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地一聲。
槍身的重量加慣性的衝擊力,將他腳下的花崗岩地磚砸裂成幾塊。
周圍的人臉上無不露出驚歎之色。
光是這一手,就足以震懾對方,就憑河間王平朱粲,滅蕭銑的赫赫功勳,就知盛名之下無虛士,李氏三傑之一的河間王李孝恭,又豈是等閒。
他傲然道:「他們都說,大唐三公主武功是李家之冠,所立功勳也是大唐軍之首,雖然與三妹你師出同門,卻很少有機會認真切磋,今天既然你執意要離開,本王說不得要拼盡全力攔你一攔,其他人都退下,她畢竟是大唐的三公主,你們身為下屬,豈容你們放肆冒犯!」
其他人本不願得罪凌霜,奈何有指令在身,只能硬著頭皮,如今李孝恭一發話,登時如釋重負,紛紛退下。
李孝恭朝凌霜微微一笑:「三妹,你若能在我手中贏得一招半式,我就放你過去,如何?」
凌霜神情凝重,一隻纖細雪白的手緩緩摸上了腰間的軟劍劍柄。
叮地一聲脆響。
寒光凜冽,軟劍出鞘的瞬間,如一條靈蛇在空氣中吐著蛇信,發出呼哧呼哧的聲音,彷彿在警告周圍的人群它的危險性,不得輕易靠近。
眾人目不轉睛地盯著她,李家三小姐的劍法,沒有多少人親眼目睹過,大多數人只是在傳聞中聽說,如今有幸一睹芳姿,心中無不期待激動。
李孝恭變得無比地謹慎,沒有了剛才的傲氣和自信,取而代之的是小心翼翼。
凌霜十三歲時就已經獨自一人闖入數百人的山賊山寨中,在數百人中擊殺山寨頭目,毫髮無損,這等實力,哪怕是他這個身經百戰不曾一敗的常勝將軍,也不敢等閒視之。
「孝恭哥哥,刀劍無眼,得罪了。」
「三妹只管放手施為!」
呼咻——
也沒見凌霜怎麼動作,只見劍光一閃,空氣中發出一聲軟劍破空的聲音,周圍的人都緊張地屏起了呼吸,雙眼瞪得老大,努力捕捉眼前的一切。
在場的人中只有李孝恭持槍一動不動。
嗤——
眾人這才發現,凌霜的腳步並沒有移動,身上的長裙卻被她自己的軟劍劃破了一道口子,從腿側一直劃拉到了幾乎到腰間的部位。
美腿雪白,水嫩得令人目眩神迷。
她卻絲毫不覺有什麼不妥,隨手將其中一角裙擺塞進腰帶中,讓本來妨礙的長裙變得靈活方便了許多,能讓她放開手腳大幹一場。
在場的人中,柴紹神情複雜,眼神中摻雜了憐惜,不捨和苦惱。
劉文靜眼中是一種嫉妒的火熱。
而剛剛從屋裡出來的李建成,看著她的眼神也不是一個做大哥應該有的,夾雜著yu得而不可的不甘和煎熬。
李孝恭卻是完全另一種感受。
他感覺到的,是凌霜的從容和自信,即使是面對他,她也還是沒有絲毫的壓力,像平時的她一樣,冷如冰霜,同時也讓她不可琢磨。
凌霜重新擺了個起手式,朝李孝恭微微一笑:「孝恭哥哥,你可要小心了。」
說完,身形如同一隻靈貓,快得令人吃驚地,朝李孝恭飛身衝了過去……
……
所有人看著凌霜飛快遠去的婀娜身影,眼中全是驚駭和不解,嘴巴久久不能合攏。
院子中的空地上,李孝恭目光呆滯,他的那把銀槍掉落在地上,地上一灘刺目的血跡,槍頭上沾了一絲鮮血。
他胸口的衣服上,被劃出了一道深深的口子,卻沒有受到任何損傷。
凌霜受了傷,手腕上被李孝恭刺了一槍。
可卻沒有人認為她輸了。
連一些不會武功的文官謀臣都看出來了,凌霜最後的一劍,也是唯一出過的一劍,本有機會讓李孝恭斃命,可她只是輕輕劃破了他的衣裳。
若不是如此,李孝恭的槍不可能傷到她。
李孝恭沉默了許久,歎了一口氣,說:「通知皇上吧。」
……
凌霜一路東拐西繞,躲躲藏藏,試圖擺脫大唐軍遍佈洛陽各處的暗哨。
兩天之後,她到了龍門鎮。
因為不想傷了大唐軍,處處被制肘,她只能擊倒十幾個追蹤的哨子,讓他們失去了行動能力,總算是擺脫了大唐軍的監視範圍。
然而,正當她在龍門鎮四處找尋甄命苦的下落之時,她遇上了一個她永遠無法用同樣的辦法擺脫的人,大唐皇帝李淵。
當時李淵出現在她面前一百米遠處的巷子口,使她停下了奔逃了兩日的腳步。
