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方程式第三十聯賽最後47小時50分鐘。
斯圖爾特家族在米蘭星區被譽為第六號家族,意味著在主流貴族圈的五大侯爵之後,就是近百年來公認迎頭趕上的斯圖爾特家族。這種迎頭趕上可不是暴發戶似毫無底蘊的膨脹,斯圖爾特家在帝國銀行每一個信用點評級的提升,在星區每一寸影響力的延伸,他們陰影的壯大,完全得力於身軀遮罩光明的正面海拔增長。
很多人甚至評價斯圖爾特家族所缺的不過是一個侯爵的名號而已,但也有人總結以斯圖爾特家族的目前能量,一個侯爵的名諱其實綽綽有餘。他們或許還有更大的野心。
但這就是這個家族普遍給人的印象,低調而強勢,一直富有遠見,對失敗的投資棄如敝履,對背叛者施以嚴酷的懲戒後果以儆傚尤。
所以當這個家族的擁躉們在翌日看到得罪克莉斯汀的林海繼續出現在能量課課堂,而克莉斯汀已經連夜遠離星區彷彿逃離無形的怪物,他們還有一種略微不真實的錯亂感。同時心中泛出一種毛骨悚然,不知道為什麼,他們總覺得讓克莉斯汀都忙不迭逃離星區的那個怪物,似乎就在四周,像是隱藏在空氣裡的混沌惡龍,似乎可以從任何時候,探出頭來將他們吞沒。
此時這個「無形的混沌惡龍」,正如昨日那樣坐在人頭攢動的教室之中,優雅的將一塊麵包塞入小口,如同周圍將早餐帶到教室的學生般不無二致,於是周圍人可以忽略她驚艷的外表,而把她當成是同樣的普通學院女生。
那些不明白昨日發生了什麼的克莉斯汀擁躉們還如坐針氈,總感覺被無形的威脅掃視,全身汗毛倒豎。
而旁觀了那處蘋果樹草坪上衝突的擁躉,此時則噤若寒蟬,目光偶爾朝那個貌美女子處掃上一兩眼,便在她銳利看來的目光下,觸到了烙鐵般燙得縮回,再也不敢胡亂四望。
這堂能量課依然這麼正常開始到結束,只是林海在這堂課後面,閉合資料後,並不急著宣佈下課,附帶了一些感言,「我的能量課就這麼告一段落了,今天是一個階段的結束,但其實我們並沒有講述多少內容,相比起人類能量學的浩瀚,我們在這個課系的探索,不過是滄海一粟……」
「但我能教的就是這麼多了,因為這是我在能量學上的思維方式……如何能夠最有效的利用能量來為我們服務,如何以人為本,這就是能量學的核心宗旨。我也是能量學的初入門徒,我遠沒有浩淼的知識儲備,但學院讓我來教授初級能量入門,其實是要我教授各位方法和探索更高層面的工具。未來,諸位或許能在這上面有所建樹,或者成為真正的大能量學家如果我今日的授課對你們的人生和未來任何幫助,就實在是非常榮幸了」
眾人聽到林海的這番話,突然意識到,學院的夏季假期就將到來了。說到底,在林海這堂課上,他們雖然有過對抗,有過種種不樂意。畢竟平白多增加了這麼一門課,讓他們修習,多少會第一時間牴觸。但接觸了林海的講課之後,他們才明白,五人委員會讓林海做他們的講師,只是要讓他們學會林海那種不拘一格的思維方式。這種思維對於跳脫帝國僵化的能量課教材,實在是有莫大的裨益
他們論智力水平,並不在林海之下,但為什麼林海可以穩紮穩打在求知上面屢屢福至心靈無師自通走的更遠,就是因為林海這種獨闢蹊徑的理解解決問題方式,就像是登山一樣萬般道路,普通人只能尋盤山路蜿蜒而上,林海卻是直上直下,路途上的艱難險峻,他都能憑借克服一切的體能和技巧,如猿猴攀爬,自然最快能抵達山峰取得真理,回過頭來,便將山下一切,瞭然於胸。
