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漸深,石板路勾勒出的學院園區延伸遠方,清遠河從遠處蜿蜒流淌而來,河谷沿岸全是燈火明麗的別墅。
有些小二層別墅樓的露台直接拓展向清遠河上,露台那裡時而有教授模樣的人,躺在長椅,喝著手邊的紅茶,吹著河風,愜意的面對星空夜景。甚至其中不乏身材火辣令人垂涎的女教授,只穿著坎肩,赤足點地,品著茶點,點一隻香煙,回頭看著房間裡若隱若現男人的雄偉身姿。
沿河區最上乘的河畔地帶,全部都被學院教授的獨棟別墅佔據,普通學生是享受不到的。也許外界看來清遠學院那些拔地而起直入雲霄的現代化學生宿舍樓是米蘭城裡最具代表性的建築物之一,讓人無比羨慕,但只有身處學院中的人才知道,清遠學院真正最有地位最具代表性的地方,其實是這片河谷別墅。而且地位越尊貴的教授,別墅就越高檔豪華。
比如那五棟屬於五人委員會佔地面積巨大的莊園別墅。內部從自動餐廳到研究所再到配備大型浴池的盥洗間,應有盡有。稍次一級便是校長的別墅,像是起一個頸項連接作用,校長別墅所在的地勢再往下,是幾十座星羅棋布的學院大教授專用別墅,這些別墅的架構上不及校長以及五人委員會,但也是相當的五臟俱全美輪美奐。
再往下的教授別墅便分三六九等,資歷越高,在清遠學院享受的待遇越好,表現出**裸由知識和資歷架構的分明等級。
曾經有外部暴發戶商閥拿著支票想要在這裡購置一套獨棟樓,以沾些學院氣息附庸風雅,然而在學院管理部看到對外商住戶標價,意識到自己傾家蕩產都買不到幾個平方以後,就徹底灰溜溜的離開,以後自己的私人飛船面對學院空域都繞路而行,丟不起那個人。
類似林海這種特聘講師,也有自己的小樓,原本是別墅群最末尾的那一間,只是他執意要住在原本和穆恩那套學生宿舍,所以也就沒有辦理相關的入住手續。
在這樣從遙遠海砂星運來的青石鋪出的學院小路上,路燈下照映出以一胖一瘦的兩個身影。
田胖子像是喝了很多酒,手裡始終攥著他那頂軍帽。歪歪倒倒,卻最終都沒有倒,反倒是跟著林海一路拖迤前行。
「你真應該嘗嘗宴會上的菲力牛排,上等的巴冷星八千米海拔培育出來的野牛,據說為了取得最好的肉質味道,那片地域還花了重金種下了翡冷翠香草,那些野牛吃著那種香草長大……肉質都透著一股馨香呵,培育出這樣的口感,再空運進米蘭星,自然價值不菲……都是貴族家才搞得出來的勾當」
「那個侍女,不是古堡本地的侍女吧……」
林海的聲音,突然在這樣的夜空下響起。
田胖子醉醺醺的眼睛抬起掃了他一眼,瞇了瞇。
林海埋著頭,思索推論,「從她從地上爬起來被另一位侍女扶走就看的出些端倪,那位扶起她的侍女在宴會進場前曾經作為迎接女貴賓的四位侍女之一,根據她們交流的神態,應該是很熟悉了。極有可能,她是那個女殿下身旁的侍女」
「如果是這樣的話…」林海抬起頭來,望著夜空,想到些什麼,突然啞然失笑,「原來,我很可能,誤會了……」
「誤會……?」
林海便把聽到古堡管家和陸曼娜之間的對話說了一遍。
聽著林海說完,田胖子在原地怔了好半晌,嘴巴像是塞了個鴨蛋那般大,然後才終忍不住道,「你懷疑那位侍女是陸曼娜從城堡裡派來對你設下桃色陷阱的女人?」
那話語就像是聽聞了荒天下之大謬的一樁事,也讓他對林海和侍女在宴會上發生的一切有了全面宏大的解釋。
「所以說了既然她不是古堡的侍女,而是那個貴賓女殿下的侍女,自然就不可能是陸曼娜派來的人……如果陸曼娜和女貴賓一行是第一次見面,顯然不可能使喚的了貴賓身邊的人……相比之下,她動用古堡裡的人更加輕而易舉……看來是我誤會了……」
「哈哈……啊哈哈……」田胖子放聲而笑,極為開懷,前俯後仰,隨後抹著眼淚花道,「我敢保證哪怕任何人對你用桃色陷阱……也絕不可能是那個侍女
片刻後,田胖子忽而望著他,像是一名拙劣命運編劇的幫兇,「你知道今天古堡所宴請那名女殿下,是誰嗎?」
林海怔目看了他半晌,開口,「該不會是……」他的眼睛裡的驚訝,再也掩飾不住。
「的確如此,」田胖子腆著肚子笑道,「正是你在垃圾星營救的對象,那位冠名諾曼家族,但卻同樣有著當今溫莎家族血脈的女子……未來的,傳奇人物……啊哈哈……」
