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拉文納舒舒服服的過了十天之後,終於傳來曼圖亞被攻克的消息,從城堡背後登陸的帝國士兵徹底合圍了這裡,切斷了城中叛軍的飲水和補給。負隅頑抗的敵人堅持了十天,在彈盡糧絕走投無路的情況下不得不開城投降,通向羅馬的最大的一個也是最後一個大堡壘陷落了,克雷森蒂公爵收縮兵力據守在他經營多年的巢穴恩格爾斯城堡,準備做最後的拚死一搏,即使是乾坤易手敗局已定的當下。
帝國的欽差大臣,意大利行省大斷事官赫裡伯特一行人風塵僕僕的打著皇帝專屬雄鷹戰旗來到了拉文納,這是我第一次見到這位貴族圈中稱為「看門狗」的帝國柱石,被皇帝委以重任常年駐守在意大利地區的最高行政長官,據說還和薩克森皇室有某種血緣上的親屬關係,當然赫裡伯特大斷事官之所以被倚重並不是靠著裙帶關係,而是很有施政才能的將意大利這片年輕的帝國領土在強敵環飼的情況下打理得井井有條,使之成為帝國錢袋子和大糧倉,極大地支持了皇帝陛下南征北戰力圖恢復查理曼大帝帝國甚至是羅馬帝國時代版圖的壯志雄心。其實大斷事官這個稱呼更確切的稱法應該是行省總督,是奧托陛下登基以來新創立的官職,負責管理帝國新征服的土地或者重要的財富之區,直接對皇帝負責,總督在統治地區代行皇帝陛下的某些職能,甚至是小規模的調動軍隊,這樣高效的行政組織管理遠強於將土地分封給那些只知道打仗和酗酒的呆頭呆腦的貴族騎士,同時也有利於加強皇權,壓制某些強大的世襲大公爵。
赫裡伯特伯爵是一個身材魁梧的金髮中年人,碧藍色的眼睛繼承自母族——據說伯爵來自北方城市斯德丁,靠近波羅的海,夫族同斯堪的納維亞的維京人王族通婚長達一百年,這樣既有利於北方領地的安全不受北歐海盜的騷擾,同時也為家族獲得外援,保證家族在帝國的話語權,不過我認為最有成效的一點是,極大地改良了家族基因,量產許多金髮碧眼的肌肉帥哥。伯爵身著考究的鏈甲,外罩代表伯爵的白色貂絨鑲邊的紅色披風,騎著一匹極其神駿的北歐重戰馬,身後是他自己的家族騎士,同樣身材高大鎧甲光鮮的侍從們。伯爵很有修養的向我致以問候,首先代表陛下表揚了我隻身涉險攻克堅城的功績,濃墨重彩的褒獎了一番,然後在準備的歡迎宴會上一邊和貴婦暗送秋波一邊偷偷地向我透露了此行的真正目的。彼時燈紅酒綠觥籌交錯,拉文納的貴族和婦人們穿著華貴的盛裝,穿金戴銀描眉畫齒的在飯桌邊展示著自己家族的富有和修養,同時也在向皇帝的欽差大臣表示自己家族效忠帝國的決心和能力,在我看來每一個人都是精心打扮的哈巴狗,諂笑著搖尾示好,識時務的把自己盛開在最強大的勢力面前,人類果然是利益的趨向體。
「意大利的貴族們在曼圖亞和拉文納陷落以後方纔如夢初醒,牆頭草一樣的紛紛轉向,好像頭一次發現自己是那麼的可笑和不堪一擊,蜂如蟻附的聚攏在德意志的戰旗之下,毫不留情的出賣昔日的盟友。叛軍龜縮在恩格爾斯城堡已成強弩之末,現在陛下的大軍正乘勝撲向羅馬,沿途紛紛望風影從,軍隊數量呈幾何數字增長,甚至大軍走著走著就會發現身邊不知不覺多出很多情緒激動的意大利貴族,行軍完全就是雜耍一樣的武裝遊行,但是軍力的擴張也帶來一個日趨凸顯的難題。」