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士廉說到這,一時間想不出什麼狠話,對方是堂堂的暗衛大將軍,連王世充都不放在眼裡,又怎麼會怕他區區一個前任禮部尚書。
甄命苦回想起那天在洛陽大街上遇到的那名貌美女子,已經明白是怎麼回事,「高老伯,我想你是不是認錯了在下,在下並不認識貴家小姐,更不記得曾對自己妻子以外的女子有過婚約的承諾,高老伯的賬簿請收回,小子家中已有嬌妻美妾,貝兒小姐的嫁妝雖厚重,小子卻不是見利忘義之人,還請高老伯為貝兒小姐另覓一名好夫婿,小子不敢高攀。」
高士廉隨手抄起手中茶杯,朝他砸了過去。
啪——
茶水濺了甄命苦一身,甄命苦不躲也不閃,始終保持著微笑,目送高士廉罵罵咧咧地出了門,腦海中閃過一幕熟悉的畫面,彷彿以前也曾遇到過這種情形,卻又模糊不清,到底是什麼時候的事。
自從宣佈要迎娶張氏之後,這種麻煩的事便接踵而來,可見當初隱瞞身份是多麼地有先見之明。
歎了一口氣,吩咐門房以後再看見這位高老頭來府中,就說他不在,轉身進了房間換衣服去了。
……
高士廉怒沖沖地出了甄府,轉身朝門口台階上吐了一口唾沫,罵道:「我高士廉要再踏進這晦氣的地方半步,我就不姓高!」
走了幾步,又回頭看了甄府門口的守衛一眼,歎了一口氣,「我可憐的貝兒,怎麼就喜歡上了這樣一個負心薄倖的男人,還說什麼癡情相公,我那強貝兒,這可怎麼辦,怎麼辦喲……」
邊走邊落老淚,步履蹣跚地上了門口馬車。
回到高府,下車發現門口停著一輛百花樓的馬車,正是許久不曾露面的張氏座駕。
高士廉的火氣騰地一下起來,進了府中,逕直到了長孫貝兒的房間,張氏的兩個丫鬟正在門口候著。
不顧兩個丫鬟的阻攔,衝進房間裡,正要破口大罵,發現張氏正坐在長孫貝兒的床頭,握著病中的長孫貝兒的手,輕聲耳語,旁邊桌子上放著盛著飯菜的碗筷,飯菜都已經所剩不多。
長孫貝兒已經幾日未進食,沒想到張氏一來,長孫貝兒的病就好了大半,而且還開始吃東西了。
最讓他覺得不可思議的是,長孫貝兒竟然還開口笑了,臉上帶著一絲紅潤羞澀。
這姐妹情深的一幕,讓高士廉到了嘴邊的抱怨都收了回去,站在門口乾咳了一聲,張氏這才回過頭,發現高士廉站在門口,急忙起身施禮。
高士廉看見她,氣就已經消了一半,等張氏將親手做的甜點給他奉上,嘴裡說著比蜜還甜的討好話,解釋著這些天不曾來拜訪的原因,給他揉肩捶背,高士廉這才知道她也病了,登時將在甄府積攢的怒氣給拋到了爪哇國外,急忙關心起她的病況,得知已無大礙,這才放心了不少,將剛剛在甄府受的氣一一說了。
張氏連連道歉,將甄命苦被凌霜催眠控制,忘記了在洛陽的很多事時,高士廉一臉的難以置信,不相信這世間竟然還有如此離奇之事。
長孫貝兒得知甄命苦是身不由己,之前的苦悶登時減輕了不少,雖然還是有些介意甄命苦唯獨對張氏有記憶,連被人催眠了之後都還對張氏如此愛護,彷彿世界上沒有任何力量能阻止他愛她一樣,但這也難怪他,他與張氏之間的感情,歷經艱難才走到一起,刻骨銘心,又豈是催眠就能將這種情感給切斷的,她從來沒有奢望過甄命苦對她能像他對張氏那樣,只要他能遵守諾言,娶她為妻,她就已經心滿意足。
她吃了些食物之後,有了些氣力,坐起身來,「張姐姐,那怎麼辦,那凌霜控制著他要做什麼,他會不會有危險?」
「你放心,全世界的男人有危險,他也不會有危險的,他是被她美色所迷,說起來也是他活該,而且我已經找到了破壞這種催眠術的方法,只是現在還沒找到具體著手點,又怕萬一弄不好有什麼閃失,只好任由凌霜胡作非為,妹妹你也別太擔心,我聽下人說你臥病不起,心知一定是那壞蛋惹你生氣了,這才特地趕來跟你解釋明白,你可千萬別想不開,萬一你有個閃失,到時候那壞蛋清醒過來,他恐怕這輩子都不會再快樂起來了。」
長孫貝兒眼中閃動著喜悅和羞澀:「真的嗎?」
