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命苦從河岸邊的一間倉庫背後走出來,看著那黑衣人消失的方向,眉頭深深地皺了起來。
他躡手躡腳地上了船,藉著月光,依稀看清楚了樓船甲板上的情景。
大型運輸船的甲板上,橫七豎八地躺著十幾個人。
沒有一個是肢體完整的,要麼是被砍斷手腳,要麼就是被砍斷了頭顱,血在月光下呈現的是黑色……
死一般得寂靜,恐怖。
月光朦朧,河風輕拂,河岸上不見有其他人,可見在鹽幫的勢力範圍內,少有人敢輕易靠近。
甄命苦從懷中掏出那台超世代手機,解開了屏幕鎖,打開裡面一個名為「聲納紅外探測」的應用程序。
屏幕上顯示出一個五彩繽紛畫面,隱約就是方圓百米內的地形圖示。
上面有十幾個靜止的紅色小圓點,顏色有深有淺,有些紅圈的顏色慢慢從深紅色變成淡紅色,直到完全變成了與圖示背景相近的淡藍色,代表著一個個生命漸漸消失。
超世代手機內安裝有軍用級別的紅外溫度傳感器,能將方圓百米之內的溫度差異用不同顏色表現出來,深紅色的小點表示溫度高的物體,淡藍色表示周圍的恆定溫度,深藍則表示溫度偏低的地方。
屏幕上除了四周圍零散的十幾個顏色漸漸變淡的淡紅色圓點外,還有十幾個聚集在一起的深紅色小圓點。
除此之外,沒有任何活物的跡象。
掌握了船上所有活物的大概位置,甄命苦將手機重新揣回懷裡,緩緩擼起手袖,露出手臂上一個黑匣子模樣的小玩意,另一隻手握住這黑匣子上一個機關模樣的按鈕,一步一步,小心翼翼朝船艙門口走去。
樓船的船房裡,橫七豎八地躺著剛死去不久的屍首,血濺得到處都是。
踩著腳下的濃稠血,甄命苦走到一灘爛泥般的裴虔獲身邊,蹲下身,在他身上摸索了一陣,除了幾件掛飾,幾錠碎銀子外,並沒有其他東西。
他又在周圍找了一番,一無所獲,轉過身慢慢地下了樓梯,進了樓船最底層的船艙。
最低層的船倉裡潮濕陰暗,一股刺鼻的霉味,月光從船艙唯一的小窗戶照進來,大概能看清船艙的整個佈局。
十幾個麻袋堆放在船艙的一角,從麻袋裡傳出微弱的女子呼救聲。
確定周圍除了這些麻袋裡的人,再沒有別的活物以後,甄命苦放下了手臂上的暗器,走到那十幾個麻袋面前。
他割開麻袋的封口,露出裡面十幾個不著寸縷,臉上帶著極度恐慌的年輕女子時。
這時,從旁邊突然響起一個氣息微弱的男子聲音:「你若是為她們著想,最好別解開她們。」
甄命苦條件反射地擼起衣袖,一個轉身滾到一旁,躺在地上,將手臂上的暗器對準了聲音傳來的方向。
陰暗中的對方並沒有下一步行動,從他的聲音中,聽得出他此時非常虛弱,有氣無力,不像是一個有威脅的人。
他站起身,小心翼翼地走到這人面前,掏出手機,接著手機屏幕的亮光,一個身上被綁得像個粽子,遍體鱗傷,奄奄一息的男子。
看這人的樣貌,不到三十歲,大概與他差不多的年紀,國字方臉,劍眉倒豎,眼神堅毅犀利,儘管被打得遍體鱗傷,卻依然是一副剛強的模樣,頗有硬漢的傲骨。
甄命苦從腰間掏出一把匕首,這是他用前兩天煉製的鎢合金打造的唯一一把匕首,輕輕一割,綁在這人身上的繩子應聲而斷。
那男子顯然沒想到甄命苦竟然連問都沒問就將他放了,看了他手上的匕首一眼,抬起頭一臉驚訝地問:「兄弟你為何連問也不問就為我鬆綁?」
甄命苦重新將匕首塞回腰間,說:「跟鹽幫作對的,就是我的朋友,而且我看你現在這樣子,未必能拿我怎麼樣。」