赫裡伯特伯爵把玩著手中考究的銀質酒杯,裡面猩紅的葡萄酒液粘連在杯壁上,像是噴薄的鮮血,供養著他便便的肥碩肚腩,我目不轉睛的盯著他手中的酒杯,心裡敲小鼓般跳個不停,好像被玩弄的是自己的小命,只要眼前的大人物稍不留神就會摔得頭破血流,「陛下的後勤補給線拉的太長了,出征之前教皇霓下曾經勸過陛下不要抄掠沿途的村莊,這樣才能保證被征服地區不會再次受到別有用心的人的煽動而叛亂,可是道路狀況不好,海運糧食才剛剛由威尼斯人接手,能提供幫助也是杯水車薪,後勤官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捉襟見肘的維持大軍的日常補給。軍隊的糧草跟不上,戰鬥力就會下降,忠誠也會受到影響,眼看著即將勝利的平叛大業也許會出波折。我來的時候陛下特別交代過要到您這裡弄到全軍下一步進攻所需要的金幣和糧草,畢竟拉文納這口井離著缺糧的火場很近,方便救急,這也正是陛下派你千里奔襲拉文納的原因之一。」
我盯著眼前烘培的外焦裡嫩的豬腿肉,那上面薄薄地撒著一層切割精細的東方香料,使得整個菜餚散發著誘人的香味,彷彿長出無數雙勾魂奪魄的大手,拽著所有人的感官嗅覺不撒開。我嚥了口吐沫,也不知道是眼饞被赫裡伯特伯爵撕下來的大腿肉還是艱難的做不出決定:「伯爵大人,請再嘗嘗這道醬熏鯡魚,它是拉文納的特產,味道很不錯。」說著熱情地把盤子往伯爵邊上挪了挪。
「確實很不錯,意大利的貴族們比宮廷的皇室還會享受生活,來自黎凡特和神秘東方的精奇玩意把他們伺候的骨頭都酥了,古羅馬時代的勇武精神早被丟到了腦後,牠狼的子孫已經成為砧板上待宰的羔羊,像一個衣不蔽體的年輕寡婦,被左右鄰居強壯的男人肆意蹂躪。西西里、撒丁和科西嘉丟給了薩拉森人,塔蘭托被東帝國佔領,國內邦國林立征戰不休,這才使得帝國得以染指半島的利益。」赫裡伯特伯爵用匕首把鯡魚切割成小塊,左手拿著方巾遮擋,故作優雅的放到嘴裡細嚼慢咽起來,「言歸正題,你已經控制拉文納很長時間了,相信這座老公爵的城堡裡面肯定有許多讓我們意想不到的好東西,現在這裡可以拿出多少東西來?陛下那邊很著急,雜兵推著的大車裡連餵馬的草料都快見底了。」
我抬頭瞅了一眼摟著兩個胸脯豐滿的侍女踉踉蹌蹌的走出大廳喝得爛醉如泥的尤里烏斯。飛快地盤算了一下自己的答案,然後湊近伯爵說道:「我們在城堡的小教堂裡發現一個藏金幣的地窖,可惜當時進城搜索為了體現公平,是由我們和威尼斯人共同承擔的,所以發現的金幣分了他們一半……」我看著伯爵迅速暗下來的臉色,趕忙繼續匯報,「不過糧倉裡面的小麥數不勝數,有一部分已經裝船,還有一部分我以皇帝的名義散發給了貧窮的市民來博取支持和信任,還留下至少五分之三,只要有足夠的運輸工具,就算整個歐洲的貴族全來投靠帝國也能供養得起!」
赫裡伯特公爵保養很好的眼角邊上隱藏的魚尾紋舒展開,笑瞇瞇地把盤子裡剩下的魚肉吃乾淨,然後和大多數德意志貴族很不一樣的用方巾擦了擦嘴,舉著酒杯對我說:「我要代表陛下感謝你,蘭迪子爵!」
「應該的應該的!」我點頭哈腰的把酒杯碰上去,心裡面卻在滴血,心疼來不及運走的那些金幣和糧食,餵狗了也比給這群白眼狼強啊!