張氏微微一笑:「那還能有假嗎,你不知道,他當初看見我的時候,也是一樣不認識我。」
「那他現在怎麼會為了幫你出氣這麼大張旗鼓地宣佈要迎娶你呢?」
張氏湊到她耳邊,輕聲耳語了幾句,長孫貝兒聽著聽著,臉越發地紅潤起來,輕呸了一聲,卻又忍不住想要聽更多的細節。
高士廉在一旁看得莫名其妙,卻看得出來這兩女已經完全心繫甄命苦身上,兩人的悄悄話也必定跟甄命苦有關,唯有連連歎氣搖頭,無可奈何。
長孫貝兒聽完張氏的耳語後,緊要紅唇,抬起頭看著張氏,忐忑不安地問:「真的能行嗎?」
「他這個人雖然沒有什麼優點,但卻不是吃干抹盡不負責的男人,生米煮成熟飯,他也不好再拒絕,日子還長著呢,只要你在他身邊,總有一天他會記起你來。」
高士廉隱約聽到「生米煮成熟飯」幾個字,登時老臉一沉,「你們在說什麼呢?」
張氏回過頭,笑說:「乾爹,我今天來找你其實是有一件事要跟你和貝兒商量。」
……
「什麼?不行!我高家和長孫家堂堂官宦世家,世代豪族,婚娶之事豈能如此兒戲!」
張氏摟著高士廉的手臂,嬌聲討好:「乾爹,你不是已經答應了貝兒妹妹的婚事了嗎?到底是您老人家的臉面重要還是貝兒妹妹的幸福重要?」
高士廉歎道:「我要是還要這張老臉,我也不會三番兩次上你家去求你家相公娶我家這傻姑娘,可這也太胡鬧了,他現在連貝兒是誰都不認得了,貝兒這樣嫁過去,他能對貝兒好嗎?」
「乾爹,你難道信不過我嗎?我一定會對貝兒像親妹妹一樣。」
「我要是信不過你,也不會答應這門親事,我是怕貝兒她委屈了她自己。」
一直低頭不語的長孫貝兒突然聲如蚊語地插了一句:「我不委屈。」
高士廉登時語噎,回頭盯著長孫貝兒許久,彷彿一下失去了所有的力量,喃喃說了句「罷了罷了,一錯百錯,隨你們怎麼胡鬧吧,反正我也沒幾年好活頭的了,到時候就算埋怨我,我也聽不到看不到了……」
說完,轉身出了房間,到了房門口,像是想起了什麼事,回頭又說:「你哥跟你二哥哥去了長安,這事等你進了門了之後再跟他說吧,不然他鐵定不會同意的,到時候非把甄命苦的骨頭拆了不可。」
長孫貝兒見高士廉同意了,哪還在意會有什麼人來阻撓,急忙點了點頭,想著只要嫁給甄命苦,到時有了名分,死皮賴臉地纏著他,以她對他的瞭解,這人一向對女人心軟,裝可憐,小鳥依人,慇勤服侍,她才不信他會忍心對她不好,再加上有張氏在一旁同心協力,她有信心讓他恢復記憶,脫離凌霜的控制,受這點委屈又算得了什麼。
高士廉走了,長孫貝兒看著他彷彿蒼老十歲的背影,有些心酸,但很快就因接下來要做的「荒唐事」而來的激動和忐忑給取代了。
她本沒有什麼大病,想到這時,氣血已經暢通,身子也登時好了大半,起身拉著張氏的手,兩女嘰嘰喳喳地商談起細節來。
一直到了晚上,張氏在高府吃了晚飯,也沒有回去,就在長孫貝兒的房間裡睡了,兩女徹夜聊了一個晚上,直到早晨,長孫貝兒才依依不捨地送張氏離去,臉上的笑容半天沒有消停,也不睡了,早早地準備了早餐,吵醒高士廉,慇勤服侍他穿衣洗漱,直把高士廉無奈得直搖頭苦笑,感歎高家做了一輩子的生意,這次嫁閨女卻把連本帶利都賠進去了,倒貼不算,還要偷偷摸摸地倒貼。
……
洛陽城的一間簡陋小酒館中。
「咦,那不是封府的管家蘇世長嗎?沒想到竟然會在這種地方遇上他。」
「今時的封府可不同往日了,封倫自從被撤了官職,沒權沒勢,聽說又與皇泰主有嫌隙,這才急流勇退,將往日積攢的錢財一朝散盡,低調隱匿,這幾年默默無聞,門庭清冷,已不復當年的豪奢,這蘇世長沒了當年的氣焰,以前狗仗人勢,狗眼看人低,前呼後擁地人前炫耀,現在你看他,低聲下氣,對一個糧店的老闆前倨後恭的,真讓人作嘔。」
「噓,就算他是敗落貴族的管家,那也是比我們這些平頭老百姓要強上一百倍的,你這些話可千萬別傳到他的耳朵裡,他隨便找幾個小衙役,就能讓咱們吃不了兜著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