大方,甚至受到欺凌侮辱也難說。大家族的胸徽不但漂亮,種類也要齊全得多,除了盾章和族徽章,馬雅可夫斯基還見過類別章,比如家主章、家族戰章、家族法師章等等,就像大家族的規矩一樣多,甚至更大的家族還有軍士等級章,以及專門的戰旗和戰號,儼然是結構森嚴的小國家。至於小家族,一般是沒有人佩戴家族胸徽,他們只在莊園大屋中放置家族盾章,家人外出時是絕不會佩戴家族章,最多在馬車上有一個不顯眼的族徽。
「起碼是大家族的家臣。」馬雅可夫斯基在心裡肯定,能夠出得起一個法碼銀幣聽他說書,這個家族起碼能夠排上西大陸前三百,馬雅可夫斯基在腦中仔細回憶自己見過和聽說的名門望族。
這三個人的額頭都有看不清的淺色印記,左耳垂上也有辨別不清的印記。
「職業徽章!他們是神選士!」馬雅可夫斯基有些激動莫名,這桌人肯定屬於實力強勁的神綬家族,神選士絕對不可能佩戴小家族的家族胸徽。
馬雅可夫斯基在心底深深地歎了口氣,許多平民和他一樣,教堂的甄選會不知道去了多少次,每個人在檢測那一刻真誠地希冀兩位一體的萌神垂青,成為能夠學習魔法的神選士,從而進入上等人的社交圈。但不管他們的信仰多麼虔誠,被甄別出的神選士卻少之又少,除了需要家世和財力的鑒賞家職業馬雅可夫斯基不敢企及外,只有商人是馬雅可夫斯基可以想像的,但經商也需要財力啊!更需要精明的頭腦,音樂和繪畫也是有前途的,但那需要天賦,所以,馬雅可夫斯基只能選擇吟遊詩人這個無奈的職業,至少他不用去做農夫那麼辛苦。「你的酒和豆。」嘎伊瘸著腿,將吃食端了過來。馬雅可夫斯基端起酒杯,向出錢的桌子點頭致意,呷了口溫潤的雪利酒。他終於調好了弦,嚴肅端坐的馬雅可夫斯基從喉嚨深處打了個顫音,開始唱起來。
天上的紫微傾覆搖曳,
空中飄舞粉色雪,
闕山崩碎,
大海乾涸,
罪罰的火焰熊熊燃燒。
莉提斯雙目皆瞎,
生靈匍匐在地,
大地一片亂象。
獸人衝破定軍峽谷,
肆虐魔法大陸,
魚人跨過大海,
出現在東極之國,
精靈放棄了閒適,他們手據長弓,
冰原大陸白雪消融,
雪人也在蠢蠢欲動。
這些都不可怕,不可怕啊!
死亡群山下出現血魔和紋身怪,
淫-夢妖跟隨在後。
孩子被踐踏,
把女人舌頭割掉,
戰士被打折手臂。
因為人們不再信仰太陽神
馬雅可夫斯基只要拿起六絃琴,眼睛馬上就變得神采奕奕,伴隨著婉轉悲傷的曲調,低沉的歌聲吸引住了酒館裡的所有人。
額頭有淺灰色的白衣女子放下酒杯,她的左耳垂上有一枚月形,額頭印記中盤旋的螺紋光澤暗了下來,她輕聲說到:「告懺之詩我不知聽過好多回,沒想到這麼偏僻的地方也有人唱得這麼好。」
「不過吉爾老師,他好像唱得不一樣,這個吟遊詩人用太陽神代替了日神的正式稱呼,還用莉提斯代替了月神,莉提斯是什麼意思?」坐在左首的人連忙提出自己的看法,額頭的藍色明亮而清晰,他是一位忠誠的騎士。
被叫作吉爾的白衣女子很不以為然,這位後備管家太孤陋寡聞了。「索華,太陽神和日神是一個意思。月神一共有四個名字,莉提斯不過是比較生僻罷了,東、中大陸對月神的稱呼是洛麗,北方大草原上卻是叫麗旭奈,只有我們西大陸以及精靈族才把月神稱呼為瑪利亞,但現在也多用洛麗來稱呼月神。」
索華的臉有些紅,作為才晉級的二級戰士和後備管家,二十三歲的索華當然是比較孤陋寡聞,吉爾這樣的四級遊俠參加過許多次大型任務,甚至連東南方的精靈大陸也去過,見多識廣好像也是應該的。想到這裡,索華挺直了腰身,專心聽吉爾講述,努力把這些話記在心裡。
吉爾旁邊的鐵手突然低下聲來,他的額頭同樣有淺藍色的,是他給了吟遊詩人一個銀幣。「這個吟遊詩人也太大膽了,暗黑教會的告懺之詩是沒有『莉提斯雙目皆瞎』這句,私底下都傳說是光明教會杜撰出來的,目的就是為了讓月神處於日神的輔助地位。要是讓暗黑教會的人知道了,這個吟遊詩人怕要惹出大麻煩,他難道不知道含糊一些,只稱為萌神不就行了?」
「不知道,這個詩人有他自己的傾向,許多吟遊詩人都喜歡更改這些流傳許久的史詩,除了更朗朗上口以外,顯示自己的博學也是重要原因吧。」
吉爾見多了這樣的吟遊詩人,改告懺之詩的吟遊詩人從古到今多不勝數,光明教廷為防止以訛傳訛,每隔百年都要刊行標準版本以正視聽,典藏史詩是不容被隨意篡改的,一些家族的光明騎士團也威脅要給篡改史詩的吟遊詩人好看,但最終吟遊詩人還是在各大陸以自己的方式傳唱歷史,甚至沒有人遭到預料中的懲罰,這也算一件怪事吧。
吟遊詩人有教廷頒發的正式遊歷執照,以所謂褻瀆史詩的名義公開殺害詩人還是不允許的,光明騎士團實際上也想依靠吟遊詩人的琴弦流芳百世,嘴上的慷慨激昂和私底下的算盤有一定差距。但為了預防萬一,吟遊詩人一般都在小城鎮遊走,那裡有更多歡迎他們的平民聽眾,大城市和軍堡他們從來不去表演,這也給那些叫囂的光明騎士團一個借口,到小城鎮的路程太遠了!再說吟遊詩人還是很尊敬光明騎士團的,那麼就這樣放過他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