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張鵝,今天剛來的。」張氏見對方無意搭理,只好主動介紹起自己。
對方依舊不理會,從鐵箱子裡取出一張乾巴巴的饃,掰開一半,給她遞了過去。
「謝謝,我不餓。」張氏婉拒了,這些年養尊處優,她已經吃不慣這種乾巴巴的乾糧了。
對方將其中一半放回了鐵箱子裡,起身從床下取了一個乾淨的碗,從床頭掛著的一個行軍鐵水壺裡倒了半碗,將饃浸泡在碗裡,大口大口地吃飽了,又倒了半碗漱了口,這才上了床拿起床角一朵為完成的布花,認真細緻地縫了起來,好像忘了張氏的存在。
張氏碰了一鼻子灰,也不生氣,笑了笑,轉身將自己的棉被放在床頭,取了臉盆,出了帳篷,到不遠處的一口井邊打水。
她一邊搖著井邊的轱轆,一邊打量著這個營地四周的情況。
整個營地大概有二十幾個帳篷,每個帳篷最少能容納三十個人,也就是說,這個處於軍營中間地帶的ji營裡,起碼有六百個像她這樣的女人。
營地佔地方圓千米的地方,周圍都有三米多高木柵欄圍著,只有兩個可供出入的營門,門口有衛兵把守,憑一個弱女子的能力,逃出去的可能性幾乎為零,更何況這裡的人未必都是像她一樣被強迫送進來的,有些人是被生活所迫,為了一口飯吃才自願進來。
天氣寒冷,卻依然有不少婦人正蹲在井邊,用木棍敲打著衣物,雙手都已經被泡得通紅,有些人的手甚至已經有了凍瘡,發炎潰爛,卻依然麻木地做著手裡的工作。
張氏在井邊打水時,她們都不時地抬起頭看著她,臉上露出一絲似笑非笑的表情,讓她不由地有些發毛,她在紅杏別院呆過三年,早已不是當年的純情寡婦,這種眼神她太熟悉了,紅杏別院裡的那些老鴇,都是這樣的眼神,只不過她們這些人的眼中帶著一絲瘋狂和殘酷,分明是對一隻即將被餓狼吞食的無辜小白兔臨死時的冷漠和幸災樂禍。
她不敢多呆,匆匆打了水,飛快轉身回了營帳。
看著她逃也似的身影,幾個洗衣婦人中的其中一個突然說了一句:「我賭她一天都撐不下去,十個銅錢,誰敢跟我賭。」
「不可能,看她珠圓玉潤的,一定是養尊處優,身子骨經得起折騰,起碼也能撐個四天吧。」
「這回你們都錯了,屁股圓,奶子大,細皮嫩肉,這種女人最是水多能幹,適應能力最強,一天應付二十個男人都沒問題,至少一個月,麵團當初來的時候,不也這樣嗎?」
「那個麵團,根本就是少根筋,是個男人都能上,全世界恐怕也就她這麼一個女人,你以為誰都像她似的沒羞沒恥的,什麼男人都能當成宋玉潘安。」
「我看你是嫉妒那麵團每天都有幾十個男人來找她,你也跟著癢了吧,可惜啊可惜,你這年紀,也就那些滿身瘌痢的老男人來幫襯你……」
被嗆白的婦人笑罵道:「你個nǎi袋子能當腰帶使的老巢皮還有臉說老娘,信不信老娘拿兩年沒洗的臭襪子塞你嘴裡!」
「你來呀,老娘有的是三年沒洗過的肚兜!」
幾個婦人肆無忌憚地大笑,起身追逐,彷彿只有這樣,才能驅走身上的寒冷。
張氏回到帳篷時,聽見裡面傳來爭吵的聲音,只見她所在的床位前,幾個女人正在拉扯著本屬於張氏的那張棉被,爭搶著,互相對罵。
「挨千捅的麵團,快放手,這又不是你的東西,你管得著嗎!」
「呸,你們這些食腐的禿鷹母豺,哪裡有臭肉都躲不過你們豺狗一樣的鼻子,這個女人剛才幫我搶回了銀子,對我有恩,我麵團可不是你們這些沒心沒肺的爛糟貨,只要我在這裡,就不許你們動她的東西,想撿便宜,滾別的帳篷去!」
爭搶中,麵團被幾個女人圍起來拳打腳踢了一頓,見她死死抓著那張棉被不放,那些女人顯然都知道她的驢脾氣,只好恨恨地放開手,紛紛朝她吐了一口唾沫,又用剪刀把張氏的棉被給剪成了一條條的碎布,嘴裡罵罵咧咧:「不給我們,也絕不能留給她!規矩可不能壞!」
說完,幾個人心滿意足地朝張氏走過來,彷彿當張氏不存在一般,幾個瘦巴巴的女人,卻故意把張氏撞得踉蹌不穩,盆裡的水也濺了出來,幾個女人瞪了她一眼,狠狠罵了一句:「給我們小心點!」
說完,肆無忌憚地大笑,活脫脫一群沒羞沒臊的女流氓。
可憐張氏一個書香世家出身溫婉小姐,雖已經嫁為人婦,卻也還是第一次見識到這樣一群如狼似虎的婦人,站在那裡一動不敢動。
她們的手在她身上又摸又掐,搜尋了一番,沒發現什麼值錢的東西,又瞄上了張氏頭上那朵珠花,飛快地搶了過去。
張氏想要去搶奪回來時,一群人卻早已經一哄而散,跑出了帳篷。
……
張氏理了理一頭散發,默默走到她下鋪的那個女人面前,輕聲說了句謝謝,對方一言不發,隨手將已經被撕得破爛不堪的棉被扔回給她,冷淡地說:
「你幫我搶回了銀子,我幫你搶回了棉被,以後誰也不欠誰,你別再給我惹麻煩,看你這可憐楚楚的惹禍樣就煩,你以為這裡是什麼地方,打理得這麼整齊乾淨是要勾引誰?得虧今天是我們這營的人休息,換了平時,就你這樣,早就被那些豺狼一樣的男人給折騰死了!知道有多少像你一樣的sāo狐狸死在你睡過床上嗎?」
張氏被她一通訓斥給愣住了,她再怎麼說也是在紅杏別院呆過三年的女人,什麼男人沒見過,也不怎麼害怕,倒是這個年紀比她輕的女人,說起話來卻是老氣秋橫,像是幾十歲婦人的口吻,許久才問了一句:「謝謝你,你叫什麼名字呀?」
也許是太久沒有感受過別人的善意,張氏的溫柔,讓那女人明顯有些意外,盯著張氏看了一會,聲音稍微和緩了些,說:「別人都叫我麵團。」
旁邊一名同帳篷的女人笑著插了一句:「什麼別人,都是些弄過她的男人給她取的綽號,說她身子白,像麵粉兒搓成的一樣。」
麵團瞪了對方一眼:「要你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