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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第20章 黑水沙雪(四) 文 / 九劍豪

    「亂世黃金,盛世收藏。」民國這十年間,雖常有些局部的內亂,但總體來講是一個安定的時期,國民經濟有了欣欣向榮之色。民間收藏青銅器漸成流行,年代久遠、品相好、有銘文的青銅器物價格節節攀升,因市場需求較大,也就有了贗品。伍全、伍培兩兄弟是古青銅器仿造的高手,而張武和趙勝竟是這方面鑒定的大行家。這個簋型陶范就是張武、趙勝二人比照在洛陽盜掘古墓中出土的周朝四足簋模樣,再依據淘換來的各殘破青銅器皿修正後給做成的。

    爐火中的坩堝盛有敲碎的青銅塊和銅錢,要燒融成銅水注入陶范裡。這青銅器鑄造工藝的高下,全賴於對火候精妙到毫釐的掌控,些微的差池將會功敗垂成,特別是在高端贗品的仿製上。

    四人全都脫光了膀子,上體雄健的肌肉被爐火烘烤的滋滋向外滲汗,臉上也換映著紅白色的光亮。爐火的煙色已由青白轉為淡青色,焰火更為純淨。靜待數秒,聽聞伍培一聲大喝:「出鍋。」就見伍全抄起腳邊一支長長的鐵鉗,飛速探進爐內慢慢取出盛滿銅水的坩堝,在張武和趙勝一起把住簋陶范腳部的小孔處徐徐注入,待前端出氣孔中溢出了銅水,忙用細木條和麻繩將陶范捆綁結實,緩緩放進爐火旁早已開挖掘好的土炕。這土坑大小適合陶范的尺寸,底下鋪有一層細密的小碎石,把混合石灰、木屑和草灰的泥土將簋陶范掩埋住,再擠壓結實,就給淋上滿滿一大桶的尿水。

    做完了這些,四人才緩緩伸直起腰板,大口呼喘著粗氣。

    「這就成了?」劍鳴奇道。

    「明天還得取出,敲掉上面的土陶,埋下去再澆兩桶尿,連漚七天,這周朝的青銅簋器就能大功告成了。」伍全拍打著身上的灰塵,抬頭說道。

    「能行嗎?」賊猴疑惑地問。

    伍培一旁壞笑道:「咋不行?這青銅器做舊可是我們兄弟倆看家的手藝。」

    「這對青銅簋要多少錢合適?」賊猴追問道。

    「一個青銅簋兩條小黃魚,兩個至少要他八條。」張武淡然地說。

    「啊?這麼高?不會被發現啥破綻吧?」劍鳴也吃了一驚。

    「哈哈哈!沒問題,不就是兩個周朝簋嗎?有我們四大高手合作,這對青銅簋一準兒能趕在正月初五,山西會館開市的日子給送過去,絕對不會出啥紕漏的。劍鳴,你就瞧好吧!」趙勝大笑道。

    晉商在張掖開辦有幾十家大商號,是這裡的第一大商幫,其所捐助修營的山西會館不僅規模宏大、結構完善,而且氣勢威嚴、富麗堂皇,是縣城內最奢華的會館。每年正月初五,全城大小商號的東家、掌櫃們都將雲集山西會館,舉行盛大的「迎財神、開市集」儀式,其中有「獻寶器、呈祥瑞」的環節,而這寶器也多為祈福的古物了。

    因黑衣人襲擊致小秦子慘死,科考隊在這裡協調關係,上下緊密打點才擺平了事態,劍鳴幾人這段時間救助紅軍更是花費不少,去黑水城還需購買十來匹駱駝及大量的物資用度。匯豐洋行金大老闆承諾的下一筆款項是在開春後到新疆烏魯木齊時才能兌付,科考隊經濟現已捉襟見肘,連郝教授也要趕寫對聯來籌措資金了。

