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兄弟,你我兄弟多年,有件事我一直壓在心裡沒跟你說,今天你我兄弟開誠佈公,攤開了說,若有委屈和錯怪你的地方,你儘管直言,無須顧慮我大當家的身份,我既然當了這個家,就有責任寨裡的兄弟們謀個好前程,為他們的將來打算。」
「大當家說的是,請儘管直言,李密虛心受教。」
翟讓臉色一沉,尖著嗓子:「你說從你來瓦崗時起,我對你薄不薄?」
「不薄。」
「我把整個瓦崗的兵權交到你手裡,對你的任何決定都不聞不問,大事小事任由你處置,」翟讓頓了一頓,所有人都知接下來才是關鍵,果然,翟讓臉色一沉:「你卻屢次公然當著眾位兄弟的面,讓我難堪,讓我下不來台,你可有一點知恩圖報?」
李密沉默了起來。
周圍的人也都開始變得緊張,酒席上一時間安靜得只有甄命苦悶頭吃喝的聲音。
翟讓藉著三分酒意,開始算起了舊賬,說起從攻打滎陽,再到攻下回洛倉和黎陽倉,一路走來,他對李密的信任,如何將瓦崗軍托付在他手裡,尊其為魏公,全然不提當初若不是李密力排眾議,堅持己見,出兵滎陽,殺了隋朝大將張須陀,瓦崗軍恐怕至今還只是窩在山坳坳裡的賊寇,哪能有今天的規模。
他越說越激動,說到李密多少次忤逆,他都念在兄弟情義的份上,忍讓遷就,沒想到李密卻得寸進尺,連他的小小記室都敢在賭場上贏他的錢,每次攻城拔寨獲勝,都是李密的人一馬當先,撈盡好處,卻不分他翟讓一丁半點,只能撈些殘羹冷炙,這也就算了,連他想要殺個有不共戴天之仇的女人,李密都要百般阻撓,甚至想要將她的丈夫招納進瓦崗軍中,全然不顧他這個大當家的臉面和痛苦。
說著說著,連眼淚都下來了,他的幾名親信無不被他自傷自憐給觸動,紛紛出言安慰。
李密此時也落下了英雄淚,哽咽道:「大當家欲加之罪,何患無辭,這次大當家來我府中,明是為與我修好,暗地卻佈置好天羅地網,預置我李密於死地,李密蒙受大當家收留,這份恩情李密一直銘記在心,為大當家肝腦塗地也絕無怨言,這幾年來,兢兢業業,為瓦崗盡心盡力,不圖有功,但求無過,
當日大當家見疑,李密立刻將兵權交出,沒有半分私心,一切都是為了瓦崗的前途著想,如今大當家卻聽信讒言,不但要將李密置之死地,還要將跟著李密的兄弟們也趕盡殺絕,我李密從舉旗反隋之日,就沒想過有一ri能善終,今日大當家要取我性命,我絕不反抗,只請大當家看在結義多年,只取我一人性命就是,善待跟著我的這些兄弟,若能答應李密這個請求,就請動手吧,李密引頸就戮,絕無怨言……」
他聲淚俱下,感懷哀傷,從腰間抽出匕首來,刀把倒轉,朝翟讓遞了過去。
翟讓本來已下定決心要動手,見李密說得聲淚俱下,情真意切,眼中不由地閃過一絲猶豫之色,正不知該如何接這匕首。
兩方的人都冷眼看著眼前這一幕,神經緊繃,形勢一觸即發。
王儒信見翟讓又開始猶豫不決,急忙朝他使眼色,連徐世績也都將手悄悄地放在桌子底下,握緊了腰間攜帶的一把匕首,眼睛緊盯著李密的一舉一動。
翟讓遲疑著,其實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李密絕不會束手就擒,李密這一番肺腑之言,讓他有些摸不著頭腦,不知他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王儒信見這氣氛不對,心中湧起一股不祥的預感,不再等翟讓這個優柔寡斷的人做決定,突然站起身來,猛地將杯子摔到地上,喝道:「李密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對大當家刀劍相向,狼子野心,其心可誅!單莊主,徐將軍,速速拿下這些叛黨!」
鏘鏘鏘——
一時之間,刀劍出鞘之聲不絕於耳,李密身邊的王伯當將正哭悲痛欲絕的李密手中匕首猛地奪了過去,將匕首當成一把飛刀,朝王儒信的胸口擲去……
同時大喝一聲:「就是你這種無德小人在大當家面前搬弄是非,挑撥兄弟間情誼,今天就算大當家怪罪下來,一命換一命,我也要當著眾位兄弟的面,手刃你這小人!」
李密驚呼一聲:「王兄弟萬萬不可!」
他說出「萬萬」兩個字,「不可」兩個字還在嗓子眼時,匕首已經直直地插入王儒信的胸口,王儒信一臉不能置信地低頭看著自己胸口上的那把匕首,又回頭看了看翟讓,說了一句「大當家,快動手!」
說完,人朝後倒去,轟然斃命。
所有的這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突變再起,徐世績一掀酒桌,手持匕首,朝李密刺了過去……
酒菜漫天飛灑,混亂中,從剛才起就一直在埋頭吃菜的甄命苦,這時才突然抬起一隻手來,幾支暗器連續發射,朝徐世績射了過去,與此同時,徐世績身邊的單雄信也身形一動,從身下椅子底下抽出早已準備好的大刀,在徐世績出手時,朝徐世績的背後砍去……
嗤——
徐世績身上中了一刀,傷口見骨,手中朝李密刺去的匕首遲緩下來,回過頭一臉驚愕地看著單雄信,「單莊主,你……」
與此同時,他身上被甄命苦的針給射中,神智很快變得迷糊,看著裝扮成柴孝和模樣的甄命苦,終於明白了什麼,憑著最後一股力量,朝翟讓喝了一聲:「大當家,他們是串通好的,你快逃!」
翟讓這時候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怎麼也沒想到一直是自己心腹的單雄信為什麼會突然變成了李密那方的人,還重傷了徐世績,左右臂膀已折,王儒信也已慘死當場,大勢已去。
得虧他也算是身經百戰,見形勢逆轉,事不可為,當即轉身朝窗戶邊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