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命苦此時的注意力集中在眼前面臨的困境中,嘴裡喋喋不休地罵著:「我怎麼就偏偏認識了你這麼個倒霉女人,你自己要死也找個隱蔽的地方,別死在我面前啊!不會往下游跑嗎,知道什麼是拋物線嗎,知道什麼叫爭取時間嗎?我要被你害死了,我家裡還有老婆女兒啊……」
他罵罵咧咧地抱怨著,不時地看了一眼後照鏡裡追上來的洪水,大量漢東軍和唐軍士兵的屍體在洪水中翻滾,再勇敢的人面對這天地間最凶殘的力量,也只能心生絕望……
已經來不及了,越野機車的速度已經到了極限。
死亡的威脅逼近。
這種感覺似曾相識,電光石火之間,他腦海中浮現出他跟她一起被壓在巨石下的情形。
他低頭看了懷中的玉人一眼,只見她緊緊地抱著他,頭靠在他懷裡,眼神沒有一丁點面對死亡的恐懼,反而有一絲解脫的欣喜,讓他心頭劇顫。
她根本不怕死,她是想跟他死在一起。
可他並不想死,他想要和她過一輩子,想讓她給他做口活,想讓她給他生一堆跟她一樣漂亮的兒女。
該死的!
水已經漫到了車輪的一半,速度開始減緩。
踏血反而跑在了前面,漸漸跟越野機車拉開了距離,在遠處登岸。
他眼睛望著前面一塊凸起的斜坡,又看了看只有十幾米遠的河岸,這平時看起來微不足道的十幾米,卻成了生與死的分水嶺。
他盯著遠處的那塊斜坡,嘴裡說道:「這次要是能活下來,給相公做個口活作為報答吧!」
在他說出這句話的瞬間,越野機車衝上了斜坡,沖天而起,飛上了幾米的高空,向河岸邊飛去……
洪水在他飛起的瞬間,從他們的身下咆哮而過……
剛剛到達下游狹窄河道的一塊巨石上,爬上樹梢向遠處觀望的羅士信等人,看著甄命苦載著凌霜飛天而起,眼中無不露出歎為觀止之色。
……
越野機車飛躍了河道,落在了岸邊,卻因為速度過快,落點處是一塊凸起的石頭,落地時輪子撞凹了進去,從車體脫落,車身失去了平衡……
甄命苦來不及跳車,只能在摔倒的瞬間,伸手抱住凌霜,護住她的頭顱,往旁邊順勢一滾。
卡嚓……
一聲骨頭折斷的聲音傳來,甄命苦發出一聲慘叫,手臂直接撞上了河岸邊的石頭。
抱著凌霜滾了幾圈後,終於停止了滾動,人卻暈了過去。
就在這時,李世民帶著數百個唐軍圍了過來,「免留後患,把他的頭給我砍下來!」
凌霜從他懷裡抬起頭來,呆呆地看著渾身是傷的他,全然不知道他為什麼會去而復返,身上的傷又是怎麼回事,據她所知,憑他的身手和狡猾,除非被美色所迷,很少有人能夠將他弄得這麼狼狽。
李世民的人湧上來時,她回頭冷冷地瞪了他們一眼,有些緊張地嬌喝一聲:「你們誰敢碰他!他是我的俘虜!」
李世民眉頭一皺:「三妹,不要任性,此人太過危險,留他不得!」
「誰要殺他,先殺了我!誰也不准動他!」
李世民臉沉了下來,「三妹,你別忘了自己的身份!」
「我不管!」
「反了你,給我拿下!」
「你們誰敢!」凌霜從腰間抽出軟劍來,臉上帶著要跟人拚命的狠se。
鏘鏘鏘——
刀劍出鞘聲此起彼伏,從遠處趕來的尉遲敬德和馬三寶,林將軍等凌霜的麾下趕來,見兩個唐軍的主帥竟然為了一個男人鬧翻,無不驚詫,見對方要動粗,二話不說,紛紛抽出刀劍,護在凌霜面前。
李世民冷眼看著這些人,「你們想要造反嗎!」
凌霜在他們身後說:「你們全都退下,這裡不關你們的事。」
尉遲敬德等人這才收刀退下,卻始終保持著警惕,只要李世民下令抓人,他們可不管什麼犯不犯上,凌霜是他們的主帥,絕不容許任何人冒犯,哪怕對方是大唐世子。
李世民似乎也知道凌霜不是會輕易妥協的人,這樣下去只會讓唐軍分裂成兩派,自相殘殺,徒讓人看了笑話,如今漢東軍已被消滅了大半,再構不成威脅,實在沒必要為了一個甄命苦和凌霜鬧翻。
他朝身邊的人揮了揮手,示意他們退下,看著凌霜說:「三妹,我希望你不要忘了,你是大唐的三公主,甄命苦滅我李家的野心一ri不死,我們李家一ri不得安寧,天下也一ri無安,望你做任何事之前,務必以大局為重!」
說完,帶著一群將領離開了,留下凌霜和她的數百名手下。
