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聲轟隆。
已經是傍晚,天漸漸黑了下來,烏雲黑壓壓的一片,一時間風起雲湧。
一聲霹靂,將一條寬數百米的大河照得如同一條銀帶。
河堤下是一片密密麻麻的木樓民居。
「要下雨啦!人死哪去了,還不把外面曬的豆子收回來,要是淋濕了,看我不打斷你的腿!剋夫貨,沒一件事讓我省心的!」
一聲暴躁的老頭聲音從其中的一間木樓裡傳了出來。
木樓分為一大一小的正房和偏房,正房的正面用白漿刷得雪白,一扇朱漆木門,顯得富貴喜慶,門兩邊的牆上開著兩扇窗,窗戶是用雕花木格裱上白宣紙做成的,上面貼著倒福紅剪紙。
屋頂的瓦是剛剛翻新的,完全不用擔心颳風下雨,外面已經這樣講究了,不難想像裡面該是多麼地舒適豪華。
與正房的富貴豪華相比,一旁的偏房就顯得過於陳舊破爛了,牆壁顯然已經多年未刷過漿,石灰牆壁脫落,整個牆面看起來斑駁陸離,白一塊,灰一塊。
一扇木門在大風中發出吱吱呀呀的刺耳聲音,門小的只能容一個人進出,仔細看的話,會發現門板上紅黑相間的漆還沒有完全脫落,隱約可見木板上寫著一個斗大的「壽」字。
偏房只有一扇小得只能容一個人的頭伸進去的窗戶,沒有任何遮擋,與其說是窗戶,倒不如說是一個透氣孔更貼切。
院子裡,有一頭黑色小毛驢,一個晾衣服的木架,幾個木桶,和十幾個層層疊在一起的竹篩,上面晾著黃豆。
老頭的聲音剛落,一個婀娜的身影便飛快地從偏房的小門裡跑出來,手腳麻利地將院子木架上大大小小曬著黃豆的竹篩收了起來,在第一滴雨點落在禾坪之前,回到了偏屋裡。
不一會,那暴躁的聲音再次響起:「趕緊給我做飯,我肚子餓了。」
「公公,你再等一下,等我煮好這些豆漿,馬上就給你做飯。」一聲如天籟般的溫柔女子聲音從偏房屋裡傳出來。
這時,正屋的門吱呀一聲打開了,從裡面出來一個年紀在七十上下,頭髮稀疏,滿臉皺褶的糟老頭,手裡拿著一根籐杖,罵罵咧咧地朝偏屋走過來。
「我就知道你個剋夫的貨沒安好心,心裡早就盼著我死了,好拿了我的遺產另找男人改嫁了,我告訴你,我就算死了,我的東西一個子也不留給你,你想餓死是我吧?我偏不遂你的願,看我不打斷你的腿!」
他冒著大雨,從正房走到偏房門口,只見他抬起一腳,將偏房的門給踹開了。
看他出腳時矯健有力的樣子,哪裡像是一個七十多歲,行將就木的老頭。
老頭剛進去不久,就從偏房裡面傳來籐杖抽打在那女子身上和她哭聲和求饒聲。
「你不是想餓死我嗎?我先打死你這個剋夫的爛貨,剋死我兒子,斷我宋家的香火不算,連我你也想餓死了,幸好我這把老骨頭還硬朗,想害我你還嫩點,當年我在文帝麾下的時候,跟著文帝南征北戰,殺敵無數,鬼門關闖了不知道多少回,連閻王爺都不敢收我,憑你一個剋夫沒兒子生的破爛貨,想餓死我?我先打死你!」
老頭一邊罵,一邊用籐杖抽打在那女子身上。
只聽見女子哭著求饒:「公公,我這就給你做飯,你別打了。」
老頭聞言非但沒有停手,反而更加暴躁,「我就知道你心裡不服氣,我還沒怎麼用力,你就哭得跟我虧待了你似的,你等著你等著,我換根大點的籐條才行,我不信打不服你了。」
他氣沖沖從偏房裡走出來,轉頭朝禾坪上的晾衣服的竹竿處走去,顯然是想換一根更加乘手的棍器。
年輕女子哭著從偏房裡跑出來,衝進雨中,跑出了前院的大門,老頭抄起一根長長的竹竿就追,追到門口,雖然步幅還算矯健,畢竟年紀大了些,追不上年輕女子的步伐,看著那女子漸漸跑遠的身影,氣沖沖地扔下手中的竹竿,罵罵咧咧地轉身走回正房。
這女子一邊哭一邊跑,如冰錐一樣的雨水打在她衣衫單薄的身軀上,將她身上的衣服淋了個透濕,緊貼在她身上。
終於跑到一條大河的堤岸邊上,坐在河岸邊的草地上,對著河面大聲地哭起來,聲音裡充滿了淒苦和無助,哭了一會,她擦去眼淚,站起身,抬腿朝洛河走去。
天色太黑,除了洛河水面與周圍岸邊形成鮮明對比以外,伸手不見五指。
她的一隻腳已經踏進了洛河水裡。
突然,一隻手突然緊緊地抓住她的腳踝,而此時,天上的閃電恰好在這時劈開了黑夜的布幕,照亮了洛河兩岸周圍的景色。
一個黑乎乎的身影,一半身體浸泡在江水中,另一半身體則伏在岸邊,隨著河浪的湧動一起一伏。
「啊!」這女子被嚇得大叫了一聲,整個人像觸電似的跳起來,一隻腳本能地用朝地面上的黑影踢過去。
可憐甄命苦好不容易被河浪沖到岸邊,死裡逃生,又被這女子一腳踢在了太陽穴,只來得及說了一句「救……命……」,人就再次暈了過去。
聽到這一聲救命,已經跑出了五六米遠的女子停下腳步,回過頭,藉著雷光,驚魂不定地望著奄奄一息地躺在河岸邊的甄命苦。
許久,她才壯著膽子,一步一猶豫地重新走回甄命苦的身邊,蹲下身,用手輕輕推了推甄命苦的肩膀。
確定是個人之後,她才鬆了口氣,接著站起身來,朝洛河裡走去。
走到一半,河水已經淹到她腹部,她又回過頭朝甄命苦躺的地方看一眼,猶豫著。
好一會,她才從河裡走上岸來,走到甄命苦身邊,蹲下身軀,將甄命苦的手拉了起來,搭在她的肩上,異常吃力地將甄命苦背了起來,一步一步朝遠處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