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在科勒的攙扶下來到皇帝金色大帳外面的時候,守門的近衛軍都對我報以欽佩和崇拜的神色,似乎折了條腿就讓我一夜之間成為最炙手可熱的偶像明星,「難道是我的髮型太帥氣從而引領中世紀的時尚潮流?」我自言自語的分析著自己受歡迎的原因,反倒是科勒在一旁狐假虎威的挺直腰板,基情十足地抱緊我的胳膊,顯示出和我很親密的樣子,惹得旁邊的士兵都目光飽含羨慕地盯著他,**裸的妒忌刀子一樣把科勒肢解成菜市場上賣的排骨,好像我是一個國色天香的美女,每一個在我身邊的男人都是擼管男們的眼中釘肉中刺,必欲除之而後快。
「請幫忙通報,我要覲見皇帝陛下。」我對著一個走過來的侍衛有禮貌的說道,要知道閻王好見小鬼難纏,這些陛下身邊的小鬼往往是最難擺平的,中外古今皆然。不過眼前的這個卻滿心歡喜的點點頭,然後屁顛屁顛的掀開門簾進入了帳篷,我疑惑不解地扭頭問正在和其他士兵進行激烈的眼神交鋒的科勒,「你快看看我臉上是不是有一坨屎,怎麼大家都用這種眼神看著我?」
科勒難以置信地挑了挑眉毛,沒想到領主老爺妄自菲薄到了這種程度,想笑卻又不敢笑,只能慢慢地憋成內傷:「大人,難道您忘記自己在戰場上的颯爽英姿了嗎?」
「颯爽英姿?我!?這些人的追星口味怎麼這麼重?折了條腿我就成了大眾偶像,那豈不是從此以後所有人都學我把腿打折以期出名?」我撓著額頭表示壓力山大,搞不懂他們奇怪的審美觀。
「不是這樣的,大人。」科勒再一次被我不同尋常的逆向思維和無厘頭搞得頭暈眼花,為了不讓我錯誤的認知觀進一步禍害本來就嚴重畸形的大腦,從而在大庭廣眾之下造成難以挽回的形象損失,他連忙對我說,「身為一名貴族,您竟然深入險地親冒矢石地率領士兵作戰,身先士卒的衝鋒陷陣並且重傷不下火線,再加上您在拉文納愛民如子的賢德行為,現在整個意大利都在傳誦您的大名。許多沒有封君的自由騎士紛至沓來,想要一睹您的風采並希望找機會宣誓效忠,那些食不果腹的無主農奴,千里迢迢拖家帶口地奔向您在萊茵河的封地,像崇拜聖人那樣口裡念叨著『睿智者』的大名,確切的說,您出名了!」
「這些事情都是我做的嗎?不像我的風格啊。」我摸著腦門努力的回憶,隱隱約約地記起貌似還真與自己有關,不過這點小事沒道理有這麼大的名聲啊,貴族親自指揮作戰或者某個有德行的鄉紳接濟百姓的事情雖說不是貴族圈的普遍行為,但至少屢見不鮮,一堆沙子裡面好歹總會有那麼一兩塊沙金的,怎麼就成了眾人歌功頌德的朝拜對象了呢?
這時候進去通報的侍衛從裡面出來,在我面前站住欠身行禮:「陛下現在正好有時間,讓我請您進去。」我點點頭,隨著他邁入皇帝陛下雍容華貴的金色大帳。
「讓我看看亞平寧女神的東風把誰送到了我身邊,這不是我們的勝利戰神蘭迪子爵嗎,上帝保佑您勇敢的戰士。」皇帝陛下手中握著盛滿葡萄酒的金質酒杯,一見我進來就用俏皮話恭維了一番,他面前的桌子邊上坐著一個隨軍書記員,正在把奧托皇帝的新命令謄寫在羊皮紙上,陛下放下酒杯,示意侍從給我準備舒服點的坐墩,然後自己在椅子上坐下來,「我不得不感謝你我的子爵大人,如果不是你聰明的想法,光靠那幫老傢伙也許明年的聖誕節我們也要在意大利度過了,上帝保佑。」
「這只是些旁門左道的辦法,尊敬的陛下。」我欠欠身盡量讓自己顯得謙卑,畢竟一會要有求於他,「我來這裡是有一件事想要請睿智堪比所羅門王的陛下幫我解決,我相信仁慈又有風度的您一定會答應的。」
奧托皇帝意味深長的盯著我,所謂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一向對他唯恐避之不及的我忽然變得這麼好說話,要求他的事肯定不會太好辦。陛下擺擺手讓剛剛寫了一半敕令的書記員下去,在後者倒退著走出大帳之後又端起酒杯自斟自飲,等了許久才跟我說:「在你要跟我說事情之前,有些話我想說在你前面,然後你自己再考慮要不要繼續和我說準備好的那些話,好嗎?」
我舒了口氣,捋順了一下自己的因為一時衝動而凌亂的思路,決定先聽聽奧托陛下的說法,抓緊時間為自己後面的陳詞抓個中心思路,好有理有力有節的闡述:「您請說吧,陛下,我洗耳恭聽。」
