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他們出來了!」地中海大叔指著城門方向漫天風塵中奔馳而來的重騎兵,沉重的雙層裝甲嚴重阻礙了起步的速度,敵人的步兵可以輕易的追上他們並且把這些反應不及的鐵傢伙從馬背上拽下來,揮舞著釘頭錘砸得腦漿迸裂,重騎兵統帥不得不做出一個艱難的決定,放棄了一些落後的騎兵,趁著他們的掙扎牽扯敵人注意力的時間帶領剩下的戰士迅速脫離了戰場,二十名重騎兵如今只剩下淒慘的十個人,白瞎了我手頭上唯一的重裝力量,雖然人數不多,但都是我付出心血坑蒙拐騙來的戰利品,每一個騎兵都是領地裡普通的農民,我對他們均滿含感情。
我咬著嘴唇,努力控制自己不要被情感左右,再白白搭上手下人的生命,我看了眼城門邊被數不清的敵人七手八腳拉下馬來活活敲死的重騎兵,沉著聲音命令身邊侍立待命的大叔道:「現在是你們威尼斯人大顯身手的時候了,這幫叛軍剛剛殺了你們的親密戰友,別吝惜手中的箭,我會讓步兵為你們提供保護,把復仇的羽箭發射出去吧,讓我看一場水銀瀉地般的華麗屠殺,我要用他們的骷髏為我死去的戰士殉葬。」
地中海大叔理解我現在的心情,一聲不響的走到弓箭手編隊,右手握拳做出了準備攻擊的手勢,威尼斯弓箭手們紛紛抽出羽箭插在地上,然後快速的緊著弓弦,幾息之間已經完全做好了攻擊的準備,靜靜地等待著指揮官的命令。
「準備!」大叔平端著右拳指向前方,弓箭手們從泥土中拔出了羽箭搭在弓弦上,「預備!」大叔屈起手臂,弓箭手們把弓弦拉到最滿指著天空,繃繃得作響,好像一輪輪新生的彎月,頗有些彎弓射大雕的豪邁架勢,「三輪齊射,放!」大叔把拳頭舒展成掌,狠狠地做了個下劈的動作,他身後的弓箭手鬆開了緊繃的弓弦,兩百支羽箭嗖的一聲齊刷刷飛向天空,場面蔚為壯觀,帶起了一陣凌厲的風,吹得大叔衣袂紛飛,驚起邊上樹林裡的一群飛鳥。我注視著羽箭漸漸遠去變成一長條白白的線,好像一窩飛過頭頂的馬蜂,越過了我們奔馳中的重騎兵,鋒利的尖端直直的刺向後面追趕的敵人步兵,利好的消息是,那些殺紅了臉的叛軍似乎把我當成好捏的軟柿子,根本沒有攜帶盾牌,身上的裝甲也很薄弱,射界寬敞無掩蔽物,一面倒的屠殺已是必然。
果然,這些威尼斯最好的鐵匠打造的鑌鐵箭鏃輕易就撕開了叛軍步兵身上的軟皮甲,死命地鑽進他們的血肉之軀,把內臟攪成了一鍋爛粥,像秋天鐮刀下的小麥田,齊刷刷的割倒了一大片,慘叫哀鳴之聲不絕於耳,即使隔著這麼遠仍舊讓人聽得毛骨悚然。那上面尖利的倒刺可以防止箭頭被輕易的拔出,特殊處理加深加長的血槽能在很短的時間內放干他們沒得到醫治傷口裡的血,簡單高效的殺戮工具。
「自由射擊!射光你們手中的箭!」大叔有些不滿意自己手下收割生命的效率,雖然他忽視了自己的士兵只有區區的二百人,一輪齊射已經讓一百個想要殺掉重騎兵剝下他們身上昂貴鎧甲的叛軍死傷大片,基本喪失了繼續作戰的能力,剩下的步兵紛紛掉頭逃進城門,躲在豎起了盾牌擺開防禦的己方步兵身後。
兩輪羽箭下去,我們和城門之間已經沒有活著的生物了,那些瀕死的敵人步兵全被釘死在地上,對手仁慈的幫他們結束了痛苦。依托狹窄的城門口進行防禦的叛軍把盾牌一層層堆起來,組成密不透風的盾牆,但是還會有羽箭鑽進盾牌間貼合不緊的縫隙,射中他們的胳膊、大腿或者倒霉蛋的喉嚨,更多的還是被盾牌擋住,釘在上面。
「停止射擊。」我衝著大叔擺擺手,弓箭手們停止了傾瀉死亡,開始清點手裡剩下的箭支,公牛和科勒坐著重騎兵的戰馬逃了回來,狼狽的氣喘吁吁,公牛低著頭來到我身邊,如熊一般強壯的漢子噤若寒蟬的像個孩子。
「大人……」他的聲音低低的好似蚊子哼哼,與平時雷厲風行的莽漢形象判若兩人,因為自己固執拖累戰友犧牲讓他追悔莫及,凝成心底難以磨滅的傷疤。
「什麼也別說了,你能活著回來我很高興。」我注視著他漸漸浮上淚花的雙眸,伸手制止了他的繼續懺悔,「我知道你要說什麼,如果你想要為自己贖罪的話,一會多幹掉兩個狗娘養的叛軍,那些為了救你而犧牲的戰友才會含笑而去,他們死的像一個真正的日耳曼勇士,雖然很多人只是小山村走出來的牧童,身份低下的農奴,但在這一刻,在這個戰場上,他們的行為值得最高尚的騎士肅然起敬。」說完這些話,我想我明白什麼才是真正的騎士精神了,什麼才是這場戰爭繼續下去的意義,在電光火石的般開竅的一瞬間,我成為了一名實實在在真正意義上的中世紀騎士。
