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陰沉的烏雲,猶如一個猥瑣的壯漢。他在冷風猖狂的慫恿下,將柔弱如少女的月光攬在了自己的陰影之中,任憑那淒婉的淚水哀怨地灑落於地。
一個糟糕的夜晚,就這樣降臨了。
「程奶奶,外面風大雨大的,您就別出來了。我們一會把門撞上就行了!」
「嗯!你們別著急,有個三五天兒的,那東西也就做出來了。今兒個天兒不好,我就不送啦。下回再來,奶奶給你們做好吃的!」程婆婆說著便遞來了雨傘,她懷中的人偶則是「咯咯咯」的笑了幾聲,伸出僵硬的胳膊衝著我們擺了擺。
「拜託您啦!我們下個星期再過來,您回!我們走了,」燕道傑趕忙伸手接過雨傘,恭敬地給她鞠了一躬,隨後便和我一起離開了小院。
小胡同的狹窄似乎增加了風雨的焦躁,單薄的雨傘根本抵擋不住它們的肆虐。沒多一會兒,我們的衣服就已經被打了個半濕。我和燕道傑索性收起了雨傘,憑藉著自己良好的身體素質在胡同裡狂奔了起來,逕直衝向停放在路口的汽車。
「呼~現在這天氣真不靠譜!這才幾月份啊!不是剛剛過完年沒多久嘛?!怎麼就能下這麼大的雨?我記得我小時候,這時節應該是下雪才對啊!嘿!估計就是那個狗屁的『溫室效應』鬧得!折騰!早晚得把地球兒弄毀嘍,再來個什麼聖經上寫的『大洪水』就好玩了!」燕道傑叨叨著打開了手套箱,拿出一條毛巾扔給我,而後自己也拽出一條擦著臉上的雨水。
「三哥,別抱怨了。地球這麼大的事兒咱也管不了,先管管自己的肚子!趕緊找個地方解決嘍,然後快點兒回家,還有一堆事兒吶!現在有程奶奶幫著做『尋靈針』了,小芊她們那邊兒的破解工作和莫教授女兒的事兒就得抓緊了,早點兒弄到準確地點,咱們也能早點兒出發。」
「嗯,確實得加快!這些事兒都辦完了,還得找你乾爹呢!」燕道傑抹了幾下腦袋就把毛巾扔到了一邊,隨即打著車子開上了路,說道:「嘿嘿!程奶奶能幫忙真是個運氣事兒啊!更有命兒的是,你丫竟然能弄到姓杜的那孫子的血,要不然咱們可就徹底完蛋了!話說回來,你丫這腦袋到底是什麼做的啊?這麼小的事兒你都想的起來!」
「呵呵,你都說了是運氣了!我也是猛然想起來和杜秘那會兒對戰的情況,才記起我的項鏈掛繩上還沾著他的血呢!也虧著那會兒往出跑得時候情況緊迫,我怕項鏈丟了,就直接扔到內兜的防水盒裡了,要不然被湖水上一遍也得完蛋!看來是老天在幫咱們啊……」
我掏出摘掉了掛繩的項鏈,用手指緩慢地摩挲著銅牌上的斑駁。冷硬的觸感從指尖直傳到大腦,讓我不自覺的就想起了與它十分近似的另一塊銅牌。
一切的事情都是因為這兩塊不知來歷的銅牌而起,可我卻不知道會不會再因它們而止。雖然這次能夠製作「尋靈針」確實是托了手中銅牌的福,可是它所帶來的這點兒幸運,卻遠遠抵不上給我帶來的麻煩和困惑。比如,我過去的身份……
「老七,你別愁了!你不是說老天都在幫我們嘛?所以啊,你乾爹的事兒也總會有辦法的。船到橋頭自然直啊!對了,你上回往那個郵箱裡發的郵件有回音兒嗎?」燕道傑開口問道。
想來他是見我半天都沒出聲,便以為我因為擔心乾爹而情緒低落,所以打算調動一下我的思維,讓我提提精神。
「暫時還沒有,」我收起項鏈皺了皺眉,「昨晚回來之後,我又往那個郵箱裡發了一份郵件。今早看了看,依舊是沒什麼回復。我讓小玉聯繫鄭法醫了,希望『網絡技術部』那邊兒能查出點兒結果……」
人生總是充滿了巧合。我這邊話還沒有說完,剛剛提到的阮玉就打來了電話。我看著手機屏幕上不斷跳躍的名字,心中那股從中午開始就翻滾不休的不祥預感,忽然就激烈了起來。
「小玉,出什麼事兒了嗎?你和小芊都還好?」我略帶緊張的問道。
「嗯,我們挺好。也沒出什麼大事……」
「哦,那就好,」我鬆了一口氣,不過卻忽然反應過來阮玉的用詞,於是再次緊張的問道:「沒出大事兒?那就還是有事了?」
「嗯,有這麼個情況。我上午的時候讓隊裡追蹤那個郵件地址,順便也讓他們查了一下海關記錄。本打算盯著莫教授女兒的回國時間,結果卻發現她昨天就已經回來了!」
阮玉傳來的消息讓我的眉頭不自覺地開始皺緊。回想了一下「血徒」那幫傢伙的殘忍手段,心中的不祥預感頓時變得更加沉重。我低頭看了看手錶,發現時間還不算太晚,於是便決定現在就去拜訪莫教授的女兒,以防她遭遇什麼危險。
我將想法和阮玉說了一聲就掛了電話,隨即便和燕道傑隨便找了個地方填飽肚子,而後馬不停蹄的向著莫教授家趕去。
時刻都在擁堵的交通本來就是京城的特色,尤其是在這種糟糕的天氣裡。路程才走了一半,原本還在狂瀉的雨水忽然間就披上了一層白衣,突兀的從大雨轉成了大雪。