他教授給了這堂課上的所有人,在求知路途上面,如猿猴般靈巧攀爬聖峰的能力。至於眾人如何打磨提升這種能力,就是他們的領悟修行了。
眾人雖然聽他的話生出一絲絲傷感,但又很快對臆想夏季假期找個地點喝啤酒看方程式決賽狂歡的美好生活所替代。
更何況,他們篤定認為,這不過是和林海這個年輕講師的短暫分別,夏季假期過去,新學期開學,林海自然還會繼續擔任他們的能量課老師,他們還會有更多的交集。其實仔細體會起來,這堂課,不是想像中的那麼難過,還是有很大收穫。
所以林海這番課末感言破天荒贏得了滿堂的掌聲。
潮水般離開的學生中,諾蘭依然擦身而過,路過林海身側,朝他看了一眼,這次卻沒有留下任何話,只是點了點頭。
林海離開教室後,來到後院蘋果樹環繞的那處草坪,諾蘭早等候在了那裡
昨天克莉斯汀的乍然出現,導致他們之間的話題中斷。
而她一怒,克莉斯汀就遭到驅逐遠赴星河。
所以林海此時覺得棘手許多。昨天見到她冰冰冷冷原本以為她會興師問罪,但卻突遇她的清脆一笑,也不知道她對前晚那幫貴族湧入韋恩公司,究竟是怎樣的態度。
是恚怒,還是不怒？
雖然目睹為了和她見一面,約瑟夫摩根家族就甘願以一億換取他的古堡赴宴資格。雖然目睹她的一個態度,就有樓家成,馬裡安,納斯達克這樣的貴族們群起而動……也雖然目睹她一怒,斯圖爾特家族就不得不立即低頭,遣送他們的千金。
但林海,卻並未對她產生如旁人般過於敬畏懼怕的感覺。
也許是在古堡見過她女僕裝的模樣,甚至還和她有過一定的親密接觸……此時的她身著素色的連身裙,但腰線的收攏間隱隱逼出她完美的身材比例,而見過她女僕打扮的林海,更是能透過表象見本質,透過這身素雅的連身裙,知道在他面前的,其實是有著怎樣蓬勃青春氣息的女子。
先入為主,她既然並不是那個高高在上的大公之女,他又怎麼可能如旁人那般生出敬畏？
「從小以來,很多人都怕我生氣的樣子,但昨天偏偏你寧可庇護那幫貴族,也不怕得罪我。你不怕我,難道是有恃無恐？」
諾蘭目光看過來,卻就像是要刺透林海內心一樣,注視著他,他此時的任何一個表情,哪怕是遲疑,自持,傲嬌或者其他的什麼,只怕流露一絲,都不可能逃過她的眼睛。
她和林海接觸時間並不長,但她似乎每時每刻,都想看透林海是個什麼樣的人。就是這樣……包括了她從古堡喬裝後來到學院,和林海以及其友人接觸打成一片,又或許是這樣到場聽他的講課,她完全可沒有必要這麼做,如果她要召見林海說話,隨時都可以。
但她似乎很想將林海瞭解得透徹一點,而瞭解一個人是長期的過程,包括要知道這個人的優點缺點好惡,瞭解一個人要經年的時間。但她……好像並不想等那麼長。
她這番話中所謂的有恃無恐,以林海看來,深意之所在,未嘗沒有試探林海會為對她有救命之恩,從而因此在她面前毫不避忌之意。
不待林海回答,她又道,「其實,你對我有救命之恩,就算再怎麼樣……我也不會凶你的。」
這話柔美無比,林海聽得心頭一酥,卻覺得這倒像是她先軟了下來。似乎倒是擔心,林海覺得她「很凶」了。他又釋然,相信任何一個女子,都不會想別人覺得自己凶神惡煞的吧。
林海笑了笑,「並不是這樣,你是「甜妞」,並不是其他什麼對我而言高高在上的人……我又怎麼會怕你？」
諾蘭微怔,彙集星河一樣的深邃眸子,眨了眨,露出欣喜之色。
十分明艷。
林海想來她雖然是大公之女,平時怎樣戴著面具,但其實,從內心底,仍然只是個女孩而已。就像是現在這樣,聽到林海稱呼她在學院和他見面時化身「甜妞」的回答,毫不掩飾她對這個回答的滿意程度。
