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大型公開課的教室,這所教室可以容納三千人,而旁邊的電子計數屏顯示,在場人數是一千零三二十個人。這個數目遠遠沒有達到既定的人數規模。
但林海站在講台上,手裡揣著電子資料板,看著下方的教室,突然有一種感慨。他曾經不過是一個貧民窟淘垃圾的男孩,陪伴他的是過期廢棄機油的燜鼻味,還有連遮面布都擋不住的灰塵霧霾氣息。每天駕駛著破舊的機甲從垃圾山中揀選出還有剩餘價值的東西,丟進被稱為「淘寶箱」的垃圾筐。
俯首埋頭,日復一日。
哪裡想過有一天他會站在亮堂的教室之中,面對攢動的人頭,以一個教師的身份,傳道授業解惑。
林海覺得過去的自己如果知道未來有一天他會是這樣,一定會非常滿足和感動。
他最終還是站在了這個台上。無論那些原本要把他逐出學院,如今卻得知這個結果的教授們如何惱火爆發抗議,但接下來他們便發現,他們竟然是很難找到反駁的理由。轉子引擎,被康德會展承認的雪晶。一些相關領域教授,哪怕是拿著自己的得意作品,在康德會展也極難獲得如此殊榮。林海擔任能量系統課的教師,他們居然很難從學術上面提出質疑將他打倒。難道就憑他沒有獲得過一份相關的證書？這根本構不成駁倒他的理由,五人委員會直接可以把轉子引擎和雪晶能量閥搬出來,就足以⊥任何一個呱噪的教授閉嘴。
面對課堂上黑壓壓的人頭,林海居然有些緊張。
而此刻在座的那些學生們,自然也很不適應本和他們是同樣階級的林海,居然越級成為了他們的老師。特別是他們之間的年齡差距並沒有如那些穿著復古的教授那般巨大。他們也很難對他生出類似於對一個教授教師本能的尊重敬畏感。
無論有多麼不適應多麼不習慣多麼彆扭,林海很清楚這是自己的第一堂課,既然這是五人委員會做出的決定,那麼代表著這所學院最高的權威,當無法反抗生活的強迫,最好的選擇就是去享受。
所以林海覺得一定要上好自己的第一堂課。然而往往事與願違。先不說預定三千人的公開課堂,結果只到了三分之一的人數。而這些人數之中,還有不少人是對年輕的林海作為他們的老師相當的彆扭。還有一部分的貴族學生,更是睥睨斜視,要看的就是林海今天如何的出醜丟臉。
「下面,讓我們開始授課……所謂能量系統,就是人類活動社會的血液,經濟的主動脈,科技文明的靈魂。瞭解並靈活運用能量系統,可以⊥我們一切科技得心應手的發展……」
講到半途。下方的課堂,就開始從最初的平靜,變得浮躁最終悉悉荸荸起來。人們小圈子的私聊,在公開課堂低語浮雜。
「雅馬哈隊剛剛和傑克遜隊打了一場,你們看了嗎,萊西的中場太犀利了
「果殼公司剛推出了新款手機,分屏式多控界面,我的表哥才從首都星圈排到了預售拿到一個……」
「淑女屋的新季衣服上新了,他們的蕾絲款花邊裙很好看噢……去看吧去看吧,明天我沒課……」這是一些女孩子激動清脆的聲音。
林海終於停頓了一下,看向下方,學生們多少在他的目光下收斂了一些。
「我不管你們討論的是手機還是衣服,你們要把注意力放在能量系統課上面,希望在我講課的時候,大家可以不要私下討論……如果你們聽清楚了的話。下面,讓我們繼續……」
貴族學生看了他一眼,隨即依然我行我素。
「環星區雜誌拿到了七級機師席遠的採訪據說他是百合花家族手下戰隊的第一高手。」
「百合花家族豢養的高手,怎麼會外援進入「龍騎士」戰隊？」
