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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多少人會相信一個只有17歲的少年會整夜、整夜地無法入眠。
只有黑色茶几上散落著的白色藥片靜靜地躺在那裡,邊上的藥瓶上清晰地表明著是處方藥的字樣,用來治療失眠。即使是這樣,天慕還是一直失眠,在那些沒有星星的晚上,他睜著好像永遠無法安靜合上幾小時的眼睛,手指撥動,彈著吉他的和弦。
那一首首打動人心,讓人沉醉的作品就是在這些個不眠不休的夜晚,在他的指尖誕生的。
他時常會想,那些聽歌的人會不會和他一樣,在沒有人的深夜,聽到這些與自己有著相同心境的歌曲,那些歌詞是否也如這深夜的吉他和弦,淺淺撩撥他們的心情。
睡不著睡不著睡不著。
他曾經想過如果有機會,上帝能夠讓他選擇一項特異功能,他一定毫不猶豫地去選擇「隨時入睡」的本領,因為不知道從哪一天開始,他就好像喪失了睡覺的本能。
非常絕望的感覺,極的疲憊,卻又不能入睡。
有時候睜著眼睛看著天花板,意識始終保持清醒,接著天就亮了。恍然又是一夜。
所以他一直覺得,不幸中的萬幸是他的一天比別人的一天要來到更加漫長,他可以有充分的時間去做白天無法完成的事情,所以他很快自學,完成了高中三年的學業,連上學的時間都省了下來,然後有了機會去做偶像,後來就乾脆休了學,一心一意忙於工作。
偶然也能睡著,一般兩三個小時就會驚醒。
那些瓶子裡的白色藥丸,也是他在極需要睡眠的時候的救星。
「這一定是上帝對我的懲罰,因為我是個不祥的孩子,所以連做夢的權利都吝嗇給我,」天慕說這些的時候苦笑著,卻又說不上有多麼悲傷,倒不如說有些麻木了,「所以我家是沒有床的,不能入睡的人,還要床幹什麼呢?」
不知道說出口的,這些可怕的字句是否在他的心中日日夜夜地盤旋著,才有了這近乎「不在意」的平靜。
因為已經習慣了。
習慣了傷害,習慣了一個人承擔,習慣了自我厭惡。
可是,哪裡又有了亮光——
是眼前這雙無比溫柔的手,重重地抱緊他,好像他下一秒就會消失在身邊一樣:「許天慕,我說過了,我不許你這麼說自己!絕不是什麼不詳的存在,你很重要,至少對我而言,我不希望你整天活的像是中年大叔一樣頹廢絕望。失眠什麼的,為什麼要去在意它,就是因為太在意,所以一再不能入睡。這個世界就是這樣,握得太緊反而什麼都沒有了。懂嗎?就現在,什麼都不要去想,我陪著你一起睡覺。」
她不由分說地關掉了他的手機,然後抓過沙發上的毛毯,強硬地包裹住兩人。
地毯很柔軟,也很溫暖。
窗外一片漆黑,春節的夜晚意外的沒有鞭炮聲,一切都是那麼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