「我知道你是阿登伯爵的封臣,對他和他的家族宣誓效忠並必須履行自己的封建義務,但是現在你的封地面積已經遠遠超過了一個子爵應有的,足夠供養比你的封君更多的騎士,而且我在教皇霓下和亨利公爵的建議下決定冊封你為新晉的伯爵,把你拉進上流貴族的圈子,那麼你同阿登伯爵的封建關係就必須解除。事實上,這是一件很難操作的事情,畢竟是要從我封臣的封臣那裡剝奪他的封臣,要知道,我附庸的附庸不是我的附庸,不過教皇霓下拍著胸脯保證在他到來之後會利用和阿登伯爵家族的關係擺平這件事,那麼我想你應該準備自己的冊封禮服了。」皇帝陛下放下自己的酒杯,把玩著食指上戴著的那枚碩大並飾有德意志雄鷹的戒指,雕琢精美的圖案反射著耀眼的金色光芒,好像此刻在德意志政治舞台上意氣風發璀璨奪目的皇帝本人一樣,成為堪與其他德意志諸王比肩的帝王——如果他能夠順便征服靴尖上拜占庭人和西西里的薩拉森人的話,他也許就能超越傳說中的查理曼大帝,成為第一位驅除異教徒收復意大利的日耳曼皇帝。
「讚美您的英明和胸襟,偉大的陛下。」我掙扎著想要站起身行禮,知遇之恩銘感五內啊,奧托陛下卻往下按了按手掌示意我不用這麼拘禮。
「我想你已經聽說了吧?現在你已經成為所有遊俠騎士和失主農奴的精神偶像,不僅僅在意大利,帝國統治的每個角落都在迅速傳誦你的英雄事跡,很快連薩拉森人的宮廷裡都會經常聽見『睿智者』蘭迪·馮·霍夫曼子爵大人的英名!」皇帝陛下此刻很像一個狂熱的上門推銷商,手舞足蹈的向我展示手提包裡各種廉價稀奇古怪的工具,「你可能很納悶吧?怎麼一夜之間自己就成了……呃,全民偶像?對,就是這個詞,我的教皇表弟在來信中是這麼跟我形容的,他說這些看似天馬行空的想法其實全都來自於平時與你的對話,他誇讚你的鬼點子就像士瓦本大公爵滿嘴的廢話一樣源源不絕,可能這個比喻不太雅觀但是卻十分貼切,這就是你說過的『偶像效應』,推舉出一個全民偶像,然後給所有人一個精神上追求的至高點。我要建立的帝國是空前絕後的,是不同於那些死氣沉沉的蠻族王朝的全新國家,所以,不僅是從上到下的封建制度需要改革,就連那些腐朽頑固的門閥世家也必須要服從德意志皇帝的意志,一個國家,一種信仰,一個皇帝,一個聲音!現在的我需要樹立典型,以小見大的反射出我要建立的那個人人嚮往和傾慕的理想社會,讓他們看看,連如此賢明勇敢的騎士都願意服侍德意志的皇帝,那麼他們這些人也必須義無反顧的綁在德意志的戰車上隨我打拼天下,就像教皇霓下在信裡說到的『我們兜售夢想,然後讓所有人出賣自己的靈魂!』,天才的思路!子爵,天才的思路!」
登時我的腦袋似乎變成了一張大大的led顯示屏,細小的發光二極管滾動播出兩個字——完了!我真後悔那次藉著酒勁非要給教皇霓下講什麼天朝對於思想意識形態工作的重視程度,以及社會宣傳和偶像崇拜對人們精神的巨大鼓舞和動員力,沒想到那個神棍竟然依樣畫葫蘆,準備在中世紀就給我搞個思想政治運動,藉著宗教和國家的影響力實現自己邪惡的權力慾,這兩個各懷鬼胎權力狂人一拍即合的聯手昭示著歐洲兩個最大的政治流氓完成組合,怎麼想怎麼覺得自己就像謀劃二戰策源地的法西斯主義分子一樣會在未來的歷史中遭人唾罵。不行,必須為挽回名聲做點什麼,雖然不知道自己的穿越會對真實的歷史產生多少影響,但是我知道自己遲早會死掉,不能讓千年以後我的本尊讀到外國歷史的時候看到曾經在中世紀的德意志有個臭名昭著的蘭迪子爵——好吧,我忘記自己根本就不會去上課了……
「陛下,對於您和教皇霓下的器重我感到受寵若驚,當然,還有高貴的亨利公爵。」我嚥了口吐沫來掩飾自己詞窮的尷尬,「我要說的那件事情和榮華富貴比起來確實微不足道,但是又重若泰山……啊不,是阿爾卑斯山,我曾經發誓要保護一個人的安全,這是一個以上帝為證的騎士保護弱者的誓言,我不希望成為那個食言而肥出爾反爾的小人,陛下。」
奧托陛下玩味地看著我,金戒指繞著指頭緩慢地搓動,我不知道他的腦子裡此刻到底在想著什麼,也許正在考慮是把我清蒸呢還是紅燒呢,總之他的眼神又變得冷淡而拒人於千里之外,讓人搞不清緊鎖的眉頭後面到底是怎樣活躍的思想激盪。
「克雷森蒂公爵說對了,他說自己的女兒不可能如此輕易地就被殺掉,不過他的說法過於荒誕,源于小姐出生時一個不請自來遊方巫師的預言。」皇帝陛下的眼睛從邊緣一點一點地開始結凍,寒氣逼人的凜然生威,濃烈的帝王之氣讓人不敢正視,他又變成那個高高在上的德意志皇帝,意大利的主宰,「老公爵說要見你一面,親自給你講講關於他們家族的古老傳說,我滿足了他臨死前最後的要求,但我沒想到的是你竟然真的有勇氣來為那個女人求情,是什麼驅使你來到我的營帳的呢,子爵?」
我忽然釋懷地笑了,皇帝陛下一開始就猜到我的做法,這說明克雷森蒂小姐死不了。年輕的皇帝沉迷於讓人摸不著頭腦的偈語和禪機,說出的話承上啟下耐人尋味,可愛的小情趣。「也許是命運,也許是英雄救美的衝動,喝多了麥芽酒誰都樂意聽吟遊詩人來上那麼一小段黃段子,誰知道呢?」我聳聳肩,滑稽的表情把皇帝逗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