「據說是大貴族家的恩怨,知道嗎……林海的河畔星伯爵家族,可不就是當年叛出百合花主家的。現在百合花林家派出高手來了,就是要在二級方程式上狙擊韋恩戰隊……誰叫今年韋恩戰隊表現居然極好。那個理查德竟然在預排機師第五的位置,大有可能代表河畔星伯爵家衝入決賽啊但我看百合花大貴族的圍追堵截,林海「老師」的家族快焦頭爛額了吧」
「你們還聽說了嗎……三級方程式那邊……」
「等等,你說的是匹斯堡事件？」
「就是匹斯堡據說匹斯堡賽場那邊出了個黑馬級人物,諾丁山勳爵你問是不是戰網上那個？猜對了,就是他……連三級方程式總成績天梯第三位的暹羅都被他拿下……此事在三級方程式界造成很大轟動……」下面是越說越興奮。
林海終於再次停住了,看向說話的那幾個人,「匹斯堡賽場的三級方程式我也知道但現在不是討論這個的時候,請回到你們的能量課上面來……」
那些在最後一排旁聽的教授們,都紛紛失笑搖頭。
卻又對林海控制不住場面的滑稽非常高興。事實將證明,林海這樣的毛頭青年,哪怕就是天賦出眾,但作為一個學生天賦傑出和是否可以勝任一個教師的工作,完全就是兩回事
先不說缺席了三分之二人數的教室,這些人大多都是明目張膽逃課示威。而在場的這些人中,當中的貴族學生更是因為矛盾不買他林海的面子。
光是那些普通學生,就算對此憤怒,也無法於擾那些貴族學生們大大咧咧旁若無人的閒聊,從而影響到整堂課的質量。
這場公開課,就是一個笑話
一場令旁聽教授嗤笑,讓普通學生不適應,貴族學生故意不給面子搗亂的林海對外第一節課,終於這麼磕磕絆絆的結束。
鈴聲響起的時候,林海環顧全場,鄭重道,「能量系統基礎課是你們學院生涯非常重要的一個課程,我注意到今天有很多的人沒有到來,希望大家回去之後,提醒自己的寢室室友和朋友,為了他們的前途著想,最好盡快來上課,希望下次,我能見到他們」
一片貴族學生的哄笑聲中,眾人紛紛背著包朝課堂外走去,任由得林海的話語碎裂在穿堂的流風裡,漂泊在他們的耳畔間,消失在口哨的罅隙處。
誰會真在乎林海的話？影響到他們的前途？
哧,平民學生到很可能為了這些技能苦讀,然而不就是學得一身運籌藝,賣予貴族家嗎？他們只需要考慮日後出多少價格就是了。
林海的第一堂課,立即成為了學院裡不少人用來抨擊五人委員會決定的把柄。
很多針對林海的教授,言談之間,都會嘲笑道,「清遠學院還沒有一個正規教授在第一堂課上,有超過三分之二的學生不來參與那小子可是開了先例啊五人委員會,可真是越來越昏了頭了」
而針對這場貴族學生勢力特意做出的冷淡行動,精英社團裡的那些兄弟會成員們,則紛紛開了窖藏好酒慶祝。特別是曾經在林海手上吃了大虧的骷髏會,更是無比振奮
三分之二的學生缺席,整堂課無法維持正常秩序,這不是對林海**裸的打臉和示威,難道又是什麼？
來自骷髏會精英社團大樓裡,五大侯爵家族繼承人的聚會更是向貴族勢力傳達了一番斬釘截鐵的話。
「既然無法趕他走,那麼就拆他的台」
拆他的台拆他的台
這番話自上而下迴盪在學院每一個貴族學生聚會的場所。在他們手持香檳碰杯的時候,貴族青年們相互低聲念叨著這似乎已經編撰成朗朗上口敬酒辭的哨語,「拆他的台」「拆他的台」
彷彿已經磨刀霍霍,進逼向待宰的豬羊。
提著自己的行李包,站在每一個宿舍間都燈火通明的摩天宿舍樓下面,林海像是巨人腳下的一截柳枝。想到第一天進校登上著高度智能化宿舍大樓的時候,還頗有些不真實的恍惚。
走入宿舍樓,高速電梯門打開,走出來一眾男女學生。乍一看到林海,眾學生先是乍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原本是群體推進要林海讓路的陣勢,突然在接近林海的時候分成兩股,宛如遭遇礁石盪開的浪花。
