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真正的可怕之處不是在戰場,而是在戰場前後的那段可悲的寧靜。
某位帝國先賢的這句名言,一直是雪初晴機甲公司的座右銘。根據李晴冬的個人理解,這番話的意義還可以引申在機甲公司方面,真正傑出的產品並不是誕生的時刻,而是在誕生前後的努力。
這幾個月以來。
基於雪初晴公司幕後老闆,以及不拘泥形式天馬行空思路豐富工程學能量學知識發明的小型能量閥,被命名為「雪晶」之後,輕而易舉通過了工程學會認證和專利註冊,並在某位叫卡梅隆的大賢推薦下,進入了不少星區著名工程大師的私人定制名單,一時間雖然未曾在市面發售,卻是在星區頂級工程界有口皆碑。
只是始終到底,引起米蘭星區上層工程界注目討論的「雪晶」能量閥,創造者卻一直是個懸而未揭的謎。
而此時此刻的林海,正例行前往韋恩公司星區分部報道,這段時間以來,雖然韋恩企業和家族內部困難重重,但對於他來說,卻並不處於憂慮的狀態下。首先是外域,佐伊家成功被雷迪爾控制,建立了某種「見不得光」的契約關係,而伴隨著這樣的關係,佐伊家提供他們所掌握的珍稀原料換取雷迪爾提供的煙草。而林海則用「潘多拉勳爵」的匿名,給目前搖搖欲墜的韋恩企業提供佐伊家絕不可能供應的原料,維持著現在倒下去了對他絕無好處的家族。
乍一看上去有些周轉複雜,但實際上,卻是林海臨時計劃的一出手段。自帝國大憲章頒布了修正案禁煙令以來,非法製造、出賣和走私煙草的行為屬於犯罪。雖然是中央命令,但下派到地方,卻又演變出了許多的寬鬆政策。帝國各星區一直對煙草是禁而不止,也明白這種事物對於真正有權有勢的大人物根本無法禁絕,而且其中涉及的高額利益,又牽扯很多複雜的關節脈絡。
只是這種行為一旦坐實公開,哪怕是河畔星趙家,也難以倖免。所以很多有涉及此類利益的大勢力,都行進得相當隱秘,不會留人把柄,比如佐伊家。若不是趙家被林海闖入,被自稱有史以來最偉大人工智能生命的大衛突破數據庫,截取了那些小行星煙草基地的位置,趙靖趙家也不可能垮台。
當然,這就是一個實力的體現,正如法律只能制裁普通人,對於超脫帝國法律之上的貴族和特權階層,又是另類的存在。而帝國禁煙令的存在,限制的也是大部分不夠資格的勢力,真正有實力的勢力,自然明白如何避開禁煙令的耳目,進入這塊蛋糕利益鏈。佐伊家有能力和渠道販賣煙草,而林海用煙草取得佐伊家控制的那些資源,對他而言,這裡面沒有所謂逾越法律的心理障礙。在垃圾星上,林海明白的其中一個真理,便是宇宙間的道理很重要,但即便有了道理,要讓道理伸張,還需要力量。
沒有力量支撐的道理,永遠是一張沒有骨架華麗的外皮。
帝國不希望普通勢力販賣煙草,僅僅是因為禁煙令修正案,只批准了幾家大貴族支持下的煙草巨頭對全帝國範圍內,超過二十一歲,持有證明的公民販售正規煙草。煙草產生的巨大利益,只掌握在那幾家大貴族的手中,其餘的私販煙草者,也不過是喝口漏下的湯而已。雖然這種湯食的利益已經足夠可觀。
當然,和煙草相比,那些墮落星域氾濫的致幻藥,就是帝國絕對禁止的事物,煙草長期攝取會慢性的損害健康,不過礙於人們的需求,這東西也會暗中流通,帝國也會持證可以專門購買的正規場所。但致幻藥,俗稱「黑貨」的依賴性毒品制劑,就是絕對不可觸碰之物。哪怕大貴族的權勢,也絕不敢染指。趙家那種私販煙草,十幾個小行星工廠,就算敗露,也最多聲名狼藉,判個幾十年的刑罰。但若是販售制幻神經毒藥,那就鐵定的是死罪殺一儆百。
當然,為了避免自己承擔聲名狼藉的後果,以及對某種幕後勢力的懼怕,趙靖在聞訊兩個兒子死亡之後,也在監牢中開槍自殺。而那支不知怎麼避開監管流通到星區著名「風暴島」監獄裡,來到趙靖手上的手槍,和那支屠殺了趙靖兩個兒子船隊的幽靈艦隊,至今仍然是一片陰影。
不去管這些。
