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往往是僵化氣氛的最佳手段,當然,它也是醞釀憤怒好辦法。
對我們隱有包圍之勢的傭兵們在沉默,我們亦如是。雖然大家都清楚,此刻我們所需要的並不是僵化的氣氛或是憤怒的衝突,可是彼此之間猜疑卻迫使我們誰都不願意先行鬆弛。
「戰場綜合症」的影響顯然還沒有從波身上完全褪去,這個脾氣暴躁的棕髮胖子首先承受不住沉默所帶來的壓力,虎吼一聲就朝「小野人」衝去,打算將「俘虜」控制在自己手裡。
可惜的是,從一開始就「看他不順眼」的燕道傑,始終都沒有放鬆對他的警戒。以至於他才剛剛往前跨了兩步,燕道傑立馬就用頂在他腦袋上的散彈鎗明確地向他展示了一個訊息——「此路不通」!
不過,這一動作自然也引起了眾人的連鎖反映。端槍的端槍,瞄準的瞄準,鏗鏘的金屬碰撞聲霎時在洞窟中響成一片,讓人一想就厭煩的「火力對峙」因而再次降臨在眼前。
「亨特!你打算用子彈進行『商談』麼?!」我盯著他的眼睛冷聲道。屢次三番出現的對峙情況已經讓我產生了不小的厭煩,說話的語氣中自然也就帶上了不少殺意。
「我並沒有這個意思,不然,就不用打招呼了,」亨特似乎感覺到了我的殺意。他皺著眉頭沖傭兵們揮了揮手,接著道:「中國牧,你應該管好你的夥計,讓他們不要動不動就舉槍。要知道,對於我們這些經常在戰壕裡過『聖誕節』的傢伙來說,這樣的行為等同於挑釁。」
「我想這句話對你也同樣適用,親愛的異國朋友,」我拍了拍燕道傑的肩膀,示意他適當地放鬆下逼迫,「對於我們這些『半條命』的人來說,動不動就想衝到我們身邊一樣會被看做是挑釁。朋友,管好你的兄弟,如果,你真的想談下去……」
亨特挑了挑眉峰,輕哼一聲道:「中國牧,我們不要爭執這些沒有意義的事情了。說說這個『俘虜』,我對他忽然從『怪物』變成了『人類』感到很驚奇,你能解釋一下麼?」
「抱歉,這個問題我解釋不了。我的驚奇並不比你少,」我將手中的「紅臉」面具扔給了他,「我只能肯定這是一個面具,不過,發現這件事情的過程是一個徹底的巧合。至於它是不是人類,我不確定,至少我現在還沒能和它建立真正的溝通……」
「我剛才看到你們已經在和它對話了,不會什麼結果都沒有?」亨特看了看手中的面具,而後抬頭問道。那雙深藍色的眸子裡不住閃著寒光,明顯飽含著懷疑。
我扯了扯嘴角,冷聲道:「你的腳步聲打斷了我的問話,遺憾的是,在這之前,我們的『野人』朋友什麼表示都沒有。當然,我也不能確認它是否聽得懂我們的話。」
「沒關係,我想我們可以接著問。我必須確認下它是否明白我們說的語言,不然被人耍了都不知道,豈不是很傻?我可不打算再愚蠢一次!」亨特陰陽怪氣地念叨著諷刺,緊走幾步來到我身前,沉聲道:「我想,我有這個權利!對?牧隊長!」
我默默地看了他一會兒,冷聲道;「當然!我們畢竟還是『合作夥伴』!但是,有個必要前提我要提醒你注意!你,不能傷害它!」
亨特聳了聳肩,不置可否。他很隨意的從我身邊走過,雙手抱胸站在「小野人」面前,居高臨下地開始了詢問。
問話的內容並沒有什麼新奇之處,無非也就是確認「小野人」是否能聽懂我們的話,看看能不能建立基本溝通。這個「戰場老油條」顯然有自己一套對付「俘虜」的手法,雖然沒有什麼「血腥」場面出現,但是他的說話方式和「居高臨下」的身姿明顯是一種「加壓」手法,如果對於一般的「俘虜」來說,多少也會有些效果。
可惜的是,眼前這位「俘虜」並不普通。經常和「大塊頭」相處的經歷讓它根本沒把體形和自己相仿的亨特放在眼裡,那張和人類一般無二的嘴自然也就不會吐露什麼信息。
亨特不厭其煩的詢問只得到了一個統一的答案——沉默。我說過,這是一個醞釀憤怒的好方法。不過,憤怒的卻不是亨特本人,而是那個現在最為易怒的棕髮胖子。
「頭兒!我們別浪費時間了!這怪物雖然長得像人,但是,鬼才知道它會不會說話?我在南美的叢林裡見過很多土著,他們可是標準的人類,可是還不是一樣不會說話?更何況這種分不清是什麼的怪物了!讓我來,我雖然不能教會它說話,但是,我至少可以讓它懂得帶路!」波一把抽出了腿側的軍刀,微紅著雙眼就欲向這邊靠近。
「小丫挺的,又他/媽來勁是!」燕道傑見狀虎目一瞪,甩甩胳膊就欲上前阻攔,不過,卻被我伸手拉住了胳膊。
「胖子,我不得不說,你很惹人討厭!」我冷冷地甩了一句,伸手抽出短刀猛地砍向身側的岩石。
