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是灰濛濛的,夢中的人們睡意未消,就聽到大街上傳來轟隆隆的馬車的聲音,一個個雖有怨言,但看到是洪家的人馬,也不敢多說什麼了。雖然洪家鎮的洪家勢力不如以往,但好歹也是城中洪家的嫡親,很少有人去招惹這些大家族出來的,沒人敢保證他們永遠都不能再回到大家族呢。
「是洪家的人,他們難道要進城?」早起的賣餛飩的老太一邊包餛飩,一邊對燒火的老頭說。
「他們本來就是城裡的人,死了再回去是理所當然,落葉歸根啊。」老頭正在生火,可弄了許久都點不著。
「老頭子你今天怎麼回事?還沒點著火嗎?」老太瞥見被煙熏得連咳三聲的老頭道。
「嘿嘿,連老天爺也可憐他們母子兩個嘍。」老頭子漫不經心道。
「別瞎說,要是被他們聽見可了不得,咱們只是賣餛飩的。」老太瞪了老頭一眼道。
騎在掛滿白幡的白馬上,一身重孝的洪蒙恰好聽見老頭老太的對話,眼神微動,一股凝重的神色出現在臉龐之上。看來父親的死對這裡的影響還是很大,不管什麼說他也是這一鎮的鎮主,但也只是在這裡有說話的權利。可是在那個從未去過的洪家,父親沒有一點說話的權利吧。
「餛飩,就是被人煮的麼——」洪蒙感慨,更多的是淒楚。
回頭看了看馬車上的母親,洪蒙也是放心不下,今後就靠自己撐起這一片小天地了。
「母親肯定不放心,一定要跟著去,哎,處處為難啊!」昨晚的事,整整兩本書,雖然只剩下一頁,但洪蒙也不計較,只是又要勞苦母親了。
聽母親說過,父親和城裡的洪家的人不一樣,他只是個凡人,而城裡的人是修仙之人。這樣的差距,更加讓父親喪失說話的權利,更不可能在哪裡佔有一席之地了。
洪蒙不知道為何父親沒有像城裡的洪家一樣,修煉成仙之術,那樣的話,恐怕父親的修為也應該不低了吧。只不過,母親卻是知道一點原因。自從父親很小時,別的堂兄弟都是可以修煉的,可是唯有自己的祖父堅決不允許父親修煉,不知道什麼原因,別的祖輩任務也都沒有勸阻祖父的做法,和那不可動搖的決定。
等到洪蒙的父輩一個個成長起來時,也正是祖輩離開時,在他們鄙視的眼神中,洪蒙的父親承受著巨大的恥辱,還有沒有修為不能自保的壓力,渾渾噩噩地生活,直到洪蒙的母親快要生產時,堂兄們終於露出了勢力的一面,將懷孕的母親和懦弱地父親打發了出去,父母就被帶到了還算富饒的洪家鎮。
灰濛濛的天空中,此刻聚集著大片的烏雲,星星點點的雨滴不時落下,打動了高大樹木上的綠葉,而後浸入沉悶的泥土中,化為烏有。
感受著空中的寒涼氣息,洪蒙才覺得自己的回憶斷斷續續,沒完沒了起來。望著陰沉大雨即將到來的天空,他把這天氣的突變,當成是天為父親的悲哀,而那時而爆發出強烈的破壞力的雷電,則是老天爺在為父親鳴不平。
「娘,天快下雨了,咱們到什麼地方避一下雨?」洪蒙望著天空,眉頭緊皺道。
洪蒙的母親掀開馬車的簾子,走出來看了一下,方才說道:「再走一段路程吧,到了長亭在那裡避雨。」
洪蒙聽到母親的話,忙把手一揮,帶著洪家眾人趕路。
沿途,洪蒙打量著周圍的環境,不經意發現從洪家鎮開始,洪家鎮那裡是一片小小的丘陵,和大部分的平原。自從出了鎮,眼前的山越來越高,越來越壯闊。濃郁的深林覆蓋在彎曲的山體之上,每當山體從某一部分斷開,那裡就有一大片年代久遠的森林。一座座山丘像是有規律地排列著,蜿蜒而進,直到那最遠處的最高的山峰那裡,才像是被斬去了頭顱似的戛然而止。
元光城,是一座小小的實力一般的小城,在萬姓國中根本排不上檔次,此刻,它靜靜地立在最遠處山峰的後面,也就是山峰的北面,普普通通,也很少有人注意到它的存在。只是多年以前,洪家的祖輩和皇城附近的天寶城有一些聯繫,只不過在洪家祖輩消失後,元光城也就恢復了平靜,依然不入大勢力的法眼。
「前面就是長亭,大家把父親的靈柩抬進去,小心一點。」洪蒙的目光先是注視著長亭裡的幾個避雨之人,而後視線移向洪家家丁道。
「是,少爺。」眾家丁齊聲道,而後就忙著抬棺材。