林海瞠目結舌的矗立半晌後,醍醐灌頂,「那個侍女」
田胖子那顆讓人恨不得摘下來當球踢的腦袋不斷點頭,「哇哈哈,就是她就是她未來女王真難以置信,你居然把尊貴的殿下,直接給摔翻在地……虧得她沒有繼續跟你妖精打架……真是可惜了沒有看到那樣難得的一幕……你給未來注定會在這片星圖掀起巨大震盪的人,留下了陰影多麼了不起的舉動」
林海此時此刻,只覺得自己像是被夏夜狂雷轟擊過後的一截老木,乍一看孑然而立,但實際上,內部已經形銷骨毀,一片廢墟。他聽到自己的聲音暫失了靈魂般飄渺響起,「所以……她會以那個裝扮來找我是你告訴他的。」
「那樣打扮旁觀別人只是她的癖好而已……誰知道她是不是有制服誘惑的癖好呢……嘖嘖,畢竟這位殿下,也是個美麗女人吶……當然,至於你,是我透露給她的而她和你會晤,也是她臨時決定。」
田胖子用了「會晤」這個詞,而明顯兩人之間宴會上發生的一切,和會晤這個詞語沒有任何聯繫,而且相反落差出了一種深淵地獄的感覺。沒有用「打架鬥毆」來形容,已經非常的對得起了。
林海腦海嗡得一片震鳴
饒是以他一貫淡定的心態,此時此刻,也再也無法泰然自若波瀾不驚心平氣和總之一切和鎮定有關的心情,都在此時和他背離了無數個光年。
哪怕是號行星,也都屬於大鷹帝國。而在這片星圖下的每一個人,無論是在貧民窟,還是在繁華熱鬧的大星區繁華主行政星球之中,所有人生來就被教育著,自己生活在女王的榮光之下,是大鷹帝國女王的子民……一切權利和榮譽屬於女王,每一個人都應該為了女王而戰鬥,為了帝國的榮耀和明天而戰
哪怕是垃圾星的青年,在年輕時,都曾在垃圾堆上用隨手撿來的破銅爛鐵扮演勇者鬥惡龍,騎士救女王的傳說故事。
林海記得,在他小時候,還曾經和玩伴,為了誰先衝上垃圾堆,誰能成為騎士而爭得面紅耳赤,頭破血流。
甚至垃圾星上的人們還有一種信仰和希望,那就是女王有朝一日體察民間疾苦,從而開放幾個資源豐富的星球,將貧民窟的人們搬入改善性住房,頒布社會福利法案,讓他們不用勞作也能領取低保當然,這個願望與其說是信仰,不如說是屬於底層民眾對好逸惡勞,不勞而獲的本能渴望
然而人們將改變世界和主導世界的意志,寄托於這片帝國的大憲章制定者,圓桌貴族的統治者,帝國女王身上,也無不可。
因為在很多人心底,她就屬於那樣一個標誌,是這個帝國的代表和象徵。是星圖之下,數百億人民的偉望之身姿。
而此時此刻,面對那個未來會成為這樣一個偉望存在的女子,哪怕是一個輕視對方的眼神,都像是不可饒恕的罪孽。
而如果連一個冷淡眼神都算是罪孽。那麼林海方才在宴會廳上的作為,簡直就當得上可以被打下地獄灰飛煙滅。
看著林海呆立於河畔綠地,田胖子隨即像是有了個大發現,「咦,你剛才不是些微有些打嗝麼?怎麼不打嗝了?怎麼就好了……教教我,我經常吃撐了止不住……」
打嗝……林海一點一點的看著這個和藹可親的胖子,心中一萬頭牛馬奔流而過。
當你剛剛還汗毛倒豎心中悚然,誰他嗎還記得要打嗝
「我走了」林海看不清此刻是何表情的扭頭轉身,朝著岔路口走去。
「咦?」田胖子又像是有了個發現,「你怎麼不去宿舍那方,跟我去宴會之前,你不是還說寢室有舍友溫馨燉品煮火鍋嗎?怎麼不去了?」
林海轉過頭,露出一種死灰般的笑容,「……不去宿舍了,我要去鄭秋水的公寓別墅,順便鑽入他的地下實驗室中……永遠別再出來,你滿意嗎……」
田胖子那擠作一堆的五官極為討打的大笑,「哇哇哈哈,你現在轉去鄭秋水的別墅,無非是想要尋求庇護,還真是符合你這個謹小慎微的性格……不過,你以為躲在鄭秋水的房間裡,那位殿下就找不到你興師問罪?太天真了那位殿下要的人,鄭秋水難道還敢冒著粉身碎骨的危險把你護在他的身後?不過話說回來,你不用擔心啦,怎麼說你都救過她……有救命之恩的啊她不太可能會對你太嚴苛的噢」
林海不知該哭還是該笑的看著田胖子,然後開口,「你的意思是說……如果我對她沒有救命之恩……今天我可能就已經粉身碎骨了是吧……她的脾氣……有那麼恐怖?」
田胖子隨即的一番話,讓林海如墮冰窟,再也爬不起來,「恐怖?不……根據我對她的瞭解,她只是善於讓人絕望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