兩人遠遠地看著對方好一會,李淵歎了一口氣:「霜兒,你想要做什麼?你能做什麼?」
凌霜緊抿著嘴唇,一陣風吹來,將她散亂的頭髮吹得凌亂不堪,一向細心呵護的秀髮,此時沒有了平時的柔順烏黑,幾天的麻醉藥品囚禁,不曾整理妝容,讓她看起來疲憊又虛弱,美眸裡沒有了以往的睿智靈光,有的只是迷惘和掙扎。
看見她此時狼狽的樣子,任誰都不會相信,她曾是名震洛陽的百花樓花魁。
她持劍的手微微顫抖著,手腕上的傷口只是隨便地用手絹包紮了一下,兩日來,她手中的劍沒有離過她的手,她盯著李淵,眼前的人,對她來說,是恩人,是父親,是信仰,是一座不可逾越的大山。
「父皇,求您讓開。」她輕聲說,聲音沒有一點自信。
李淵微微一笑:「爹若是不讓呢?你也要對爹動手嗎?」
「女兒不敢。」
李淵柔聲道:「爹知道你是個重情重義的好女子,為了你的朋友,你心中的友情,你可以不惜一切,但自古忠孝兩難全,你今天離開了這裡,就是對大唐的不忠,對爹的不孝,你以後也不再是大唐的三公主。」
凌霜默然不語,貝齒幾乎要咬破紅唇,握劍的手微微顫抖。
「你應該明白,爹這也是為了你好,不讓你知道這事,是出於無奈,可爹也知道,你自小聰敏,想將這件事一直瞞著你,顯然是不可能的,爹唯一能做的,就是盡快讓這事結束,最好是等你發現時,事情已經圓滿解決,一切都是為了大唐天下,為了天下的百姓,個人的生死對於天下百姓的福祉,又算得了什麼呢?」
凌霜眼淚奪眶而出,幾乎是用絕望的聲音:「為什麼要害死福臨和阿侗?爹不是答應過要放過她們姐弟兩人的嗎?」
李淵臉有遺憾之色,歎道:「你要相信爹,爹從來沒有下過要殺她們姐弟的旨令,這都是王世充的兒子幹的好事。爹答應你,就算王世充舉手投降,爹也絕不輕饒他們,任你處置,這是爹對你承諾,這幾天,你就在這裡,什麼也不要想,什麼也不要做,很快就會結束。」
凌霜的眼神沒有了往日的光彩,慢慢地灰暗下來,變得有些空洞,「女兒只求爹一件事。」
「你說,只要不是妨礙李家統一天下大業,爹都答應你。」
「留他一條性命。」
「你說的是甄命苦嗎?」
凌霜點了點頭。
「爹答應你,甄命苦現在也算是你的部下,留著他對我大唐只有利而無害,他不久前已經解散了暗衛軍,依他的性格,只怕不會對王世充善罷甘休,至於他會做出什麼事來,王世充又會如何對付他,這些都不是爹所能掌控的。」
凌霜木然說:「只要爹不讓大哥從中作梗,他一定能幫李家除掉王世充。」
李淵笑了,「那爹就放心了。」
凌霜扔掉手中軟劍,轉身離開,李淵沒有再叫住她,他知道,他的這個女兒,有著比男子更堅毅的個性,作出了選擇,就像提煉出的足赤金子,絕不會有半點雜質。
李建成從一旁的巷子裡走出來,走到李淵面前,低聲道:「爹,要不要派人看住她?」
李淵搖了搖頭:「霜兒若決心要離開,你們多少人都攔不住她,不是已經告訴過你,事情未成之前,不能跟她透露半點風聲嗎?」
「是兒臣大意了,以為三妹她會毫無保留地忠於李家的利益。」
李淵若有深意地望了他一眼,淡淡說:「她是朕的女兒,是你的三妹,永遠別忘了這一點,若讓朕發現誰心懷不軌,試圖做出一些刺激她背叛李家的事,不管是誰,朕一定不會輕饒!」
李建成身子一震,低下頭:「是。」
……
不久之後便是張氏行刑的日子。
甄命苦試圖與凌霜取得聯繫,借助李家的力量幫忙營救張氏。
送出信鴿後,等了大概有一天,前來跟他接頭的,卻是柴紹。
「三小姐如今人不在洛陽,另有要事在身,她托我轉告甄將軍,你夫人一事,一定全力營救,有什麼李家能幫得上忙,李家一定全力幫忙。」
甄命苦眉頭皺了一皺,儘管他對凌霜的冷淡性格早有所知,可如今家裡出了這麼大的事,就算她跟張氏水火不容,但畢竟還是他甄命苦的妻子,不想讓她冒險陪他一起營救,連面都不露一個,身為丈夫,不管平時如何疼愛她,但她這事不關己的態度,讓他心中難免有些不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