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世充牙都快咬碎了,看了一眼被綁在展示牛車上哭哭啼啼的寶貝兒子,露盡了醜態,臉上肌肉抽搐著,強忍著想要殺人的憤怒,低聲道:「還不快放他下來。」
「不是我信不過王大人,只是王大人貴人事多,我怕你一轉身就把這事給忘了,所以還是先將佈告貼出去,什麼時候洛陽城裡看見了王大人的佈告,什麼時候王公子就能穿回漂亮花衣裳,光彩照人回到貴府中。」
王世充用殺人的眼神盯著甄命苦,最後回頭低聲囑咐了身邊的人幾句,那人聞言領命去了,沒過一會,那人再次回到王世充身邊,在王世充耳邊說了幾句。
與此同時,暗衛軍的哨探也傳來消息,洛陽各大街道的告示欄都張貼出了王世充的告示,告示上的內容,大體是王玄恕指使司馬德僱傭十幾名說書人,栽贓陷害月桂仙子,損害她名譽,特此聲明,向月桂仙子致以誠摯的歉意,保證以後不再犯。
甄命苦這才依約放了王玄恕,一千暗衛軍井然有序地退出了洛陽城,大搖大擺地回到龍門鎮,中途沒有一人敢攔截。
沒過半天,整個洛陽城都將此事傳開了,得知王世充吃了這大悶虧,無不暗地裡拍手叫好。
……
幾天後,那些曾被裸身遊街的說書人重新回到龍門鎮的各大茶樓,說起了另一個故事。
故事的大體內容,是張氏為了暗衛大將軍。孤身一人北上朔方,千里尋夫,為夫守節。在百花樓發揮所長,賺錢養家,捐助城外難民,並默默為龍門鎮的建設付出無數心血的事跡,還有暗衛大將軍裝扮成百花樓護院,潛入百花樓,成為月桂仙子護花使者的故事。
突然有一天。龍門鎮各街道的告示欄貼出一張紅色喜帖,上面寫著:十日後,暗衛將軍府重辦一場婚禮。龍門鎮全城歡慶三天,吃喝免費,由將軍府結賬,廣迎天下賓客。昭告天下。暗衛大將軍將親自迎娶月桂仙子,到時將有暗衛軍精心準備的特別節目奉上。
龍門鎮的居民這才知道,之前他們一直編排抹黑的水性楊花女人,竟然就是暗衛大將軍一直深愛的夫人,而且還是將龍門鎮經營得有聲有色的。
整個龍門鎮都沸騰了,有忐忑不安的,有驚喜莫名的,也有替將軍夫人高興的。都在期待十日後的暗衛大將軍大婚之日。
……
王世充府中。
王世充的滿臉肥肉陰沉得幾乎要掉到地上,座下十幾名將領垂首站著。大氣不敢喘一下,都是各府衛的大將軍。
「一群飯桶!你們十幾個大將軍,竟然擋不住一個甄命苦,你們不覺得丟臉嗎!我王世充這輩子還從來沒有受過這種侮辱!」
單雄信是第一個趕來解圍的,又深受王世充重用,在王世充面前也不像其他將軍一樣唯唯諾諾,畏畏縮縮,出言道:「鄭王息怒,這甄命苦一向詭計多端,表面忠厚,內則奸猾,單某在瓦崗的時候,就被此人耍得團團轉,還被他害得家破人亡,眾位將軍與他沒怎麼打過交道,再加上暗衛軍入城迅疾,眾位將軍一時來不及調兵,也是情有可原,當日若不是鄭王阻止,單某拚死也要將他留下,幫鄭王和二公子出一口惡氣!」
王世充也知當日形勢錯不在他人,暗衛軍來得太突然,人數又只是區區一千人,按常理,鄭王府中的家丁和府衛足以支撐到救援到來,可惜暗衛軍的實力根本不能按常理來揣測。
他只是老臉有些掛不住,將氣撒在這些將軍身上,單雄信這一說,他也正好藉機下台階,語氣稍微平緩,說:「本王聽說他十日之後要與那張氏舉辦婚禮,乘這機會,本王要以牙還牙!一雪前恥,給本王調集兩萬精兵,十日之後,圍攻龍門鎮,替我兒報仇!」
單雄信激動道:「單某願為鄭王打頭陣!」
王世充聞言一臉欣喜:「本王得單莊主相助,豈愁大事不成!此次若能拿下龍門鎮,抓了甄命苦,本王定當重重賞你,龍門鎮不是富庶之地嗎,本王讓你在龍門鎮重建二賢莊,比滎陽更大更奢華!」
「謝鄭王!」
十幾名大將軍聞言無不面面相覷,一名老將站出來說:「鄭王請三思,私自調動大批兵馬,等同謀反!」
王世充正在興頭上,聞言臉色一沉,「該你說話的時候你不說,不該你說的時候你偏說,若不是看在你是三朝老將,本王現在就轟你出去!」
說話的不是別人,正是如今的吏部尚書兼右武衛大將軍楊汪,自隋文帝時就在朝為官,官職尚書左丞,也算是前朝元老,李密進攻洛陽,都被他多次率軍擊退,算是王世充陣營中一員老當益壯的猛將,可惜對前朝多有眷戀,王世充起初對他禮遇有加,但後來有心自立,這楊汪屢次勸阻,對他生出了反感,漸漸疏遠。
在座的眾多將領中,也就楊汪一個常常會出言忤逆王世充,其他人無不是溜鬚拍馬,見風使陀之徒,偏偏王世充又是納不得人反對之言的胸襟,楊汪自覺苦心無人賞,屢屢相勸,越發惹王世充厭惡。
單雄信一早看上了楊汪的右武衛大將軍的職位,見他年邁體衰,早晚都要告老還鄉,到時候空出大將軍一職,有這麼好的機會,他怎麼能不落力排擠。
他臉上帶笑:「大將軍也姓楊,不知與皇泰主是什麼關係?」
此言一出,楊汪和王世充都臉色一變。
單雄信不提,王世充還真忘了楊汪與前隋楊氏的關係,楊汪自幼被隋文帝看中,本是皇室族人,多少有血緣關係,再加上楊汪一直念著舊朝,頗有忠心,如今看來,怕是對楊氏還有眷戀,這樣的將領,將來又如何為他奪取帝位?
