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天色剛剛微亮,東方顯出了魚肚白,山石便將那價值五十兩黃金的銀票放在了衛教習的門外,輕輕敲了五下,然後離開。
踏著鬆軟的積雪,在地上印出一個個腳印,路過一個賣早點的攤子,從小販手中接過熱乎乎的三個肉包,又買了一碗豆漿,小心地捂在懷中,山石走向修葺一新的學堂。
走入院子,老夫子正在院中練拳。
他打的是一種養生之拳,講究的是身隨意動,一招一式從不相同,因為這世上本就沒有相同。
老夫子的動作很慢,慢到讓人覺得很安靜,見山石進來,也只是以眼神打個招呼。
山石將熱包子和豆漿放入屋內的竹製蒸籠裡,坐在門外的石凳上看老夫子打拳。
老夫子站在院中的雪地當中,上半身保持著一個出拳的姿勢,一動也不動,以左腳後跟為軸,用右腳腳尖在地上畫出一個近乎完美的圓。
山石定睛看去,一老夫子為中心,四周的雪少了薄薄的一層,正好也是一個圓。
老夫子上身開始有動作,右拳前伸變為掌,緩慢划動,一圈一圈地往回收,同時左掌也以另外一個姿勢在畫著圓。
他的動作忽然加快,腳下連續踏步,但未出那個圓圈,而是沿著圓圈走了一圈,同時手中的畫圓動作也未停止,整個過程根本找不到一絲不自然和不和諧之處。
山石看得呆住,腦海之中顯出一個圓,兩個圓,三個圓
每一個圓都不一樣,或大或小,或動或靜,但都是圓。
這是一種奇妙的感悟,和以前山石悟出斷水一刀和追風斬沙三刀一樣,令他在剎那的光景內思想和精神達到一個前所未有的空靈狀態。
老夫子站在院中收拳呼氣,漸漸停下身來,看向山石,發現山石正在發呆,他似乎從山石呆呆的眼神之中看出了什麼,站在院中一動不動,仰頭看向天空中落下的一片白色粉雪。
鬍鬚顫動,老夫子不疾不徐地開口道:「圓乃萬物之神,圓是萬物,萬物皆是圓,佛家有言:圓滿十方,不二隨順,於不二境,現諸淨土。」
「圓即是圓滿,圓滿則順,順則通,通則達諸境。」
山石猛然睜開眼,眼中精光一閃,隨即斂去,他開口問道:「老師認為圓是世界的根本,那我可不可以認為,世界的根本是唯一永恆的存在,那麼圓也是唯一永恆的存在,如此說來,圓是不可攻破的,圓則無敵?」
老夫子捋動白鬚,說道:「世上之人千千萬,每一個人心中都有自己的一個圓,你心中的圓是無敵,那便是無敵。」
「如何無敵?」山石問道。
「圓!」老夫子答道。
山石不解,yu問。
老夫子伸手阻止他問,走回屋內,打開蒸籠,咬一口肉包喝一口豆漿,不一會兒便全都下了肚,這才轉身來到門外,拍了拍肚子,滿意說道:「包子和豆漿,真是早點黃金搭檔。」
山石笑著說道:「學生可以每天都帶。」
老夫子歎了口氣,說道:「沒機會啦,這是你為我最後帶的早點,所以我會覺得分外美味。」
「老師這是何意?」山石詫異問道。
老夫子笑著說道:「因為從今天開始,你無須再來學習了,你是我所有學生當中天分最高的一個,兩個月便將六千多個常用字全部認完,今日又將我這一輩子悟出來的圓之道學去,夠本啦。」
山石終於意識到老夫子不是在說笑,神色不安地站了起來。
老夫子根本不讓他開口,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說道:「坦白說吧,我真不知道教會了你這些是好事還是壞事,但為師年紀已大,經不起折騰,而你並非池中之魚,他日或躍龍門,或入深潭,反正與我無益,你就去吧,以後也別來找我,讓我這個老頭子多活幾年吧。」
老夫子的話說得不明不白,但是山石明白,他站起身來,恭敬地面對老夫子,跪拜下來。
拜別了老夫子,山石來到街上,不知不覺之間,竟然來到了軍武院外面,大概是潛意識裡想來到這裡吧。
在街角唯一一間酒肆裡坐下,山石要了一壺酒,緩飲淺酌。
軍武院的那扇破舊的大門,間或有人出入。
山石僅僅從那些人走路的姿勢,便已看出,他們都是強者,而另一些明顯沒有任何玄法或者武功根基的,則都是各個領域的強人或者天分極高的天才。
所以這些人都很驕傲,驕傲到根本不曾留意到山石的存在。
看著他們驕傲地從身前走過,山石心中忽然生出一股要狠狠將他們踩在腳下的慾望。
一口飲盡杯中酒,山石正想站起身來回去,餘光瞥見一抹白。
一朵白色的雪蓮花從街角飄出,在雪地上緩緩移動。
那是一個梳著披肩發的少女,一襲白裙,如初開的雪蓮花,清爽的臉上沒有一點多餘的修飾或者斑痕。
少女懷中抱著一本厚厚的書,低著頭慢慢走著。
山石情不自禁地站起身來,呆呆地看著那名少女,眼神在她身上一動也不動,一種莫名的情緒充滿山石心頭,他似乎聽到了自己心跳的聲音。
少女走到軍武院門口,轉身進門,在踏入軍武院大門的一霎那,忽然止住,轉過頭來看向山石。
她眼中同樣有著迷惑的神色,見根本不認識山石,朝他歉意一笑,然後入了軍武院。
山石有留意到,這名少女是從正門進入,並沒有走邊上的門。
正門那處有著無形的屏障,山石是吃過苦頭的,根據那名守門的青銅甲級強者所言,除非天賦極高的修行天才,或者是修行強者,才能直接通過那無形的屏障。
如此看來,這名少女該是一名實力很強的修行者。
山石不知不覺之間離開桌子,想要跟上去,卻被酒肆的小兒拉住要酒錢。
掏出一兩銀子給了小販,直接出了酒肆,在軍武院門口看向裡面,哪裡還有那名少女的蹤影?
「吆!又來啦?」軍武院守門的青銅甲級強者阿虎出現在門口。
山石白了他一眼,轉身就走。
「不送!立時你一定要來哦!」阿虎在後面嚷道。
山石低罵一句:「白癡!」
這話清晰地傳入阿虎的耳中,有時候聽覺太靈敏也是壞事,比如現在,阿虎實在是太無聊,每天當門房的日子實在是太無趣,所以看到山石過來,忍不住出來挑釁,希望山石能給他帶來些樂子,沒想到卻被別人無視,然後罵了一句白癡。
阿虎呆立在門口,一直等到山石的背影消失在街道轉角處,這才回去:「又是無聊的一天啊。」
走在大街之上,山石身後忽然傳來一聲刺耳的尖叫。
山石聞聲,臉色大變,迅速旋身回頭,一雙眉頭揚起,又輕輕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