她身處高位,但其實很少朋友,類似學院這樣的生涯中有那麼一兩個朋友,估計也很是嚮往的吧。林海一句「甜妞」,其實是認可的她那樣化作的身份,而代表他並不在意她大公之女殿下的身份,這才是她最希望得到的答案吧
林海又暗忖,約瑟夫為討和她一個見面花費一億。而能讓她此時這樣不加掩飾的「欣喜」,又不知道價值多少金錢？
這麼一想,林海又暗道自己量化這些很是市儈罪過倒像是在算計眼前這個姑娘一樣。
她身邊早已充滿各種算計,陰謀。所以她寧願不是那個高貴身份,而偽裝成一個平常人。
在學院遇到自己,原本會是她拋開身份外表真性情的體現。自己如果再這樣摻雜其他,倒像是利用她的信任,攫取些什麼了林海雖然有垃圾星生存必須的精明世故算計,但此時也不想牽扯到她的身上。
又聽到她道,「馬裡安和瓊斯跟我說了那天晚上,在你們韋恩公司的經過,他們在露台上的對話被你聽去。他們說你的家族不正統,你實力低微,不被聖橡樹所承認,你定然是心底低落的了而後,又提到了他們是保護我的暗騎士團,你擔心我安全再度受到威脅,這才不顧你們家族的安危,下了逐客令。你今日不怕得罪我,也要隱瞞他們去到韋恩公司的事情,自然是憂慮我興師問罪,對馬裡安伯爵他們做出懲罰……你,真的是,很多都考慮到了。」
林海微怔的看著眼前的女子,她一句句說來,倒像是有如目睹一般,把林海當時所有的想法都猜到了。這一瞬間,林海首次有一種被人所熟知瞭解,心中微曠的感覺。
只是,瞭解他的並不是多年的友人,不是家族血脈相連的親人。而只是眼前這樣一個聰慧美貌,相識並不長遠,自己還救過她的女子。
諾蘭俏面微染暈紅,有一種不真實的美感,「只是,你可不知道,暗騎士團那樣重要的使命,以保護我的安危為第一權限命令,如果不是因為有命,又怎麼可能貿然前去韋恩公司,和你接觸呢？」
林海愣住,片刻後嘴巴張開漏著風,「你的意思是……？」
諾蘭清淺點了點頭,「天鵝侯爵樓家成,是奉了我的指令,領眾人前去你們家族的。」
林海腦袋募然一懵,猛然想到,當初天鵝侯爵樓家成在離開時,說不敢妄談和他攀交這句話的含義……
按理說,結交他林海做忘年交,又有什麼避諱的,哪怕林海未來有怎樣的際遇,也一點不影響他們忘年交情。只是,天鵝侯爵樓家成大概是誤會到林海未來的另一種發展,所以才說不敢攀交……這簡直是,回想起來,讓林海都有些哭笑不得了
然而看著面前諾蘭,才明白,讓暗騎士團阻攔調查局襲擊林家,完全是她的指示。一想眼前的女子,雖然可能有她要報恩的想法,但真的是對他十分惠重了讓林海內心此時,莫名多了很多交集感動。她不僅僅聰慧至極,對他的瞭解不亞於任何人,更是這樣三番五次為他著想對他示好。
這令林海幾乎第一時間就想到離開的夏盈。他總是將夏盈和諾蘭有某種重疊,從一個層面來說,都是他在垃圾星上,無法奢望的那種高高存在絕代風華的人物。而現在自己卻先後和這樣注定明媚於時代的女子有了交集。
但又難說她們總會一一離去。夏盈的離去,已經讓林海但凡想起來,心頭就有一種微微的鈍痛,這種鈍痛,大概會很長很長時間,都會如影隨形。
他難以忘卻,而眼前的諾蘭,儘管氣質美貌不亞於夏盈,但已經讓林海將兩人重合起來,看到處處對他賦予好意的諾蘭,竟然讓他的內心,生出了某種莫名的溫暖和慰藉。有她這樣的女子這麼對待自己,林海覺得當初在垃圾星上,就是為她送了命,也並無不可。
人這輩子,總是需要對有些事無怨無悔的。
和夏盈交往如此。營救諾蘭,更是如此