兩天之後,我率領著自己的手下押著糧車浩浩蕩蕩的奔著皇帝陛下的行軍大營而去,一字排開的長長隊伍中多了不少身著簡單皮甲或者鏈甲舉著長槍戴著特殊圓邊帽的拉文納市民,那個自稱在市民中有些影響的小商人莫迪尤納斯很夠意思的振臂一呼,就給我帶來了兩千人的廉價步兵,而且很多人相熟已久,有過共同上戰場的經驗,組織協同作戰能力很強,依靠嚴謹的方陣和有序的進退來破敵。我笑瞇瞇地看著這些裝備補給都是自理的有產者,不禁感歎意大利兵役制度的先進,這有點像以前歷史書裡學過的唐代的府兵制或者是拜占庭帝國的農兵制,確保社會最小分子的健康,藏富於民,進而組合成軍,極大地保證了兵源的質量和數量,以致經濟和軍事的兩手抓兩手都硬,我暗暗記下,決定以後在領地裡也要進行類似的兵制改革。
經過十二天的艱苦行軍,我終於押著剩下的五十二馬車糧食到達了恩格爾斯城堡下的皇帝大營,但隨即在如眾星捧月般以黃金大帳為圓心輻射開來的營地裡迷了路。那些捧臭腳而來的意大利貴族們的私軍亂七八糟的搭建自己的營帳,和木柵裡面佈局嚴謹環環相扣的帝國行營頓成天壤之別,也許這就是為什麼意大利人最終成為帝國順民的原因,祖先的那種尚武嚴謹的作風被享樂和奢侈所代替,於是乎,意大利最終成了強者的牧場和錢袋,像一個早就人老珠黃的黑木耳,筋疲力竭地呻吟著滿足一個又一個征服者的索求無度,直到千年以後——好吧,千年以後也不見得多勇武,飛機坦克照樣被大刀長矛打得滿地找牙。
皇帝的貼身侍從帶著我來到大帳外面等候,裡面的大貴族們正在召開作戰會議,隔著厚厚的門簾仍舊可以聽見裡面各種粗魯的大喊和氣急敗壞的咒罵,守在門口的士兵臉色極其尷尬和難堪。前幾天三次攻城的嘗試均告失敗,損兵折將不說還被打廢了許多造價昂貴的工程設備,加之糧食供應不足,對士氣造成了極大的打擊,有些悲觀的人開始覺得直到下個冬天也無法攻克這座堅城;諾曼人卻又在這個節骨眼上屢屢進犯低地諸國,當地領主武裝大部分被徵召參與了這次遠征,聽說領地被襲紛紛要求回鄉作戰,甚至有許多小貴族不辭而別,弄得他們的封君很是尷尬卻又無可指摘,皇帝陛下肚子裡也窩著火沒地方發洩,他現在好比得了痔瘡的癩痢頭,坐也不是躺也不是,抓耳撓腮的非常痛苦。
恩格爾斯城堡建築在瀕臨台伯河小支流的山崖上,兩面是湍急的河水,一面是猿猱望之興歎的懸崖峭壁,唯一面向大路的這邊是一條既長又緩的山坡,處於城堡的射擊半徑之內,所有的進攻只能從這裡發起,在漫長的緩坡上被消耗掉數不清的人力士氣,即使最終有幸衝到城門邊,也只能望著幾仞高的城牆束手無策,真不愧是老狐狸相中的最後據點,易守難攻,真正的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子爵大人,陛下叫您進去。」侍從在耳邊說道,一下子把我的思緒拉回來。我點點頭,整理了下衣裝,掀開門簾走進大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