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莎堡。特斯林中將的聲音響起。
「抱歉,朗勃格日先生,事實上,或許有些出入。」
「有什麼出入呢？林海勾結空賊,這是不爭事實。若是帝國法制退回到星際大開拓時代,域外空賊最氾濫的時候,我們都可以去把他剿滅了以他的罪惡,給他上電椅,燙熟了都是可以的」
大概是察覺到這個特斯林中將的語氣,所以朗勃格日直接堵了回去,他是雄辯家,同時也是雪狼家族中,極為出色厲害的人物,總之空賊這個罪名是確鑿的,只要咬死這一點,就不怕有什麼翻盤的機會。
而在這個罪名之下……林海大限將至。
朗勃格日的話,也引起周圍貴族中有人出聲附和,這些自然都是他們派系中人。在這種場合,分明看出軍方和雪狼家族的態度,還沒有人會愚蠢到為了個人見解而直抒己見。
這些附和助威的聲音過後。百合花家族的林威利,這才出言。
「是的,空賊每一個空賊的興起,都意味著很多無辜人的性命為陪襯,空賊,真的是應該被誅除的存在啊。
林威利將打擊範圍壓縮到針對空賊,而避免了提及林海,看樣子是為了讓旁人不至於說林家在這個時候落井下石,就是因為家族宿怨。然而誰都清楚,如果林海身邊那群人要追究,最終林海,甚至整個河畔星林家的下場,都是絕對不會太好。
「無辜者的性命？」倒是有人笑了起來,是白虎趙家的人,「說到這種句式的話,空賊這樣的詞語,可以替換成任何名詞都說得通,比如,「貴族」,「商閥」,「議員」等等這些之類的。何患無辭」
林家這邊皺了皺眉。對於這些明顯譏諷的,大家都是圓桌家族,也就互相噁心下,彼此奈何不得。
「空賊……」特斯林的聲音還在兀自琢磨,眉頭皺著。旁人大概覺得這個軍方過來的中將,似乎有些迷糊了,也不怪他的迷糊,雪狼家族,百合花家族,甚至此刻安娜蘇代表的高洛特家族,伊索家族,這些家族派系的存在下,要對付一個人,軍方如果要發言,都必須考慮其中的後果吧。
很多人,都是不得不迷糊啊……
但就在這一刻,中將特斯林突然抬起頭來,「你說……空賊？」
「既然你們能調查到這樣的地步,那麼,你們也應該知道,在新南星事件保密度降級過後洩露的一些消息,這眾名為雷迪爾的空賊,在新南星做出的貢獻？他們做過什麼……」
特斯林瞇起了眼睛。
「隱約有聽聞一點,但那是傳聞吧。而且,他們是空賊啊……無論他們做過什麼,他們本身的罪孽,就是不可原諒的。」朗勃格日笑了起來,那笑容裡有如寒湖一樣的冰冷絕情,「你總不能說,一個監牢裡的殺人犯,他幫了你一次忙,可能幫你搬了個家,或者移了移凳子,他就是好人了,他手上的血腥,他曾經的罪惡,他手裡那些人的無辜性命,如何洗得於淨？」
「洗不於淨的」
「罪人,就是罪人」朗勃格日,同時代表雪狼家族拋出來的話,就這麼沉重的壓了下來。
「該被審判」
原來,不可調和了麼。
諾蘭殿下看著此刻的朗勃格日,她召開這場溫莎堡聚會的目的,就是為了事先調和這種矛盾關係。林海在騎士團奮鬥,而她也希望能從她的角度,為他做些什麼。
林海未來要在皇家騎士團有更好的發展,更暢通無阻的前途,圓桌家族的阻力,最好能消減。
從圓桌家族下手,就是解開結團源頭的好辦法。和林海的一切衝突,都來源於圓桌家族本身根深蒂固得對權威的著重和倨傲自大。
今日,她在盡量讓這些和林海有罅的圓桌家族冷靜。好好處理這段關係。
沒有必要太過激烈,能夠控制在平穩的範圍……最好。
但是,似乎她的態度,沒有人在意。
雪狼家族的朗勃格日,看著眼前的女子,表面上是給足了好臉色和禮節,但從內心底,他對諾曼家族的這位唯一長女諾蘭,這個此前在修行院進修,不在王室圈子裡露頭的女子,只有徹底的嗤之以鼻。
如果他哪怕稍微有點把她當一回事,又怎麼可能在她早已經事先給出信號過後,在這場聚會中,還如此毫無轉圜的拋出這樣的話題指控。將一切,推向更加危險激烈的邊緣。
看來,這幾個圓桌家族,根本就沒有把她,真正放入眼底。
諾蘭的眼眸,不知不覺間,變得更加銳利了。
這頭,安娜蘇身旁的女伴,那名叫伊靜,伊索家族的三小姐,向她看來,開口,「諾蘭殿下……你知道,對我們這樣的女子來說,最大的夢想是什麼嗎？乍一看我們身份尊貴,高不可攀。但往往,也就悲哀在這種高不可攀吧…
伊靜似乎不怕得罪她豁出去了,又或者若有所感,面露一絲哀婉道,「我們因為身在特殊的家庭,所以很多普通女子該有的權利,正常戀愛的權利,正常和朋友交際的權利,都其實是不自由的……小的時候,以為這一切都很好,但長大了之後,才明白,小孩子才講對錯,適不適合。大人的世界只講利弊。所以,包括我們的婚姻,也是個利弊權衡後的事情。能夠尋找到一個合適的,各方面都對的人,有多不容易……而殿下你,知道這樣的難處嗎,你大概也是知道的吧……」
諾蘭看過來,面對她,想了想她真正想說的內容,道,「哦,是這樣的嗎……但是,這個消息,是國防部傳達的……不是我憑空捏造啊。」
