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綁走幾天的包三爺回到洛陽時,渾身散發著屎尿騷臭,神情萎靡,模樣狼狽,全然沒有了包三爺以往的威風和闊氣,剛進包府見到妻女和老父,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大聲嚎哭,懺悔不已。
他那幾個嬌妻美妾和幾個兒女們,也不管他身上髒臭,跑上前跟他抱頭痛哭,包興隆高高舉起的枴杖也就沒捨得敲下去,轉過身偷偷抹起老淚。
多年以後的一天,因開國有功被封為河東郡公的包三爺說起這次刻骨銘心的被綁經歷,敦敦教導他的那些子孫,不無感歎地說,若不是那個叫何爺的人恐嚇威脅,讓他嘗盡了恐懼和羞辱的滋味,他也不可能就此痛改前非,勵精圖治,將包家的產業發展至富可敵國的規模,希望後世子孫能牢記教訓,時刻保持憂患,繼承包興隆勤儉持家的祖訓,讓包家世代興隆下去,這卻是後話了。
……
「李先生要離開洛陽嗎?」
張氏為前來跟她告別的李老爺斟上一杯水酒,略有驚訝地問。
「只因家中有急事,恐怕不能再久待洛陽,如今天下群雄並起,風雷激盪,李某位居一方大員,身負眾望,理應為天下百姓請命,不容推辭,這次前來,除了是來跟仙子告別外,其實還想問月桂仙子一句話。」
「李先生請說。」
那「李老爺」頓了一頓,盯著張氏嫵媚的俏顏,緩緩道:「不瞞仙子,李某對仙子仰慕已久,不知仙子你願不願意跟李某一起離開洛陽。」
張氏聞言微微一笑:「李先生家中已有妻妾成群,又怎麼看得上我這淪落風塵的女子呢?」
「李某妻妾雖成群,可仙子你卻是李某今生最心動的女子,若能得仙子垂青,此生定不相負。」
「承蒙李先生錯愛,張鵝心中感動,只是張鵝心中早有所屬,只好辜負李先生一片厚意,這一杯水酒,就當是張鵝給李老爺賠罪吧。」
張氏自斟了一杯,舉杯相邀,李老爺眼中閃過一絲被拒的失落,隨即隱去,笑道:「既然如此,李某就先暫且別過,待來日李某建立功業之時,再來領略仙子你的仙姿妙舞,請!」
說著,跟張氏碰了杯,一仰而盡,起身離開。
……
皇泰二年三月,春暖花開之日,農耕之時,天下戰火再燃。
晉陽李家起兵晉陽,以勤王之名,聚眾十萬,沿汾水南下,兵屯翟邑城下,劍指長安。
代王楊侑派宋老生鎮守翟邑,堅守不出,又著大隋名將屈突通鎮守河東,與宋老生互為照應。
與此同時,瓦崗翟讓帶領瓦崗軍攻下滎陽,兵屯鞏縣城下,圖謀洛陽最大的糧倉回洛倉。
洛陽南面的朱粲軍乘亂再起,蠢蠢欲動。
……
各地戰火紛飛,洛陽紅杏別院卻依舊紅火熱鬧,一派繁榮景象。
牡丹樓裡傳出了幾聲清脆悅耳的敲擊鋼弦的聲音,裝上了合金鋼弦後的鋼琴總算是大功告成。
凌霜手中拿著幾張五線琴譜,站在這台還散發著木香的鋼琴前,眼中閃動著緊張和激動。
妙玉站在她的身旁,手裡拿著那把小提琴。
這些天來,她每天看著凌霜廢寢忘食地研究五線記譜法,對這種能夠用蝌蚪一樣的符號記錄節奏,輕重,音調,完整將一首樂曲流傳下去的記譜系統感到無比驚訝。
她還記得凌霜第一次從她手中接過那本《五線樂譜》翻看之後發出的感歎:「嵇康若能識此記譜方法,《廣陵散》也不至於自他之後成為絕響了。」
一般來說,普通的樂器到了凌霜手中,最多不超過十天,她就能將樂器掌握熟練演奏的技巧,甚至比一些演奏了幾年的女樂伎還要精通,然而,這擁有八十八個琴鍵的鋼琴,卻花了她將近一個月,才勉強掌握基本的技法和竅門。
妙玉的小提琴倒是學得似模似樣,很快掌握了其中訣竅,讓凌霜頗為驚訝。
她問她是不是有人在暗中教授她技巧,妙玉支支吾吾,哪敢告訴她是甄命苦手機裡那些教學視頻讓她突飛猛進的,只好隨便找了一個理由敷衍過去,凌霜卻哪肯信她,越發起疑,懷疑的第一個對像當然就是那個屢次讓她吃驚的色老頭。
說起那個色老頭,凌霜已經一個多月沒見過他了。
自從他幫她解決了視力問題之後,他就再也沒有來找過她,他手中還有她畫押的「賣身契」,隨時都可能來牡丹樓索取他的「報酬」,只是卻屢不見他上門來討債。
妙玉見她正發著呆,忍不住搖了搖她的手臂:「霜姐姐,我們開始吧。」
凌霜回過神來,微微一笑,走到鋼琴前坐下,將琴譜攤開,放在鋼琴的譜架上。
《月光奏鳴曲》,這首在作曲者耳聾之後創作出來的傳世之作,深深引起了她的共鳴,對於隱疾折磨的感受,也只有她這個深度近視多年,深受困擾折磨的人才能體會,而這個作者的經歷和頑強的鬥志,都深深震撼著她。
花一個月的時間掌握一種樂器,對她來說,已經是破天荒的漫長。
琴音響起,節奏輕緩而放鬆,開始略有些生疏,顯得輕重音節把握不是很到位,不過很快,凌霜便閉上了眼睛,手指隨心而動,樂曲也漸漸偏離了曲譜。
一直努力跟上她的妙玉漸漸地感到吃力,最終放棄,放下小提琴,一臉懊惱,卻又不無羨慕地看著如魚得水的凌霜,看她一個人的毫無章法的即興獨奏。
再普通不過的一首曲子,到了凌霜的手中,都能化腐朽為神奇,變成悅耳動聽的曲子。
她的手指修長而白皙,如白蔥般嬌嫩異常,靈活輕柔,天生就是演奏鋼琴的,十隻手指在琴鍵上如同舞動的精靈,與它們作心靈的交流。
誰又能想到,她只是第一次拂動這些黑白相間的琴鍵,她的所有樂曲,都在她腦海中演奏了無數遍,就如她的情感一般,與她溶為一體,不分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