科勒肅立在一旁沒有插話,從表情能看出他也認同了我說的話,我滿意的看著眼前被激勵起鬥志的戰士,覺得其實指揮打仗沒有什麼太高深的學問,只要你願意把自己的生命交給身邊的戰友,他們也會義無返顧的奉獻出寶貴的生命與你應和,慷慨赴死。
「步兵防禦陣型,弓箭手準備火力支援,重騎兵重新整隊保護側翼。」我讓公牛去指揮剩下的步兵,科勒騎上馬跟在我後面負責傳達命令。城堡裡的敵人看到弓箭停止射擊,有序的退進城裡落下了閘門,城牆上陸陸續續出現敵人的弓箭手,一時間旌旗招展,人頭攢動,各種城防武器亂紛紛的被推上城頭,據目測敵方兵力明顯比我們佔優勢。
「大人,敵人依托堅城又兵多將廣,咱們沒有攻城的器械,後勤補給已經完全斷絕,進退不得,現在應該怎辦?」科勒看出我一籌莫展的情緒,小心翼翼的問我,這種時候就連他這個凡事難不倒的萬事達也沒了主意。
我翻了個白眼,要是知道我就不用這麼鬧心了,天曉得那幫威尼斯人怎麼就暴露了自己的意圖,被城裡的叛軍一鍋端掉,不僅賠上自己的小命,也間接送掉了我們這些人的小命,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四面都是敵占區,難不成讓我們這千把號人游回威尼斯去?後勤補給問題直接關係軍心穩定,就算劫掠四周的農莊暫時補給上,畢竟不是長久之計,但問題是——敵人會眼睜睜的看著我們在他們眼皮底下搶劫嗎?答案是否定的。
「為今之計……」我看著手下飄忽不定完全沒有鬥志的眼神,好像無底洞一樣暗無天日,覺得希望正一點一點從他們身上溜走,作為主心骨的自己必須拿一個主意,哪怕是糟糕透頂的辦法,只要給這群人指個方向,「重騎兵在兩翼遊走,隨時準備反衝擊敵人的追兵,全軍撤退到最近的農莊!」
眼前的小村莊和領地裡的小農莊一樣,破敗沒有生機,似乎從上帝創世那個時候開始就是這幅半死不活的樣子,人們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千篇一律的生活毫無希望。太陽還沒有沒入村子西邊低矮的丘陵,這些忙完了一天農活的農民就都土撥鼠般縮進自家低矮的茅草屋裡睡下了,偶爾能傳來一兩聲犬吠和羊叫,卻沒有燈火和人聲,像是一幅山水田園的畫作,小橋流水人家的靜謐,讓人不捨得去破壞這一刻的美好。
但是我現在卻不得不扮演魔鬼的角色,而且是魔鬼的**oss撒旦,給無辜的農民帶來毀滅和死亡——在撤退的過程中一條陰損的詭計出現在我的腦海,苦肉計版的調虎離山,說起來和攻佔維皮泰諾的計策如出一轍,不過這次不用自虐,代替我受皮肉之苦成為引蛇出洞之餌的是眼前這座小小村莊的老百姓們,願上帝寬恕我!
「我們確定要這麼做嗎,大人?」科勒還在做最後的努力,他是最不想讓戰爭的陰霾瀰散到普通百姓中的人,可眼下的窘境逼得我出此下策也是情非得已,他把劍收進鞘裡,明知徒勞卻還要再做一次勸說。
「你有什麼更好的辦法嗎?我保證奪取城堡之後雙倍奉還百姓的損失,盡量讓士兵不傷及性命。」我看著從兩個方向殺氣騰騰地包抄進村莊的士兵們,突然有些後悔自己的決定。重騎兵在公牛的帶領下找了個安全的地方隱蔽起來,上次有過和蘭尼斯特騎士一起潛伏的經歷,再幹起這個營生更加駕輕就熟。
科勒沉默了,他長長的舒了一口氣,撥轉馬頭在眾人驚訝眼神的注視下遠遠地離開隊伍,我瞭解他是不忍心看到有無辜的人被劫掠那麼一點點賴以生存的家當,哪怕明知道是做戲引誘敵人出戰,他擔心的是士兵掌握不好尺度,劣根性像是一隻鎖在籠子裡的獸,看起來似乎很溫柔被馴服了,一旦嗅到了血腥必然會控制不住噴湧而出的本性,它會魔化那些同樣出身貧寒的士兵們,讓他們舉起屠刀毫不猶豫地砍向手無寸鐵和曾經的他們一樣無助淒苦的百姓。
村莊裡漸漸響起此起彼伏的狗叫聲,然後是有人破門而入主人家女人孩子驚恐的尖叫,隨後聲音變得紛繁而複雜起來,有一間草房被丟上了火把,開始劇烈的燃燒,火光中我的士兵扛著大包小包正把一個試圖阻礙他繼續劫掠的老人踹倒,整個村子像一鍋沸騰的水,到處是撕心裂肺的哭鬧和砸鍋破門的巨響,人間地獄般若隱若現。我轉過身,看著剛剛出現在身邊的傳令兵,他衝我微微地搖了搖頭,「敵人比想像中的要冷靜。」我握緊了右拳,直到它因為脫力而開始顫抖,「讓小的們放開點,什麼都不要留下,能吃的能拿的全搜羅走,我就不信城堡裡的領主會眼睜睜的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