凌霜回頭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生死未卜的甄命苦,眼中閃過一絲猶豫和糾結,許久,才下令讓人將他抬回軍營。
……
甄命苦是從劇痛中痛醒的,剛醒來時,手臂一陣劇烈的疼痛讓他忍不住大叫一聲。
「別動,你的手骨折了。」
身邊傳來凌霜悅耳的聲音。
他抬眼望去,身穿白色棉衣的凌霜正背對著他,在一個熱水盆裡洗著一條滿是血污的手帕。
她的背影猶如一個精美婀娜的藝術品,長裙飄逸,裝扮是居家的休閒服飾,白色棉衣是她從江都城的張氏衣飾店裡帶回來的,二十一世紀的款式,貼身設計,將腰臀間弧線塑造得柔順完美。
她轉過身來,對甄命苦盯在她腰臀的目光視若不見,走到床邊坐下,給他擦拭身上的血污。
「你為什麼又回來了?」
甄命苦眉頭一皺,不悅道:「你說為什麼?怕你折壽!怕我的女人一生都活在恐懼和悔恨裡!」
凌霜身子輕輕一顫,低聲道:「我不知道這事……」
甄命苦冷哼:「你若是知道還帶兵衝在最前線,你就真的是腦子發燒了,李家三小姐什麼時候成了這種胸大無腦的蠢蛋!」
聽著他訓斥的口吻,凌霜出奇地沒有反駁一句,靜靜地給他擦拭乾淨傷口後,給他上了傷藥,給他包紮起來。
甄命苦發覺每次面對她,心中對她的愛意變多了一分,一點一點地累積起來,已經到了沒她不可的地步,只是兩人的立場實在讓她糾結和痛苦,如今發生了這種事,他覺得應該再作一次努力。
「你一直勸我放下仇恨,不要為了給鵝鵝報仇,將數十萬的將士送上戰場,白白送了性命,可如今李唐軍所做的,跟我所做的,又有什麼區別?為什麼你偏偏就要我投降,還固執地認為是我做錯了?」
凌霜臉露痛苦之色,眼淚吧嗒吧嗒地落了下來,滴在他身上的傷口上,火辣辣地疼。
不知道為什麼,甄命苦竟然湧起一絲心疼,她這樣一個堅強的女人,竟然被自己的家人給傷到這種地步,甚至差點死在自己人所設的陷阱裡,這種痛苦,恐怕只有她這個身為養女,立下無數功勞,卻被不公平對待至此的人能理解。
「別哭了,又不是你的主意,你不該感到愧疚。」
她默默流著淚,輕聲道:「甄命苦,我知道在你心中,我只是一個詭計多端,言不由衷的狡猾女人,但今天我所說的話,卻是句句真心,幾天前的洺水一戰,是我寧死也不願看到的局面。」
接著,她話音一轉:「我心中的話,只想跟你說,我能懇求的,也只有你一個人了,我知道我父皇和皇兄的性格,他們不會聽我的,我能拜託的,只有你一個人……」
甄命苦心中湧起一絲柔情,輕輕抓住她纖巧修長的柔荑。
凌霜沒有掙脫,任由他握著,平復了一下情緒,平靜道:「我真心地希望你能拋卻一己私仇,成全天下百姓,讓他們免受戰亂之苦,凌霜願替我父皇和那兩位兄長給甄護院磕頭謝罪,一輩子為你贖罪,假如凌霜的命能換你妻子的命,消解你心中的仇恨的話……」
甄命苦閉上雙眼,不願再看她精湛的演技,也不願再聽她充滿誘惑的花言巧語,她如花的容顏配合她柔情似水的眼神,具有瓦解一切堅強的魔力。
凌霜看著他那張帶著疤痕,並不算英俊的臉,好一會,才從腰間抽出那把甄命苦送給她的鎢金匕首來,將它塞到他的手中。
這樣的匕首,世界上一共只有四把,分別他和另外三個女人身上,從她的動作,看得出來她對這把匕首的珍愛程度堪比當初她對超世代手機的喜愛。
她握著他的手,將匕首架在她潔白如玉的脖子上,一動不動,閉上眼睛,挺起胸脯,一副引頸就戮的模樣。
她身上的棉衣柔軟單薄,將她傲然挺立的胸脯線條勾勒得飽滿誘人。
全天下只有他一人曾經領略過那裡醉人的柔軟和幽香,他曾那麼貪婪地,愛不釋手地捏揉過,掌握過。
以鎢金匕首的鋒利,只要他輕輕往前一送,這個曾經艷冠洛陽的牡丹仙子,如今身為李唐大軍靈魂人物的娘子軍將領,就要香消玉殞。
明知道她有一半是在演戲,他也下不了手,哪怕傷她一根頭髮,他恐怕也要猶豫上半天,她是他命中的剋星,無論是在戰場上,還是在感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