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守糧倉的幾百個士兵嚇得連反抗的勇氣都沒有,紛紛棄械下跪投降。
月兒第一次看見有人活生生被砍掉腦袋,被刺激得當場就吐了起來。
好不容易收攝心神,重新安排了一下糧倉的人事,提拔了幾個新的主管,有了這一次的示範,他們也不敢再弄虛作假,公然違抗月兒的命令。
月兒還下令抄了那些被斬殺主管的家,從他們家中搜出了大量的錢銀,一律充公,填補糧倉虧空的部分。
此事之後,再沒有人敢打糧倉的主意。
……
休息了一個多月,甄命苦的傷也漸漸好了,月兒自從解決了糧倉虧空的困擾之後,一直將他視為神一樣的存在,一有空就來找他聊天。
他並不愛搭理她,有時心情會無緣無故變得暴躁,她反而覺得他很有型,很酷,其實她並不知道他想起了一些事。
一天晚上,她正在床上睡著,突然聽見從旁邊傳來一聲歎息,迷糊中睜開眼睛,發現甄命苦正坐在她的床邊,情緒激動。
她嚇得幾乎要從床上蹦起來,等確認是甄命苦後,才定下心來,拍著胸口,抱怨他這麼晚了還來嚇她。
甄命苦情緒激動,握住她的兩臂,「月兒,我想起來了,我想起來了!」
月兒被他感染,一臉緊張地問:「想起什麼了?」
「我想起來我有深仇大恨。」
月兒眉頭一皺,她想不明白像他這樣的男人,有什麼人敢招惹她,「什麼深仇大恨?」
甄命苦眼中射出深深仇恨:「殺妻之仇!奪妻之恨!」
月兒渾身一顫,有些害怕地看著眼前如同殺神一樣渾身散發著戾氣的甄命苦。
說實話,她並不喜歡看到這樣的甄命苦。
她小心翼翼地問:「你的妻子是張姐姐嗎?」
甄命苦一臉痛苦地捂著腦袋:「想不起來,我想不起我妻子是誰了。」
接著,他使勁地敲打自己的腦袋,嘴裡發出如受傷野獸一般低嘶:「為什麼想不起來!為什麼想不起來!」
月兒嚇得急忙抱住了他,阻止他繼續敲打腦袋,輕聲安慰道:「甄哥哥,你別這樣,你現在已經想起來一些,也許再過一段時間,你就會全部想起來呢。」
甄命苦大哭,悲慟如喪。
月兒見他一個這麼強硬冷酷的漢子,竟然會像孩子一樣大哭,想到他經歷的是多麼恐怖的一個場景,也跟著哭了起來,「甄哥哥,不會有事的,你放心,不管你的仇人是誰,月兒都會幫你的……」
甄命苦哭了約摸有一個時辰,漸漸地在月兒懷裡睡著了,月兒摟著他,像是摟著迷失的孩子,生出一種為了他可以不惜一切的衝動,他是她的救命恩人,也是她在這個世界上唯一可以毫無保留信賴的男人。
哪怕他只是利用她,她也心甘情願。
……
第二天她醒過來,才發覺自己不知道在什麼時候靠在床頭睡了過去,甄命苦已經不在她身邊,胸口的衣襟早已經干了,想起昨天晚上抱著他的頭一直到他入睡的情景,她的臉像火燒一樣滾燙。
下了床,換了身衣服,出了房門,侍女們看她的眼神裡都帶著一絲好奇和忐忑不安。
她們都在暗自擔心,萬一被江淮王發現她跟一個男人在房間裡過了一夜,不知道會不會遷怒她們。
月兒也不知該如何跟她們解釋,畢竟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就算沒有發生什麼,旁人也恐怕很難相信,只是吩咐了她們一聲別四處亂說。
如此一來,那些侍女們越發地相信她跟甄命苦之間已經發生了些什麼,事到如今,也輪不到她們這些做下人的說什。
「甄總管呢?」
「回娘娘的話,甄總管一早起來在後花園裡鍛煉了。」
……
離宮的後花園裡,一個赤膊著上身的精壯男子,穿著著一條短褲,在一顆大樹下練習著高抬腿和深蹲。
他身上的傷口已經開始癒合,新傷加舊疤,密佈在他結實得如同鋼鐵一樣的肌肉上。
深秋的早晨白露為霜,此時的他卻一身的熱汗,渾身蒸騰著熱氣,為了縫合傷口被剃成光頭的他,如今毛髮漸漸地長出來,成了寸頭,卻顯得精神抖擻。
兩個五十斤重的啞鈴放在他的腳邊。
他很快做完了兩百個高抬腿,五十個深蹲,彎腰拾起腳邊的啞鈴,開始做伸舉和拉抬的動作。
月兒站在遠處,看著那個臉容堅毅,目光冷酷的男子,他那兩根幾乎能與她的大腿一樣粗的手臂,肌肉像隆起的墳包一樣,極具爆炸力量的美感,讓她有些發呆。