她的脆生生嗓音再度傳來,「摩根家族的一億賠禮你不要……紫羅蘭騎士團眾人的送禮,以及對你的好意,你也不要…你對我有恩,這些回報你都不要……那你到底想要什麼？」
她一雙美目正盯著他,語氣裡,隱隱有些不滿的嗔意,似乎她實在摸不到林海這方面的想法,所以於脆直接相詢。
兩人目光對視在一起。
而片刻後,看著林海的眼神,諾蘭眼眸先是微動,然後才微微顫動起來,她的瞳孔,從林海處收回,餘光掃向了自己。
像是意識到什麼,她那張勝過霜雪般的臉,頓如霞照澄塘,眸眼裡竟然生出了一種羞怒交集,「難道……你是想？」
林海看到她目光顫動得收回看向她自己,心臟也就那麼突得漏了一拍。
他知道剛才自己看著諾蘭的身影和夏盈重合,流露了些眼神,以至於讓她產生了誤會眼下想要解釋,看到她眼底的羞嗔之意漸漸升騰,竟然不知道該如何說起一時只能沉默無語。
見他沉默,諾蘭身體微震,只當他是默認了。
她像是以最快的速度明白消化過來,然後才像是基於操作機甲和人大戰廝殺一場般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片刻的寧靜,像是經歷了一個世紀。
然後才是她清脆軟糯的聲音,「兩情相悅,貴在自然。」
林海明白過來,心中苦笑,知道自己有恩於諾蘭,面對她誤認為自己如此逾越的念頭,她不便直斥,這是變相給他面子的婉拒。兩情相悅,貴在自然的意思,當然是指情愛從來就只能順其自然,而不能強行索求。
這話聽到林海心底,心中就是一陣鈍痛,這種事情,當然只能合乎自然。而類似他和夏盈那樣想要強加一處,最終都不會有太好的結果。
好在林海也十分豁達,人世間最要緊的事情,都無外乎愛和恨,生與死。
他在垃圾星明白到生死。在米蘭星區瞭解到愛恨。所以明白並無比此更加要緊的事了吧。
當下灑逸而對,朝諾蘭聳肩露出白齒一笑,只覺得她這樣誤會下去,以至於和自己疏遠,倒也並不是什麼難以接受的事情。類似夏盈和諾蘭這樣會在時代中留下印記的女子,他不需要和她們如何深刻交集,只覺得就是在宇宙的角落看著她們風華絕代,似乎也是賞心悅目的事情。
然而林海卻看到,諾蘭在這句話後,朝他露出一個心馳目眩的笑容,那雙纖修的皓腕,伸過來,和他在私下裡輕輕握住。
一種近乎於麻痺的電流伴隨著這只素手瓷一樣細膩的觸感,瞬間填滿掌握了林海整個手心,乃至怦滿他的心臟。
這一瞬間,林海突然明白了這句兩情相悅,貴乎自然的含義。
那是她和林海截然不同的理解。
這一瞬間,遠處神秘拱衛著這名女子的力量,集體在這一刻劇烈震盪,大有東倒西歪的波瀾。
這一瞬間,遠處循林海身影而來的穆恩,田小恬眾人,看著果樹環繞綠草坡上的兩人,突然就那樣頓足了。
穆恩的嘴巴張大得塞得下一個機甲零件,他身後的眾人,方傑,阮曉蘇,周靖宇,將岸等無數認識林海,卻不認識那個女子的學院派青年,集體像是摁了暫停,他們的表情定格在風裡。
嗒。
田小恬的單鞋佇地,她的目光看著那頭,便再也移動不了了。
米蘭星球的清遠學院草坡之上,星河中的帝國,彷彿由此無聲無息,掀起了一幕新的開篇……
這是動筆星河以來,就在構思的一章,也到目前為止,我覺得最滿意最好的一章為了紀念這本書最好氛圍最美好氣息的一章。
我是烤魚。
我向你們求票
雙倍月票期不投票浪費了啊都給我吧我要滿地打滾了啊（前幾句還高大上,一提到求票就瞬間猥瑣畢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