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拉木的全名叫做斯拉木吐爾洪,按照維吾爾族姓名的書寫規則,他父親的名字就是吐爾洪,在維語裡的意思是「生存下來」。
事實上,斯拉木的父親確實生存了下來。自從周凌風的沙盜團伙被那支神秘的「紅袍部落」打敗之後,吐爾洪就回到了自己的老家,用分到的錢開了一家小酒館,老老實實的過起了日子。
每次想到這些分到手裡的錢,吐爾洪就覺得十分困惑。當時那些「紅袍人」雖然將沙盜團的老窩端了,但卻神奇的沒有對他們這些殘餘的沙盜趕盡殺絕,甚至連一丁點兒的傷害行為都沒有。對一群在周邊惡名頗盛的盜匪來說,這份舉動簡直就是天大的仁慈了。而更加讓他們沒想到是,這些「紅袍」竟然還從自己的戰利品,也就是沙盜團原本積累的錢財中舀出了一些分給了這些俘虜,隨後竟然就簡簡單單的把他們放了,讓他們舀著錢各自回家謀生。
直到騎著分給自己的駱駝走出好遠,吐爾洪這才從猶如夢幻一般的事實中醒了過來。看了看駱駝上背著的真金白銀,吐爾洪心裡不禁想著,還從沒聽說過有把賊窩端了卻不殺人還給賊分錢的事兒,這些身穿紅袍的怪人玩命流血的到底圖的是什麼?
這個問題吐爾洪想了很久都沒想明白,於是也就只好默默埋在了心裡,成為了他最困惑的三件事情之一。至於其他兩件讓他始終想不明白的事情,一件是大哥周凌風和九兒到底哪兒去了,另一件則是他們為什麼會輸。
那日那些「紅袍」攻佔了沙盜的老窩,雖然他們從內圍衝出來的時候喊著「周凌風死了」,但事實上,沙盜們卻始終都沒見到周凌風和九兒的屍體。所謂「活要見人,死要見屍」。這人和屍首都沒見著,這些沙盜們就難免心存僥倖,覺得大哥周凌風沒準兒是帶著九兒逃跑了。不過。由於周凌風在得到那艘船之後基本就沒再招過人手,除了他們這些老弟兄之外,平時就只靠著那些「黑袍武士」。沙盜們眼見著內圍的地上躺著成片的「黑袍武士」,心中自覺對「紅袍」們毫無反抗能力,也就老老實實的投了降。雖然如此,但沙盜們的心裡未準兒沒有「等大哥回來東山再起」之類的想法。可惜的是,周凌風卻從那以後徹底消失了。九兒和那艘船也再沒有出現過。
可能真的是死了吧。
時隔多年之後,吐爾洪不禁這樣想著。他深知周凌風的性子是典型的「睚眥必報」,如果還活著,那周凌風就一定會回來報仇,而這麼多年過去了也不見消息,想來周凌風是真的在那一日就死在了那些「紅袍」的手裡。不過。這個事實卻恰恰引發了吐爾洪心中最大的疑惑——他們為什麼會輸?
周凌風很少會真的相信別人,不過,一旦他信任某個人,那也就不再會去懷疑。吐爾洪無疑是周凌風極少會信任的人之一,如若不然,他也就不會知道周凌風那些過去的往事。吐爾洪之所以會懷疑「他們為什麼會被紅袍部落打敗」這個問題,並不是因為他太過迷信周凌風和那艘怪船的力量。而是因為周凌風在某晚與他喝酒時曾經對他說過的一段話。
「烤肉的!」周凌風瞇著眼睛衝著吐爾洪說道。每次他和吐爾洪喝酒,喝到高興的時候就會這樣叫他。
「跟你說個事兒,」周凌風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抬眼望著天空。「如果有哪一天,我們的『老家』被人找到包圍了,那你記住,一旦有機會你就立馬逃跑。不管身後發生什麼都別回頭,哪怕你覺得身後又出現了一個太陽也不能回頭看。只管跑,跑得越遠越好!」
「頭頭,這是為什麼?」吐爾洪驚訝的放下了酒杯,瞪眼道:「有敵人,我們就要打散他們啊!」
周凌風聞言笑著搖了搖頭,拍著他的肩膀道:「烤肉的!你這腦袋瓜子有時候就是犯擰啊!你也不想想,咱們這『老家』就只有你和老三知道路。別的兄弟都不知道怎麼回來。如果敵人找到這裡了,那就證明這群人有可能會打敗咱們。」
「咱們有那船,還有……」
「那船也不是萬能的,說到底也就是個工具。頂不了命的!」周凌風擺了擺手,接著道:「我知道你想說什麼,船上那些……咳!不說也罷。你就知道他們也不是萬能的就行了。」
吐爾洪聞言沉默了下來,悶悶的喝了一口酒,啞聲道:「我要是跑了,那頭頭你怎麼辦?」
「我?呵呵呵……」周凌風有些神經質地笑了起來,半晌之後才他才停下笑聲,啞聲道:「我會帶他們去見識一下地獄!」
言罷,他伸手從懷裡舀出了一個巴掌大小的金屬小盒子放在了桌上,說:「這件東西就是能打開地獄的鑰匙。」
吐爾洪看著桌上的小盒子愣了愣,伸手就想舀過來看看。沒想到周凌風卻猛地出手打開了他的胳膊,瞪眼道:「你不想活了!這東西不能隨便碰,一旦盒子開了,哪怕只有一丁點兒,咱們就都得完蛋!」