眼前的這個男人跟她五年前看見的那個喜歡微笑,說話風趣,和藹可親的瘦弱男子太不一樣了,若不是他脖子上那塊被火燒的疤痕,她幾乎以為不是同一個人。
昨天晚上那個捶頭大哭像個孩子一樣的男人,誰又能想到這強壯得像頭熊一樣的鐵漢竟然還有這樣脆弱的一面,而這一面,除了她以外,恐怕再沒有人看見過。
在他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那一道道可怖的傷痕,刀槍劍戟劃拉出來的,形狀不一,代表的是他這幾年來不同尋常的經歷。
她往日一直深居宮中,今年才有機會跟著徵糧隊一起前往各地徵收軍糧,她的地位看起來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月妃娘娘,其實她的世界很小,宮中全都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婢女,信息閉塞,對外面的世界發生了什麼事,她並不是很清楚,也很少去關心。
作為一個像金絲雀一樣被人養在籠子裡的妃子,若不是深受寵幸,她恐怕連外面的男人都看不見。
她唯一能肯定的一件事就是,失憶之前的甄命苦一定是個了不起的大人物,就憑他在這短短的兩個多月裡做的這些事,他絕對不是一個會被人忽略的平凡男人。
至於為什麼會身受重傷落水,她猜想一定是跟他說的殺妻之仇,奪妻之恨有關。
遠處的甄命苦的體能已經到了極限,依舊在努力突破最後一次,月兒第一次湧起了想要瞭解他這些年到底經歷了什麼的念頭。
眼看這樣下去他癒合不久的傷口就再次裂開,她急忙走上前。
「甄哥哥,吃早飯了。」
……
吃完早飯,甄命苦突然向她問起了肥龍之死。
月兒變得有些黯然,肥龍已經死了兩年了,他的死至今是她不願意回想的可怕回憶。
當年在洛陽跟張氏,杏兒,環兒她們走散之後,肥龍帶著她上了一艘漁船,一路沿著新開的運河,到了江淮一帶,幾乎到了走投無路山窮水盡的地步,眼看月兒就要餓死在他眼前,重蹈當年他妻子餓死的覆轍,肥龍一發狠,靠著跟甄命苦學來的幾招太極推手,夥同當時也還只是一個小山賊的杜伏威,搶了當地一家地主豪紳,將搶來的這些錢財與杜伏威平分,之後帶著這些錢逃到了淮南郡,買了一大片田產。
月兒靠著從孫郎中那裡耳濡目染學來的醫術,再加上甄命苦研製抗生素的方法,成了淮南郡有名的女神醫。
三年後,肥龍發奮努力,成為了淮南數一數二的大財主。
而這時一直在江淮一帶靠著打家劫舍起家的杜伏威找到了他,跟他起兵商量奪下淮南郡稱王。
肥龍早就不是當初乞討為生的人,他化名為趙破陣,一身的肥膘也減下去了,相貌堂堂,身材魁梧,又有一身的好武藝,恰逢天下大亂,楊廣被弒,肥龍也在當地積累起了一些名氣和聲望,跟杜伏威一合計,兩人互為照應,一個出錢,一個出兵,裡應外合攻下了淮南城。
之後,杜伏威成為了淮南城的城主,肥龍幫忙打理淮南城的事務,當過乞丐的肥龍,深知百姓疾苦,也知道他們造反的原因,雖然沒有讀過多少書,但卻明白老百姓之所以造反,很多時候都是官逼民反,窮奢極yu的食利階層貪得無厭地剝削壓搾老百姓,導致權貴富有彌望之田,百姓窮無立錐之地,百分之九十的財富集中在百分之一的人身上,兩極化極端嚴重,這才導致一人揭竿,萬人響應的地步。
肥龍的行事準則只有一個,商業重要,但善待百姓也很重要,農業是根本,所以他啟用沒有學識,田間打雜的老百姓為官管理淮南郡各鄉鎮的水利農田。
雖然後來證明此法也並不是一個長久有效的辦法,因為這些最底層的農戶一旦身居要位,就好比從來沒有吃過海鮮大餐的乞丐,餓了三天的肚子後,突然被請進海鮮酒樓任意吃喝一樣,變得比那些權貴階層更加變本加厲的貪腐,但是,這在初期起到了一定的作用,畢竟這些人比起那些蔑視生產,只懂風花雪月附庸風雅的腐儒來,懂得節氣耕時,善於田間管理。
在肥龍的管理下,淮南郡成了產糧大戶,相當於中原地區的龍門鎮。
物產豐富的情況下,貪腐嚴重也不會對淮南城的官府產生動搖,肥龍在淮南城的聲望達到了頂點,杜伏威始終對肥龍以禮相待,並對月兒以嫂子著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