    劍鳴和張武上周是拿張描畫好的「簋」型圖樣說服了山西商會的會長,將這簋作為來年開市的獻禮重金相購,幾人合計著做起了文章。

    「你們六七個大男人都躲在這裡面幹啥壞事呢?半天才讓人家進來。」素素進到冰屋拿眼睛看向眾人,抱怨道。守衛屋外的孫盛邦苦著張臉無奈地跟在後面,新受傷的左胳膊扎條繃帶垂吊在脖子下。

    「瞧這裡都被你們倒弄得亂七八糟的。等等,我怎麼聞著有股尿騷味?你們一定沒幹啥好事。」素素拿鼻子四處嗅了一番,蹙眉道。

    蹲在地上的張武裂了張大嘴,笑著說:「侯家妹子,我們可都是些殺人越貨、非奸即盜的惡人,聚在一起了肯定不會是要做啥好事的。所以,你以後最好離我們遠點,別給沾上了晦氣。」

    「哼!知道你就不是啥好人,我才懶得搭理你呢。劍鳴哥,是又發現啥好東西了麼?」素素扭頭問道。

    「沒有,哪能那麼容易發現的?都是在清理這裡的雜物。你來找我們有啥事?」劍鳴回問。

    素素說了雷隊長的緣故,劍鳴聽後默不作聲,許久才長歎口氣。

    1937年2月15日,農曆丁丑牛年正月初五。在辟啪作響的爆竹聲響中,山西會館又迎來了盛大的開市慶典。滿面堆笑的商人們彼此說著恭祝的話語,祈福新一年的好光景。

    看著被端放在會館正門前供桌上覆蓋層紅色燈絲絨緞布的那兩尊青銅簋,劍鳴突然覺得自己像是個強盜,在這吉祥的日子裡,裝扮了斯文,偽善而又卑鄙地搶走了全城的幸福,卻以這般的道貌岸然。

    心懷愧疚的劍鳴焦慮地等待著典禮的進行,只是自己也沒料到這場慶典將成為張掖城山西會館初五開市儀式最後的榮光,此後的中國竟陷入十多年的戰亂。

    掖緊了懷中裹著金條的布包,劍鳴和張武一起匆匆走向城關大街上的駱駝行,與早已在此等候的郝教授等人會合,交付了預定的駱駝,科考隊在一串劈啪作響的送行鞭炮聲中緩緩出發。

    要出得西大城門時,卻與一支押送紅軍俘兵入城的馬家軍不期而遇,劍鳴等人趕忙收攏了駝隊閃在一旁。

    一百來人的紅軍俘兵是男女混合成兩隊,被手指粗的麻繩捆綁了雙手給拴成了串。紅軍在荷槍的馬家軍喝叱和鞭打中蹣跚而行,很多人都負有傷,破舊的單衣褲上還留有斑斑暗紅色的血痕。

    突然一個熟悉的身影闖入劍鳴的眼簾,赫然發覺就是在高台城曾經責問過自己的那名女紅軍,何秀娥。何秀娥凌亂著頭髮,拖著受傷的左腿正一瘸一拐木然行走,蒼白的臉龐上一雙黯然的眼眸遲遲地盯著遠方。

    看著漸行漸遠的何秀娥們,劍鳴似被鞭子抽打般的渾身一陣緊縮,一種酸楚的無助襲上心頭,眼睛已是朦朧。隱約中,有一頭戴小圓白帽的年輕**男子趕了馬車從眼前走過,在清脆的馬鞭迴響中,傳唱出一首淒婉的花兒歌謠,竟在初春干冷的天空裡蕩漾起無邊的愁緒。

    打馬的鞭子們閃呀折了,走馬的腳步們亂了;

    你心上的阿哥他出啊門了,

    尕刀子絞心者爛了。

    大羊嘛離了個羊耶群了,滿山裡轉,

    尕羊羔沒吃的奶了;

    指甲嘛連肉的離呀,開了,心扯呀爛,

    魚離了河裡的水了。

    淅陽嘛隴州的固關了峽,黃牛鋪街道裡過了;

    頭想了父母者二想了你,

    血癡們嘴皮上坐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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