那男子虛弱地笑了起來,艱難地掙扎地站起身,也許是被綁得太久,氣血不通,兩度摔倒,拒絕了甄命苦的攙扶,站起身來靠在船艙的牆壁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甄命苦這才發現他的雙腿被利器刺穿了兩個大洞,已經感染發炎,散發出一股惡臭。
難得他還能面帶笑容地跟他說話。
對方看著他問:「兄弟如何稱呼。」
「我姓甄。」甄命苦見對方沒報姓名,不知對方底細,也沒報上姓名。
也許是感覺到甄命苦的戒心,對方臉上帶著一絲歉意:「甄兄弟,不好意思,在下是被官府追捕的逃兵,不敢輕報姓名,以免連累兄弟你,並非有意輕慢,救命之恩,日後定當厚報。」
甄命苦說:「不必了,舉手之勞而已。」
那漢子問:「兄弟來這莫非是想找什麼人?」
甄命苦搖了搖頭:「想找一張賣身契。」「那兄弟可來錯地方了。」那漢子有氣無力地說,「這裡是鹽幫洛河分舵的倉庫,除了從各地擄掠來的女子,再沒有別的東西,我看兄弟也是心地善良之人,不然剛才也不會想要釋放這些素不相識的女子了,只是兄弟你若沒有妥善安置她們的辦法,還是最好別碰她們為好,否則非但幫不了她們,反而會害了她們。」
甄命苦奇道:「這是為何?」
那男子彷彿聽到了一個弱智的問題,訝道:「莫非兄弟連鹽幫的底細都不清楚,就冒然到他們的老巢來鬧事?若是被鹽幫的人認出兄弟你,你本事再大,只怕也難敵他們人多勢眾。」
甄命苦點了點頭說:「鹽幫我是不太瞭解,不過我還不至於傻得讓對方知道我是誰。」
「可你連臉都沒有蒙。」
「他們已經看不見我長什麼樣了。」
那男子一愣,接著恍然,沉聲道:「這幫畜生也確是死有餘辜,就算兄弟你不殺,我日後傷好了,也定會回來將他們殺個精光!」
「人不是我殺的……」甄命苦頓了頓,「老實說,我現在正強忍著噁心,一會估計要吐。」
那男子並沒有將甄命苦的話當真,似乎並不相信有人會因為幾個死人嘔吐,指著那些一臉驚恐看著他們說話的女子說:「這些女子都是鹽幫從各地搜刮來,準備送往洛陽各大妓院賣個高價的,所以她們呆在這裡暫時不會有什麼危險,可若是她們逃出去了,一來她們大多都是些平時足不出閨房的小姐,二來她們也無一技之長,除了出賣姿色,也沒有其他生存的能力,就算逃出鹽幫的魔掌,也會被洛陽的那些地痞無賴抓了賣到下等妓院裡去,下場更是淒涼,比起被鹽幫送到高檔妓院接受訓練,成為各地青樓紅牌來,你放了她們反而是把她們給害了。」
甄命苦聞言一陣默然。
那男子歎了一口氣:「其實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如今天下大亂,像她們這些貧窮弱女子,能得以安身立命就已經是萬幸,就算兄弟你想幫,也未必能幫得了,沒了鹽幫,也還會有其他幫會插足進來,她們終究逃不過被賣入青樓的命運。」
「難道就這樣放著她們不管?」
「不如兄弟問問她們願不願意跟你走。」
甄命苦半信半疑地走到其中一個女子身邊,解開她口中的布條。
果然如那男子所說,當甄命苦問她們願不願意跟他一起走時,無一例外地搖頭。
那男子見他心有不忍,只好說:「兄弟若實在不忍心,倒是有一個辦法可以救她們。」
甄命苦急忙問:「什麼辦法?」
「高價買下她們,娶了家做妾室,讓她們成為你的女人,你養活她們。」
甄命苦被嚇了一跳,聲調提高了八度:「你開玩笑的吧。」
「李某從不開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