「叮」的一聲輕響。一塊頭顱大小的石塊被我一刀切下,骨碌碌的在地上翻滾不休。所有的傭兵都在石塊離開巖體的時候僵了僵,隨後異常統一的盯著巖體上平滑的切面發起了呆。
「你可以把這看作是一個警告,胖子!我已經厭煩了你的暴躁,也對你不合身份的『違紀』感到憤怒。在這裡,有資格和我討論『俘虜』問題的,只有你們的隊長!聽著,胖子!雖然我今天已經聞膩了血腥味,但是如果你繼續挑戰我的耐心,我依然不會介意用你的脖子試刀!」我板著臉甩了甩胳膊,順手挽個刀花將短刀收入鞘中。
波緊盯著我的臉恨恨地咬了咬牙,不過剛剛踏前的腳步卻收了回去,顯然不想和我真正發生衝突。他的眼睛有些微微發紅,淡棕色的瞳孔正在不住的左右閃動,想來是在盤算著什麼惡毒的詛咒。
威懾的目的既然已經達到,所謂的詛咒在我看來無非就是個笑話。我冷哼一聲沒再搭理他,轉身便想繼續嘗試對「小野人」的溝通。沒想到我的身形還沒有完全站定,始終一聲未出的「小野人」卻突然衝著前方瞇起了眼睛,口中大喊道:
「摩羅羅,多卡加!」
本來不算太大的喊聲卻在空曠的洞窟中引出了數聲迴響,聲波詭異地反彈了數次,猝然就變成了一種形似「巨嘯」的效果。
染著藍光的飛矛似乎還歷歷在目,這聲突然出現的大吼自然讓我警覺了起來,頓時腳下一錯便欲上前制止。
對於戰場狀況十分敏感的亨特,反應也是異常迅速,當即便伸出大手摀住了「小野人」的嘴,呵斥道:「怪物!別搞花樣!不然開槍了!」
他的話音未落,洞窟中仍在迴響的吼聲卻忽然低了下來,一種從未聽到過的「嗡唧」聲於此時突然出現,沒用幾秒便已轟鳴如雷,徹底掩蓋了最初的吼聲。
莫名其妙的情況讓眾人皆盡緊張起來。雖然誰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或是將要發生什麼,但是每個人都本能的感覺到了危險。傭兵們迅速端起槍械朝向四方,用槍上搭載的強光手電不住搜尋著可能的危險。亨特則是咒罵一聲,立馬扔下「小野人」趕去指揮自己的隊員。
我向阮玉打了個手勢,讓她帶著小芊躲到離洞口較近的地方以防萬一,隨即便向燕道傑喊了幾聲,讓他注意警戒。剛想走近「小野人」將它移動到後方,身後的傭兵就突然大叫了起來,聲音之中竟然透著顯而易見的驚恐。
心中暗道不妙,我急忙轉身看去。沒想到眼中所見竟是恐怖如斯,差點兒驚得我自己都失聲驚呼!
野人!不,是野人群!
洞窟中密密麻麻的洞口中此刻佈滿了白色的身影。雖然它們在不停地移動,以至我的眼中總是看到一閃而逝的白影而未見全貌,但是從那些身影的碩大體形來看,它們無疑是那種「上古勇士」一般的野人戰士!
最糟糕的情況出現了,這些野人真的有一個部落!
我盯著那些不住在洞口閃動的白影吞了吞口水,異常緊張的心情讓我覺得有些口乾舌燥,頭皮也微微有點兒發麻。如此數量的「野人戰士」顯然不是我們可以應付的。別說就這幾個人,這幾支槍,以剛才戰鬥的情況來看,我估計就算來一支全火力的「加強連」也未必打得過眼前這群野人。
打,是想都不用想的。現在的關鍵是,我們,有沒有機會逃命?!
我咬了咬牙,大聲向亨特喊了幾句,讓他收縮隊伍向我們靠攏,以便一起在對方的進攻降臨前退入洞口。亨特當即應了一聲,迅速指揮著隊伍變換隊形,以所有槍口一致對外的隊列謹慎地向我們撤退過來。
眼見著這群傢伙還算明智,沒有在這種時候再搞出什麼麻煩,我的心裡不由暗暗鬆了一口氣。雙眼緊盯著那群白色身影的行動,我頭都不回的向燕道傑喊了一聲,讓他帶著「小野人」迅速撤到洞口,可是……我卻沒有聽到他的回答!
心中一驚,我急忙回身看去,只見燕道傑正拎著散彈鎗木呆呆的站在原地,雙眼死死地盯著面前的岩石一動不動。
見他沒出什麼意外,我已經提到喉嚨的心臟這才慢慢降了回去,可是,還沒等這顆像「電梯」一樣上上下下心臟回到本位,下意識看向燕道傑目光焦點的我,又不得不把它提了起來!
沒了!岩石邊空無一物!
那個戴著手銬,癱靠在岩石邊的「小野人」竟然詭異的消失了!!
——————————————————————————————————
註:
戰場綜合症,全稱為:戰場應激綜合症。它和憂鬱症一樣,屬於心理壓力病症,也可以認為是憂鬱症的一種。這種心理病症多出現於經歷過實戰的老兵身上,由於他們經歷了「過於刺激的戰鬥」從而導致心裡病變。常見的狀態就是嗜血、易怒、蔑視生死等。有些經過調節之後可以恢復,有些則不然,極易在後期演變成其他類型的抑鬱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