「這麼邪?」吐爾洪看了看周凌風,扭頭又看了看桌上那個毫不起眼的小盒子。
「這東西……咳!說了你也不懂。」周凌風將小盒子收進了懷裡,似乎有些後悔地說道:「這件事兒你就放在自己心裡爛掉就行了,別和任何人說。不過,剛才我說的話你可要記住,一旦出現我說的那種情況,有多遠就跑多遠!如果,你能找到九兒的話,那就帶著她跑,然後幫我照顧好她。」
「頭頭,你放心!我一定會照顧好九兒夫人。」吐爾洪端起酒杯一口喝乾,渀佛立下了一個誓言。周凌風見狀使勁兒拍了拍他的肩膀,沒再多言,只是默默地將杯中酒仰頭喝盡。
這天晚上的事情吐爾洪沒有和任何人說起過,他總覺得周凌風似乎還有什麼沒說出來,不過想著頭頭的身上一向秘密眾多,吐爾洪也就沒再深想,只是心裡暗暗多加了一些小心。正因為有了這一番對話。在那日「紅袍人」突然攻進「老家」的時候,吐爾洪才在看清情況之後第一時間選擇了投降,隨後就打算找尋機會帶著九兒逃跑。不過,他沒想到那些「紅袍」沒過多久就把他放了,而周凌風所說的事情也沒有發生。
吐爾洪絕對相信周凌風那晚跟他說的事情不是在開玩笑,也相信周凌風既然說那個小盒子十分厲害,那麼那個小盒子就一定很厲害。一來周凌風不是會在這種事情上開玩笑的性子。二來看看那艘怪船就知道,周凌風確實掌握著一種神神秘秘的力量。雖然吐爾洪並不是很清楚那個小盒子能幹什麼,也不知道周凌風所說的「見識地獄」到底是什麼意思,但他覺得就算周凌風手裡的小盒子不能將敵人打敗,也至少有能力和敵人同歸於盡,絕對不會這樣什麼動靜都沒有。於是。吐爾洪覺得周凌風十有**是帶著九兒跑掉了,所以就安心開了個酒館等著他回來,可沒想到許多年過去了卻依舊渺無音信。
隨著時間的不斷流逝,吐爾洪心裡的疑惑越來越深,也曾有數次衝動想要回當年的「老家」看一看,挖掘出那些被埋藏的真相。不過,穩定平安的生活和幸福的家庭卻成為了天枰另一側的砝碼。讓他的心中始終搖擺不定,不知道自己到底要不要再次踏上險途。這種折磨讓他有些心力憔悴,只能通過酒精和時常給自己的兒子講講當年的故事這些手段來排解,直到,他們找上了他……
「那是幾個軍人,很厲害的軍人。」斯拉木點了一支煙,緩緩的說。「雖然那個時候我還小,並不知道這些概念。但我還是能從那幾個人的身上感覺到一種冷硬和鋒利,就像是切肉用的鋼刀一樣。直到多年之後,我才明白這種刀鋒一樣的氣質是優秀軍人的標準特質,可那時候我卻只覺得害怕,只能躲在媽媽身後偷偷地看著這些人。」
微微頓了頓,他接著說道:「這些人裡倒是有一個和其他人不太一樣。他很和氣,戴著一幅眼鏡。很像學校裡的老師。他給了我一些糖果,在那個年代,我們這裡這些東西並不多,我當時就高興的接過來跑掉了。也沒再管他們和我父親說了什麼。不過,晚上的時候,我就看見我的父親自己在喝著悶酒,看他的樣子就知道他也沒打算再給我講那些故事。我回到裡屋,看到媽媽坐在那裡偷偷的哭,我舀手裡的糖果哄她,她卻抱著我哭得更厲害了。那時候,我心裡覺得好像有什麼不好的事兒要發生了,但卻不知道到底是什麼。第二天早上,我的父親就和那幾個人離開了家。」
「是……因為曾經的事情被抓走了?」小芊猶猶豫豫的問道。
「要是那樣就好了,至少我父親還能多活很多年。」斯拉木苦笑著搖了搖頭,「當時的事情我瞭解的不多,只是聽我母親零零散散的說過一些東西,不過也不具體。後來我自己琢磨了一下,那時候好像是那幾個人要求我父親帶他們去一個地方,具體是哪裡我不知道,但我猜應該是我父親他們那個沙盜團伙當年的老窩。這是我從那個戴眼鏡的人身上猜的,我看到他回來的時候舀著一個銀色的金屬小盒子,就想著那是不是我父親說過的那一個。可惜,這個猜測永遠只能是猜測了,那幾個人和我父親從那天開始就徹底消失了,一個人都沒回來。」
「您剛才不是說看到那個戴眼鏡的人回來了嗎?怎麼又說他們一個都沒回來?」阮玉疑惑的問道。
斯拉木沉默地吸著湮沒有回答,直到整支吸完,他才將煙蒂狠狠按熄在煙灰缸裡,沉聲道:「那些人確實一個都沒回來,包括我父親。至於回來的那一個,我不知道我見到他的時候,他還算不算是人。」(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手機用戶請到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