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輕的抱著許賢,狄傲看著已經變成一個大洞的窗戶,一片片晶瑩的雪花從窗外飄進。
雖然已經躺在地上,身體上肌肉中的酸痛感覺卻沒有絲毫減少,體力消耗大半。
而左肩與右臂上的兩處槍傷處,傷口附近皮膚已經變成雪白近似透明顏色,陣陣刺骨入髓的痛感,清晰的傳入他的心中。
面色溫柔的狄傲,絲毫沒有被這疼痛打倒,就好像什麼都沒感覺到一樣,沒有一點不同。相反,口中還輕輕的哼起了兒時學會的歌謠。
「青青的白樺林裡,有著蟲兒的呢喃,白白的蒲公英散發著美麗的花帽。歡聚的夥伴,在風中奔跑,醉人的時光就這樣跳躍。潺潺的小溪邊,有著魚兒的嬉鬧,油油的水草擺動著柔媚的線條,高聲的尖叫,劃破天空的煩惱…」
許賢喉中的抽泣在盟主歌聲安慰下漸漸停了下來,將衣服上袖子拉起來,小心翼翼的伸出雙手,就想要幫狄傲包紮傷口。
盟主在她訝然的神情中開口阻止:「傷口現在沒有流血,也就不需要包紮。說起來,這一次的運氣還算不錯…」
這話,並不是謙虛——如果不是尼路的作用,如果不是社團七人分開,如果不是七人仍然有些大意,這一次戰鬥之後的結果,實在不好說。
盟主雖強,但也只是一個人而已。此刻的他,丹田之內真氣早就全部消耗乾淨,再也沒有絲毫的存留。想起尼路,便掙扎的站了起來,準備等待張夢妮來前將尼路抱進來。
汪汪兩聲輕吠,聰明的尼路似乎也知道戰鬥已經結束,居然不等狄傲召喚,自己跑了進來。
才一看到肉乎乎的他,狄傲與許賢都楞了一楞,接著控制不住的哈哈大笑起來——此刻的尼路,渾身被雪花覆蓋,本來燦金顏色的毛,全部被染成了雪白顏色。
不僅如此,因為雪花的緣故,他本就圓滾滾的身體,變的更加圓潤,就好像一隻會走動的肉球一樣。只要有人看到,一定會覺得十分可愛,迫切的想要抱在手中好好褻玩一翻。
似乎聽懂了主人嘲笑自己,尼路四條短短的腿好像喝醉了一樣在地上搖擺幾下,渾身飛快顫抖起來,本來覆蓋在身體上的雪花,全部被他抖落下來。
接著,便一個前衝,撲到了狄傲懷中。一隻大頭,在盟主胸口蹭了起來,顯然是要表達自己的不滿。
抱著尼路,摟著身邊的許賢,狄傲看了看終於從慌亂中恢復過來的少女:「你現在,難道就不好奇我到底是什麼人?到底是怎麼做到的嗎?」
許賢微笑,搖搖頭:「這些,都不重要呢。重要的是,你救了我的命…」說話聲音輕柔,與往日時常針對狄傲的口氣相比,簡直像換了一個人。
聽她這樣說,狄傲心中十分滿意——以盟主的驕傲,實在不願意欺騙自己的朋友。但他來自另外一個世界的事情,實在不好告訴其他人。既然許賢沒有刨根問底的興趣,那就最好,省了他許多的麻煩。
許賢平日看起來單純,但因為艱難的往日,絕對不是脆弱的小女孩。
其他不說,只說在見識過狄傲可以稱為殘忍的出手後,卻沒有露出絲毫的害怕與畏懼,就可以清楚判斷。
「不過,這件事情到底要怎麼解決?報警的話,很多事情都很難說清楚。而且這些人,雖然都是社團成員,但畢竟都是香港人…」說到這,許賢面露擔憂之色。
狄傲哈哈一笑,根本沒有這樣擔心:「傻女孩你放心好了,你張姐可不是你表面看上去那麼簡單哦。而且這件事,不論怎麼去說,我們都是占道理的一方,不用擔心什麼的…」
「哼,我才不是傻女孩,你這個野蠻人!」許賢聽了,恢復平日性格,十分不滿說道。
接著不知怎得,有些泥花的臉上露出一陣紅暈,很想說什麼卻又非常不好意思的樣子,讓人一見就覺得十分古怪。
盟主看到她奇怪的表情,不知道她到底怎麼了:「你怎麼一副發的表情?大家也這麼熟了,想做什麼直接說就是了,沒什麼不好意思的!」
許賢聽到這話,沒有開口反駁,臉上紅暈更加明顯,十足的糾結模樣,一雙修長筆直就好像圓規一樣的長腿,緊緊的夾在了一起,似乎正盡量忍耐著什麼。
沒有錯,遭遇綁架78個小時中,許賢一直處在十分緊張的狀態中。現在剛一放鬆下來,身體內強烈的便意怎麼都控制不住。作為女孩子,尤其是習慣在乎自己形象的明星,她怎麼好意思把自己現在的窘境說出?
