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傳來通報,說是魏公求見,翟讓此時已有些醉,擺手說了句「他不是在倉城拒敵嗎?來見我幹什麼?不見!」
話音剛落,李密已帶著一行人從殿外闖了進來。
翟讓見狀臉成了下來,李密這樣硬闖入宮,擺明了就是不把他這個大當家放在眼裡。
一旁的王儒信察言觀色會意,從筵席上站起來,朝李密喝道:「魏公不得無禮!」
沒等李密開口,李密身邊的王伯當毫不退讓地爭鋒相對,冷笑一聲:「魏公要見大當家,幾時輪到你一個小家奴說話!」
一句話噎得王儒信啞口無言,王伯當說得其實沒錯,他只不過是翟讓府中的一名記室,雖有官職,卻只是區區小官,而且尚無功勳,不比李密手下一批建立赫赫戰功的手下。
也正是因為如此他才不惜冒得罪李密的危險,鼓動翟讓出兵迎擊宇文化及,為的就是能將李密手下這些仗著軍功便目中無人的將軍們一舉剷除。
他自知身份和功勳都不如王伯當,也不多頂撞,冷笑道:「王將軍有所不知,大當家如今已是大塚宰,即ri就要舉旗號稱王,招納各方豪傑賢士到我瓦崗旗下,大當家已任命我為瓦崗軍師,若論身份,王將軍你未必就比王某高多少,大當家不是已經著人通知魏公了嗎?魏公不在倉城退敵,莫非是想要趕回來為大當家慶賀不成?」
李密眼中閃過一絲厲色,已知這場奪權的陰謀背後一切都是這個王儒信的主意,從進入瓦崗那一天起,這個王儒信對他就是一副戒備防範的態度,屢屢與他唱反調。
翟讓自任大塚宰,下一步就要稱王,這本是他李密所打的算盤,卻被翟讓搶先一步,歸根結底,都是因為看到了瓦崗軍未來的美好前景,區別在於翟讓無能,只會讓瓦崗覆滅,而他李密有能力讓瓦崗成為最有希望奪取天下的一支雄厚勢力。
他故意無視這王儒信,目光越過他,朝坐在上首龍椅的翟讓望去,翟讓也與他雙目對峙。
「大當家,請你立刻下令收兵回城,遲恐滎陽有虞!」
翟讓冷笑說:「魏公何出此言,有單莊主與徐將軍兩人率軍迎擊喪家之犬宇文化及,擒下宇文化及指日可待,莫非魏公是怕本司徒搶了你魏公的功勳,蓋過你魏公的風頭不成?魏公在丟下倉城,卻來對我指手畫腳,難道就不怕倉城有虞嗎?」
李密心中暗怒,表面卻平靜地看不出一絲情緒的波動,淡淡說:「倉城有邴元真與秦叔寶兩人駐守,再加上新降的羅士信,有五萬大軍守倉城,王世充這個草包不足為慮,倒是大當家你,放著雄城不守,卻用滎陽五萬精銳出城與急於求戰的喪家之犬作意氣之爭,實在是下策,李某是特地趕回來勸大當家退兵拒守的。」
翟讓登時有些語塞,論口才,他豈是是李密的對手,不由地望向一旁的王儒信,王儒信會意,大笑道:
「魏公此言差矣,正所謂養兵千日用在一時,我滎陽五萬精銳,對付宇文化及十餘萬殘兵弱將,簡直是砍瓜切菜,魏公豈不聞有以戰養戰之法,羽翼要珍惜,卻不是一味怯戰,否則軍心渙散,就算兵多糧足,又有什麼作為?更何況天下大亂,遍地饑荒,而瓦崗糧足,只需開其中一倉賑災,必定從者如流,招兵買馬也只是舉手之勞,別說五萬,就算是十萬,我瓦崗也照樣損失得起!」
甄命苦此時正盯著坐在單雄信身邊,冷若冰霜的凌霜,正暗自疑惑,不知道她此時為什麼沒有一點驚慌失措的樣子,跟平時並無兩樣,要知道,換做平常女人被抓入這山賊出身的狼窟來,只怕早已花容失色,哭哭啼啼。
聽到王儒信這話,他這才收回了打量凌霜的目光,回頭看了這王儒信一眼,暗自警惕。
這王儒信表現出來的冷酷幾乎是這個時代所有權謀者的特質,那是一種理所當然的傲慢和狂妄,任何人都只是可堪利用的棋子,為了達到自己封侯入相甚至稱王登帝的目的,幾萬人性命對這些人來說都只是一個數字而已,哪會管那些被迫逼上戰場,死在戰場上的那些人背後還有千千萬萬孤兒寡母的淒涼和悲痛。
或許這個王儒信知道幾萬兵卒死在戰場上意味著什麼,只是他習以為常,覺得無所謂而已,這個時代人的生存哲學就是,要麼犧牲他人,成就自己,要麼犧牲自己,成就他人,沒有共存共贏這回事。
這是最殘酷的叢林法則。
沒等李密開口,甄命苦滿臉堆笑,搶先站出來很有禮貌地問:「這位公公怎麼稱呼?」
此話一出,原本木無表情地坐在單雄信身邊的凌霜突然抬起頭看,嘴角露出一絲忍俊不禁的笑容,眼中閃動著好奇地打量著甄命苦,眼中帶著一絲疑色。
很快,她臉上的疑色變成了驚訝,最後若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不再看他,恢復了原來冰冷的模樣。
其他人也是一副想笑卻不敢笑的神情,柴孝和是李密的秘密軍師,幾年前招降之後,就一直在倉城鎮守,今天才與王儒信見面,但也不可能不知道王儒信這個翟讓第一幕後軍師。
王儒信對他怒目而視,冷笑道:「區區一個失節降將,也配問我姓名!」
甄命苦笑道:「這位公公這話可得罪太多人了,據我所知,在座不少人都是大隋的將領投靠,俗話說良禽擇木而棲,禽獸尚且如此,更何況是人呢?那些死磕愚忠的人才叫禽獸不如呢。」
王儒信怒喝一聲:「我不是公公!柴孝和,你故意的是不是!」
甄命苦對他視而不見,轉過頭對翟讓說:「大當家,這次魏公回來,是為了阻止大當家你將瓦崗軍的有生力量葬送在宇文化及的手上,請大當家你能盡早認識到嚴重性,懸崖勒馬,及早收手……」
此話一出,連他身邊的李密都忍不住皺起眉頭,這明顯是在激怒翟讓,造成兩人之間的矛盾,柴孝和一向穩重慎言,今天一反常態,實在太過蹊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