「於帝國危亡之際,出征西龐,這是他的夢想。」出乎意料,這次開口的,是從剛才
開始,就沉默的安娜蘇。
她的聲音,從她低著的頭下方,繚繚傳來,清晰而平靜,「於帝國,於民眾們,甚至於王室來說,這都是有利的事情……因為我相信他的能力,他能對抗西龐侵略,救萬民於水火的能力」
「這件事情,這場軍演,哪怕事實是這樣發生了……但是不是,可以考慮到這樣的因素,而讓其他的人和事,為他……讓讓路呢？」
安娜蘇的聲音很低微,她的態度很誠懇。能讓高傲的她說出這樣的話來,則是因為,對方是江上哲。
但是諾蘭開口,是一聲「抱歉」
「抱歉,我不認為這對江上哲的聲望,會有什麼打擊……這畢竟只是一場軍演,而他是否真的能帶領帝國軍隊出征,那自會有一套做決定的體系吧。」諾蘭道。
「但至少這多少是不光彩的污點帝國第七機動艦隊司令,騎士團團長,在使命軍演,被一位准士官破了指揮所……您覺得,這是光彩的事情嗎？這種事情,會影響到他的啊」安娜蘇抬起頭來,那雙眼裡,全是懇切和哀求。
旁邊的人,多少生出一種唏噓,和對她如此癡情的一種感觸,在他們的神情看來,若是有一位安娜蘇這般地位美貌的女子,肯為他們如此委屈求人,他們,只怕不要這江山,也是甘之如飴的吧。難怪古往今來,總是有這般只為紅顏而無暇他顧的蠢人。
真遇到這樣的紅顏,誰都願意當蠢人。不要這權勢星河又如何？
「為什麼……你們會這樣想呢……」諾蘭開口。
「難道就沒有想過,這樣的話,對那名准士官,對他身邊和他一起戰鬥的人,是何等的不公平？」
「可他勾結空賊啊……」
「你知道的,這只是潑污的借口而已。」諾蘭眼眸瞇了瞇,語氣,已經微促,顯示出,她隱忍著一些內心的激湧,「為了那個人的完美,就容不得一丁點缺陷嗎？對有可能造成缺陷的威脅,就要讓人讓路,就要抹消……對別人,公平嗎？」
這樣的對話,出現在這裡,已經讓周圍人大氣都不敢出了。
但事實上,在場的所有人,都明白明裡暗裡的衝突,哪怕是伊索三小姐的不滿,安娜蘇的懇求,以及懇求中隱含的威脅和機鋒。都在這裡表現了出來,儘管讓旁人駭然,但其實也能理解。這種時候,就等同於是在談判了。
交鋒,權衡,這是必須的。而不會因為對方是否王女的身份,就避得開這些。她畢竟不是女王。而哪怕是女王,只怕也會有不得不妥協的無奈。
諾蘭殿下的聲音,繼續響起,「江上哲是你看好的男人,是你認為完美的人,所以不允許他有任何一點不完美,很正常,以你們圓桌家族的聲望,要讓別人讓路,要辦到這點,很容易,也很強勢……」
她的紅唇輕啟於陽光裡,「那麼,現在,林海是我……在騎士團裡,看好的男人……我現在要江上哲讓一讓路,怎麼樣？」
這番話落畢,四周圍落針可聞。
伊靜「啊」了一聲,臉色蒼白的看過來,雖然諾蘭殿下這番話裡表達的是對騎士團中林海的投資看好,誰也不會多想些根本不可能,更深入的男女關係。但這番話從她口裡說出來,特別是「她看好的男人」這種話,出自於王女的口中,仍然十分震撼。
林海是誰……不過是一個准士官啊
當然,有些人暫時在如此激烈的對峙中忘了,就是這個「准士官」,做出了很多轟動的事情。
出乎意料的,安娜蘇,面對這番話,卻異常的平靜,她抬起頭,澄澈的眸子和諾蘭對視,然後道,「這麼說來,安娜蘇,無法奢求些什麼了……那便,順其自然吧……」
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很明顯就是雙方的博弈了。
雪狼家族的朗勃格日依然從心底無比輕倨的對諾蘭鞠躬,禮數到了之後,不加掩飾自己的哂笑,告一聲罪離開。
然後百合花家族,伊索家族,以及安娜蘇的高家族,也相繼離去。
一場可見的風雲,就這麼拉開序幕。
回到城堡中,一位近侍女官,迅步來到諾蘭身畔,低聲說了些什麼。
聽到這個帶到的消息,她的絕美面容,凝了凝,「你說的,是什麼時候的事？」
「軍演尚未結束之時,這支調查局的人就到了,一結束,立即押走了林海正在查他們的位置」
「立刻查通過調查局的內部網絡是誰下令要去押走林海的」
「查內部網絡需要很高的權限,哪怕是您,也要上議院評議會的申請……」
「立刻申請,同時這邊檢索也別放鬆,讓秦叔叔那邊準備一下,位置出來,請立刻過去不惜一切代價,把人帶回來……」
「同時,針對雪狼家族,高洛特家族,百合花家族這三個家族的第43號計劃,開始執行就按照這份計劃行動,不必留手。」
女子清冷的聲音,不斷響起,一道道指令,接連下放。
她絕美的面容下,此刻的語氣平靜,似無任何波瀾。
然而所有接收到她的命令,隨後這調動起來的力量,才會明白,這位一直以來低調不顯的諾曼公爵之女,王室的下任攝政王女,一些大貴族眼中的無足輕重般的「小丫頭」。
她和她的諾曼家族,究竟掌握著怎樣的手段,而這些手段,就將這樣,翻起於帝都星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