可惜的是,我們的盟主觀察力實在出色,立刻想到了原因,看著忍的很痛苦的許賢:「想上廁所有什麼大不了的,人有三急嘛,你要是不好意思的話,自己出去上嘛!」狄傲一邊說,一邊掛上了壞壞的微笑,讓許賢看的心內狠的很。
「這個房間裡,我怎麼可能…」許賢說到這,盟主倒也明白了她的窘境。
畢竟是大戰之後小樓裡躺屍七位,實在不是能夠讓人方便的地方。
「嗯,這倒是個問題,那你就到外面去上吧,放心吧,我不會偷窺你這種小女孩的…」狄傲臉上可惡的笑容一點沒有減弱,飛快說著。
許賢感覺自己的小腹都要爆炸了一樣,怎麼也忍耐不住,終於害羞道:「我一個人不敢去外面,你能不能陪我一起去?」
說完,小小的腦袋立刻低了下來,一對好看眸子,好像尋找寶藏一樣看著破敗的地板。
狄傲聽了,忍住心內想要說的調侃話,感覺自己身體恢復了一些力氣,慢慢的站了起來:「嗯,那我們現在就去了。畢竟你也是大姑娘了,尿褲子實在不是好事…」
如果可以,許賢一定要好好和狄傲搏鬥一翻。只是現在,她忍耐的實在辛苦,好像沒聽到這話,立刻站了起來,攙住了狄傲的肩膀,向著樓外走去。
天地之間被雪白覆蓋,才一走出小樓,刺骨的寒風便迎面而來。兩人腳步,都不自覺的加快了三分,走到了一棵大樹前。狄傲站在了樹後,對著後方轉過了身子。
「你把耳朵捂上好不好?」一分鐘後,許賢羞的都要哭出來的聲音傳了過來。
「好好好,小妹妹快點咯,你可要知道我現在是傷員啊,不能在室外呆太久的…」狄傲無奈的說著,卻沒有把手放在耳朵上,原因很簡單,他還要抱著尼路。
聽著四周刺耳的風聲,許賢倒也安心許多——風聲既然這麼大,那害羞的聲音,應該就不會被那個野蠻人聽到了。這麼一想,終於忍耐不住,立刻蹲了下來。
密集的水聲,清晰的傳到了狄傲耳中。因為五感實在太過敏銳,這風聲似乎根本就不存在一般。
好在盟主也知道不能再調侃許賢,就好像什麼都沒有聽到一般,沒有再開口說什麼。
三分鐘,蠻臉羞紅的許賢與一臉淡然的盟主回到了小樓中。也不知道是天氣緣故還是其他原因,張夢妮還未趕到。如此,兩人倒也只得繼續在小樓內等待了。
「這裡,好像我小時候的家啊…」許賢一邊說著,看向房間四周的眼神,內蘊十分複雜的感情。
在這複雜的眼神中,有著七分懷念三分悲傷,雖然有些狼狽但仍然精緻美麗的臉上,楞楞的出神,不知想到了什麼。
「你以前的家?哦,也對,如果沒記錯,你現在算是孤兒吧。」盟主根本沒有忌諱什麼,很直接的說了起來。
許賢根本沒有生氣,反而點點頭:「恩啊,我還沒生下來的時候,爸爸就去世了。我媽媽一個人把我辛苦養大,但也在我十五歲的時候過了。我還記得,我四五歲的時候,就和媽媽住在這樣一間小樓裡。那時候呢,媽媽就天天給別人家洗衣服做雜務賺錢養我。我呢,那時候雖然還不懂事,但也隱約明白了一些東西…」
說到這,許賢臉色變的有些黯然:「別人家的孩子,在我那個年紀,應該都已經上幼兒園了吧。但媽媽沒有錢,我也只能天天呆在家裡。說起來,這樣其實也不錯,只是一個人的時間太長了,偶爾會有些寂寞吧。呆的實在沒意思的,我就會自己演戲給自己看。也許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慢慢的對表演有興趣了吧。」
話落,五指張開,握住了一片雪花。
盟主溫暖的肩膀,輕輕的將許賢摟在了自己的懷裡。
「那時候呢,最期待的就是媽媽回家的時候了。有時候呢,媽媽還會給我帶些好吃的零食回來呢。比如糖球啊,那種用糯米做的黃金棍啊,還有散裝的山楂片呢。現在說起來,都是不值錢的東西呢,但那些零食的味道,我到現在都還一直記得呢。」說著說著,本就大難過後的許賢,眼中噙著淚水。
「媽媽呢,每次我讓她和我一起吃,她就總是說自己已經吃過了,現在不想吃。那時候的我,根本就不知道,媽媽也會騙我呢…」聲音哽咽,許賢埋下了頭。
「你有一個愛你的媽媽,這很好啊。比起我現在,要好很多了呢。我雖然親人都在,但是我都懷疑,他們現在還記不記得我的樣子呢。」雖然根本不在乎前任的父母,但是為了安慰許賢,狄傲仍然開口說了起來。
「呵呵,是啊,媽媽很愛我呢。每次回來,都會給我講很長時間的童話故事。我呢,就最喜歡躺在媽媽的懷裡聽她說那些好聽的故事了。每次,都會聽著聽著就睡著。那時候小小的我,一直都認為媽媽是超人呢!」說著,許賢微笑著流淚。
「在我小時候的記憶中,媽媽是從來不用睡覺的。我醒來的時候,媽媽就出去工作了。等她回來的時候,給我做飯,幫我洗澡,給我講故事,在油燈下面縫別人送來的衣服,偶爾還要和那些上門要錢的壞人吵架,我都睡了她都還沒睡,就好像是超人一樣呢…」許賢說著,淚水劃過了臉龐。
「呵呵,有這樣溫暖的記憶,那也很好啊。相信我,她一定會在天上保佑著你的。」盟主微笑著,撫摩著她柔順的長髮。
「人,死後真的有靈魂嗎?」許賢輕輕問道。
「有的,一定有的!」狄傲斬釘截鐵的說道,眼睛好像都在發光。
十幾分鐘後,已經疲憊不堪的兩人,抱在了一起,進入了深深的沉睡中。
呼嘯的寒風,似乎都消失不見。
天地之間,一片安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