此念一動,要將楊汪撤除的心思便一發不可收拾,冷冷地盯著楊汪,楊汪雖然年邁,腦子卻還靈活,見王世充的眼神,心中一寒,單膝跪下:「楊某雖與皇泰主有遠親,卻絕無背叛鄭王之意,望鄭王明察!」
王世充認定的事,決不輕易改變,表面不作聲色,問:「楊將軍的忠心,本王絕無懷疑的意思,十日之後,楊將軍你率三千親兵為先鋒,為單將軍助陣!」
王世充此言一出,其餘府衛大將軍無不色變。
讓一個堂堂府衛大將軍去做一個將軍的前鋒,這種事自古未有,毫無軍規王法,王世充的剛愎自用,自從他手握十二衛府重兵之後,就變得越發肆無忌憚。
眾將敢怒不敢言,暗中已將他跟當年的楊廣相比較,發現兩人並無二致,王世充只是楊廣的翻版而已。
楊汪一張老臉漲得通紅,敢怒不敢言,訕訕退下,不再說話。
王世充又與其他將領商議了一下,這時門外傳來王府管事的通報:「大人,封倫封大人求見。」
王世充微微一愣,自從上次跟封倫打聽到甄命苦的身份偽裝之後,他已經快一年多沒見過這個曾經的政敵,如今他身為鄭王,手握重兵,權傾朝野,幾乎都快把這個人給忘了。
「讓他到書房。」
……
衛府將軍紛紛退去,王世充讓人將封倫請到書房。
「封大人,好久不見,不知找本王有何事指教?」
封倫依舊是那一副微笑淡定,儒雅從容的神態,閒賦在家幾年,似乎並沒有對他照成任何困擾,不急不躁,城府越發深不可測。
「封某在街頭聽說甄命苦率暗衛軍闖入鄭王府,抓了二公子,左翎衛軍還與暗衛軍差點動起手,今日又見各府衛的將軍齊聚鄭王府中,猜想是鄭王為了幾日前的事大動肝火,要向那甄命苦尋仇,心中有幾句話想對鄭王說,所以這才冒昧來訪。」
王世充知這封倫一向深謀遠慮,從一個毫無靠山背景的小吏,爬到了吏部尚書的這個位置,其心機與手段,豈是尋常,這才來找他,想必會有一番真知灼見。
平時他對來訪的小官吏一般都是直接拒見,但對這封倫,他卻依足禮數,請進書房,讓人奉上好茶,正是為了給封倫一種另眼相待的感覺,若是能讓他為鄭王府效力,再好不過,笑著說:「封大人言重了,有話直說就是,本王虛心求教。」
封倫淡淡一笑,問:「請問鄭王是不是要調動兵馬圍剿暗衛將軍府?」
「封大人如何得知?」
「洛陽是天子腳下,兵馬調動是大事,稍有風吹草動,就會傳得滿城皆知,沸沸揚揚,這次甄命苦私自調動不足一千人的衛隊入城,根據律法,他並沒有觸犯刑律,鄭王不能以其謀反罪征討;他又仗著暗衛軍兵精裝備奇特之利,強攻鄭王府,抓了二公子,這事若是換了別人,鄭王一句話,就能將他置之死地,可惜他是暗衛大將軍,鄭王要動他,除了向皇上告御狀之外,就只有跟他一樣,以一千人攻打暗衛將軍府,以牙還牙,不過以封某看,鄭王府一千精兵未必能敵得過他暗衛府中精衛,徒取羞辱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