這種十分「不靠譜」的變化讓路況變得更加糟糕,道路的擁堵自然也就隨之升級,以至於開車行路還不如步行來得迅速。直到手錶的指針將11點的標識扔在了身後,我們才剛剛到達目的地,在前區的停車場停好了車。
這是一片位於北大校園後側的住宅區,整體範圍十分廣闊,建築物的類型也比較混雜,既有高層的公寓樓,也有一些蓋著二層紅磚小樓的獨立院落。
我緊了緊仍舊有些潮濕的外套,跟著燕道傑的腳步向著住宅區後側的獨院區域走去。細碎的雪花用形態各異的姿勢從空中緩緩飄落,彷彿在天地間織成了一張輕柔而粘膩的大網。視線中的一切都被這張「白網」所覆蓋,任是一草一木,都不再像平日裡那樣地現實了,每一樣都將自己的細節藏在了朦朧的白色之中,彷彿正在遮掩著什麼秘密……
「哎?!」
身前的燕道傑忽然驚叫了一聲,腳下登時就是一個趔趄,險些摔倒在濕滑的地面上。一道白影從他的雙腳之間「嗖」的一聲橫穿而過,閃了幾下就跳上牆頭消失不見。那猶如閃電般的速,似乎捲起了一絲有些熟悉的冰寒之氣……
「姥姥的!這小東西真不開眼!大雪天兒的還不找個地兒老實呆著,慌跑什麼!差點兒讓我給踢死!」燕道傑整整大衣,隨口抱怨了兩句。
我望著牆頭上的幾個「小梅花」,輕輕皺了皺眉。心中泛起的莫名熟悉感,讓我不自覺的有些發愣。可奇怪的是,我想了半天也沒弄明白這份熟悉感到底是來自於哪裡,天氣?場景?冷風?還是……小動物?
「老七,老七!嘛吶?怎麼還愣上神了!都快12點了,人家要是睡了咱們也不好意思砸門?麻溜兒的,走了!」燕道傑嚷嚷著拉了我一把。
我定了定神,急忙甩掉心中那份莫名其妙的感覺,抬腿繼續前行。轉過不遠處的路口,燕道傑便開始左顧右盼地觀察著附近的地形,尋找著他上次來過的那個小樓。
「51號,嗯,就是這兒啦!」燕道傑看了看鑲著玻璃的歐式鐵門,抬手就想按門鈴。不過,卻被我攔住了。
我指了指微帶劃痕的鎖眼,瞇著眼說:「三哥,有點不對勁兒!這門鎖好像被撬過……」
「嗯?」燕道傑靠近門鎖仔細看了看,「還真是,鎖簧都沒了。這痕跡……很新吶!應該是沒多久的事兒,上次沒看見這個。哎?這門好像也沒關嚴!」
他說著便伸手推了下門扇,沒想到面前的牙黃色院門卻是應手而開,悄無聲息地敞出了一個一人多寬的門洞。
我扭頭看了他一眼,不但看到了他那緊絞著的眉頭,同時也從他的瞳孔中看到了我自己臉上的凝重。我們沒有說話,只是相互打了幾個手勢便輕手輕腳地鑽進了門洞,小心翼翼的向院中探去。
小院的面積不是很大。進門處是一小片草坪,本在抽丫的青草此刻已被積雪覆蓋,滿目所見儘是一片慘白。一條用鵝卵石鋪成的小徑,正在這片白色之中蜿蜒向前,直通屹立在雪網中的二層小樓。
小樓的建築風格不中不洋,紅磚牆面,對脊尖頂,很像是民國時期天津地區的俄國租界建築。一層的門窗都是頂部微尖的造型,帶有突出牆體的雨簷。二層的窗體則是頂部成弧形,直嵌於牆體之內。不過,不管是哪種造型的窗門,此刻都是漆黑一片,沒有一絲光亮透出。
我們順著小徑走到了小樓的正門。我伸手試了試,發現屋門鎖著,於是便抬起雙手搭在眉頭上攏著光線,趴在門玻璃上向屋內看去。
入目之處是一個連著門廳的細長走廊,左側的位置是通往二層的樓梯。走廊的兩側分佈著幾個緊閉的房門,只有盡頭處的對開門沒有關嚴,似乎,還透著些許光亮。
我扭著身子調整視線,打算仔細確認一下走廊盡頭的情況。可是冰冷的玻璃卻被我呼出的熱氣鍍上了一層水汽,反而更加模糊了。我將手掌縮進衣袖之內,抬手便想擦拭幾下。突然!一道白影突兀地跳入了模糊的視線裡,猛閃幾下躥向走廊盡頭,「彭」的一聲就撞了進去!
「喵嗚~~嗷~~~!」
「啊~!」
「噗!噗!噗!」
一片沉悶而激烈的亂響忽然從屋內傳出,霎時就繃緊了我們的神經。掃了一眼鑲嵌著小塊玻璃的鐵質正門,我當即放棄了踹門的打算,拉了燕道傑一把,扭身就向房子的側面跑去。
心中濃烈的危機感讓我的肌肉微微發顫,一股股暖流不住地從心臟奔流而出,使我每一步都在冷硬的地面上踏出了不小的凹坑。後院的白色積雪上浮著一片昏黃,地上的投影似乎正在上演著一出詭異的……搏鬥?!
我心中一緊,猛跑幾步就跨進了後院,立馬轉身看向那間有著落地大窗的房間。沒想到眼前的所見竟然比地上的投影還要離奇,著實是看得我目瞪口呆,心驚萬分!
是她!是他!還有……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