洪蒙下了馬,竟向長亭裡面的幾個人走去,而後一拱手道:「幾位,家父的靈柩需要一些空間,所以要是給眾位帶來什麼不便,還請原諒。」
「切,真晦氣,大清早就碰見這事。」一個二三十歲的漢子不滿道。
「這死人怎麼能和活人比?死都死了,還要連累我們,恐怕這裡不是讓的地方。」說話的人頭戴斗笠,此刻將斗笠掀開道。
聽到這兩人的毫不恭敬的話,洪蒙怒從心上氣,當即變了臉色道:「我是洪家的人,還請看在洪家的份上,就請暫移尊駕,先到別處避雨去吧。」
「喲呵,竟然搬起洪家來壓我們來了,你們不就是被趕出來的嗎,還敢提洪家,真是可笑啊。」戴斗笠的人往長亭正中間一站,說道。
「俗話說大樹底下好乘涼,嘿嘿,你看那裡正好有棵大樹,你們不正是要找大樹依靠嗎?」二三十歲的漢子用手一指不遠處的大樹道。
「你——你們,」洪蒙剛想開口大罵幾句,可是剛說了幾個字,就說不下去了。
本來稀稀疏疏的雨點漸漸密集起來,洪蒙和眾家丁雖說身披雨衣,但是冰冷的局勢讓洪蒙不住心寒。原來一個人的死去,也不是那麼簡單的事,不僅什麼都帶不走,而且還會留下一大堆的問題。
對於父親生前手的屈辱,洪蒙從沒有體會到,但父親死後洪家收到的屈辱,他確實深深的體會到了。一個沒有權勢,沒有修為的人,又和地上的那些卑微脆弱的螻蟻有何區別?唯有修為,才能讓自己強大起來,才能讓自己不再受歧視,和那些不公道的欺辱。
「我們還是慶家的客人呢。」帶斗篷的人冷不丁來了這麼一句。
「慶家的客人麼,」洪蒙喃喃道,只怪自己運氣不好,竟然碰到這樣的有修為的硬釘子。
洪蒙好像被逼到了懸崖邊上,進又進不得,退又退不得,步入了兩難的境地。眼眸中一寒,洪蒙重重地歎了一口氣,心想總不能讓父親再受屈辱吧,他的兩條腿慢慢彎了下去,彷彿有著千萬斤壓力似的,遲遲不能跪下去。
「蒙兒,你還要為你爹丟臉嗎?」
馬車上的馮雙早就掀開簾子一角,觀看外面的局勢,當看到洪蒙和亭子裡的人爭執不下時,她也是禁不住地擦了擦眼淚,嘴角不斷顫抖,好像就要哭出來似的。而後又看到洪蒙那無奈的樣子,並且即將要跪下去祈求時,再也忍不住這莫大的屈辱,急忙開口制止洪蒙。
洪蒙猶豫了大半天,正要跪下乞求亭子裡的駱家人時,忽然聽到母親的質問聲,連忙直立而起,再不敢有半點屈服的念頭。反正無論如何都要受辱,與其再次自求欺侮,還不如嚴陣以待,靜靜地守著,再也不能丟下尊嚴。
「咱們走吧,得饒人處且饒人,都戴上斗笠。」
正當洪蒙決心不再乞求時,一個老者的聲音突兀地好似命令著,在他耳邊響起。洪蒙愣了一下,連忙向老者施禮道:「多謝前輩。不知前輩高姓大名?」
「老夫汪華。」
沒等洪蒙道謝,老者已經衝進傾盆大雨之中,老者的回答而後在嘩嘩的雨聲中迴盪。
洪蒙放下心中的感激,連忙幫助家丁小心翼翼地把父親的棺材抬進長亭中。長亭空間不大,但還可以站一些人。洪蒙就把母親背到長亭裡,不讓她沾上半點泥漿。還有一些家丁把身上的雨衣斗笠,蓋在大雨裡的馬背上,好帶讓馬少受一點苦。而後他們就站在棺材的另一面,只有一個可以放得下腳的地方,一半身子浸在雨裡,一半身子在亭子裡。
眾人在長亭裡呆了大半個時辰,只見空中雖然迷迷濛濛,但是雨點已經小了不少,就準備出發了。而洪蒙則看到,遠遠地喲一個人騎著馬,那馬跑得很慢,向這邊走過來。
「啟稟夫人,少爺,」來人真是昨晚上洪蒙派出去城中的家丁,此刻他也是疲憊不堪,加上淋了一身的雨,有些狼狽地道:「那邊的大長老說不許進城,也不許把老爺葬進祖墳。族長閉關了,所以是大長老管著家裡。」
「什麼!」
洪蒙一聽,真是氣不打一處來,剛剛受過駱家客人的氣,如今又受到宗族的氣,肺都快氣炸了,此刻竟難受的說不出話來。
「娘!」
洪蒙望著昏倒的母親,大滴眼淚奪眶而出,心中暗暗下決定,自己一定要變強,超過所有人,而後再也不收人欺負。
「一定要去元光城!就要讓城裡人看見,我洪家的人如今的境地,和我以後的成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