「林,林海……」
「……老師？」
眾男女生,終於表情古怪的艱難稱呼起來。
林海不知道自己此刻的表情是什麼樣子,總之相當的無奈。清遠學院對導師這個職業有近乎於森嚴的敬重。這是近千年名校的底蘊所在。而現在在這種底蘊使然之下,這幫平時在宿舍樓見面會輕鬆和他打招呼的男女,終於記起了林海目前的身份,而對著這個年齡和他們差不多大的青年,他們居然也要更恭敬地叫出一聲「老師」。
尷尬之下,林海只得點了點頭,算是應了這一聲,然後快速走入電梯,直到電梯門將他和那種男女學生關閉隔絕了起來,林海才稍微鬆了一口氣。
乍然之間,從一個學生,成為了要為無數學生上課的老師,連林海也沒從這種轉變中適應過來。而想起今天的第一堂課……他的確是表現得相當糟糕。
等他走到自己的房間門口看到的陣仗,他才突然反應過來,之前那眾男女看到自己古怪的表情,從何而來……
原本是屬於他的房間,此時此刻,竟然圍滿了學生。
這些青年學生從房間裡面一直排在外面,八十個平方的房間,哪怕是加上穆恩的那個單間,也容不下這幾個樓層的學生圍在一起的擁堵。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林海的詢問傳來,在房間最外面有學生轉過頭看到了他,然後驚異間伴隨著一陣傳遞下去的轟然,這些學生們紛紛讓開一條路,讓林海可以勉強直接通往自己的宿舍。
在人群簇擁中走進去,林海就赫然發現了導致這一切的始作俑者——穆恩正和領著幾個學生頭子,坐在他們套間的會客廳之中。宛如大敵當前,和周圍群立的學生商量對策,頭頂光照微醺,他的聲音正從水洩不通的房間裡,隱隱傳來,「那幫貴族學生如今像是什麼樣子……如果任由他們這樣發展下去,咱們以後別想安心從清遠學院畢業林海為什麼和他們起衝突,就是看不慣貴族勢力把持一切的作為否則他自己也屬於貴族家族,為什麼不投靠貴族方,要抗爭？」
人們紛紛點頭,深以為然。
「他們要趕走林海,串通那些吃了他們好處的教授們,但林海以自己的能力,頂住了壓力,並且為五人委員會看重,成為了能量課的老師這恰是委員會在幫他但那些貴族們,自然不願意看到他這樣一個損害了他們權威的人好好地呆在學院,自然會出各種下三濫的手段我知道大家很多人都受到了威脅,不准前往他的課堂!但如果我們不為他頂住,就沒有人站在他身後了」
穆恩環顧這些平民學生社團的領導人,慷慨道,「還記得那句著名的短詩麼？「起初他們追殺反對黨人,我沒有說話,因為我不是反對者接著他們追殺基德人,我沒有說話,因為我不是基德人後來他們殺工會成員,我沒有說話,因為我不是工會成員後來他們殺教徒,我沒有說話,因為我不是教徒。最後他們奔我而來,卻已經沒有任何人站起來為我說話了」……如果我們今天不為林海站出來,那麼當我們得罪貴族的時候,就再也沒有任何人為我們站出來了明天,我們就去林海的課給他支持,去他媽的貴族」
「去他媽的貴族」
眾青年學生奮臂而揮。
「林海」「林海」「林海」的聲音,不絕於耳。
然後人群分開,帶頭揮舞拳頭的穆恩,愕然看到人群盡頭提著包的林海。
然後怪叫一聲,衝前來將他一個熊抱。
「你終於回來了康德會展之上,太出色了」
兄弟,是永遠在你背後的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