田胖子在星區的出現,卻是林海始料不及,更始料不及的是他和江植的故友關係,可以解釋那七個動作的淵源,而也因此導致林海和陸銘打了一場,自那以後陸銘彷彿一下子就老實了,但卻彷彿是刻意,林海每每在古堡和田胖子相敘之時,總是不見他的蹤影。不過據田胖子口風,陸銘自醫院強制檢查沒有大礙以後,出來第一天,竟然是虛心聽田胖子教授那七個動作。似乎和林海那一戰,終於收起了那份傲骨傲氣,只是大概是心裡還犯疙瘩,所以每每林海來到古堡和田胖子見面,他就提前離開,似乎不給林海面對面碰見的機會……彷彿也是不想給林海機會,讓他逼迫他叫他一聲「師兄」。
不過林海並不指望這一點,也沒打算承受這種稱呼,當初不過是回敬陸銘的臭屁而賭下的誓言而已,只看他在清遠學院招惹的那骷髏會以上的五大侯爵集團的貴族子弟是何等高傲自矜,就該明白,陸銘這種米蘭星區第一大貴族的後代,內心的高傲和那些貴族子弟相比只高不低。
當然,林海可並不買他的帳,若是陸銘下次還敢在他面前饒舌挑釁,他不介意再一次把他揍進醫院,哪怕換來這背後一個圓桌貴族家族的震怒。
只是基於和陸銘決鬥的那一拳,林海通體舒爽。所有前段時間的鬱結,都彷彿在那一戰之後,徹底的暢快舒坦。
田胖子基於七個動作之上授予給他的那一殺招,也讓他融會貫通,似乎從中,摸索領悟出了很多以往難以言明的道理,所謂的「零和一」,正是一種破壞對手平衡,讓對方對戰機的把握失去判斷,然後掌握戰場主動,迫使對手暴露最弱的破綻,從而讓自己進入最強狀態,攻擊對手最弱一點的招數。
這就是三大殺招之中的一擊必殺。乍一聽很簡單,但實際上,卻是大繁至簡。要真正領會並把握,卻是難上加難,林海正是領悟到這種玄奧的道理,正如田胖子的判斷,林海的天賦還將讓他在這之上更加精進,走的更遠。
那一拳也似乎讓林海想通很多事情。譬如家族。
林家當年對他母子二人不管不顧,其實如今的情況下,任由林家倒塌,似乎他這麼做了,也不會是什麼不能接受的事情。
但其實,林海很清楚,他要看到的不是林家的毀滅,更何況,這個家族,和他有不可避免的血緣關係,如果被其他勢力瓜分,分崩離析,這也是他的家族,憑什麼讓別人獰笑著用刀叉割肉享受好處？
這個家族本應該給予自己母親的東西,從母親身上奪走的東西,他如今要以兒子的身份取回來,並凌駕當年這種可笑的家族榮辱觀念和規則之上。
現在的他在林家,因為學院光環加身,和前段時間夏盈的非常關係,讓他一時成為一個特殊人物,看上去不如家族其他人,不說是林薇,連那些經理人,高級管理人在這種危難時刻所起的實際作用都比他更大。但偏偏作為「轉子引擎的設計者」這種身份,他成為一個穩定家族人心的招牌,起到在一些需要家族成員參與的會議中,給內外一個「上下齊心」的積極門面作用。
如今林海很「自覺」的履行自己的這種「使命」,抵達韋恩公司分部,他就看到了一個久違的人。
那通體黝黑,笑容卻一臉陽光,白齒炫目的劉易斯。和李安一併出現在他的面前,卻不是鞠躬,而是行了一個標準的軍禮,「少爺」
林海聽出了他這次語氣裡的誠懇。再不似之前如同看待一個紈褲子弟那般的輕慢。
劉易斯面對著這個青年眼神與之前截然不同,只有熟悉他的人,才明白這樣的眼神祇在劉易斯當年的軍旅生涯中面對那個英勇就義的上級才會出現。而在他那場小組過半數陣亡的戰役退下來之後,他的眼睛裡就再沒有出現過這樣的神情,彷彿人生失去了某種意義,過著酗酒和無所事事的生活,若不是手頭緊和某個尊敬他的友人強烈的推薦,他也不會進入一個伯爵貴族家,負責保護私生子這種沒品次的工作。
但如今出院之後,精壯的特種兵出身的劉易斯,面對林海,眼睛裡再沒有以往的那種人浮於事,只是越加神采爍爍。
「你回來了？」想到劉易斯當時保護自己時的寸步不離,林海就有些頭疼,難道現在還要這樣？
劉易斯卻唰一下昂首縮腹握拳捶胸,「列兵劉易斯,前來報到」
數月過去,劉易斯在醫院裡,哪還沒能聽說林海的各種消息。就是當時被人體炸彈襲擊,趙家大擺筵席慶祝,劉易斯躺在病床上,就親眼看著這個根本不需要他保護的貴族少爺走出病房,在那一夜大鬧趙氏防備森嚴的府邸,帶回了給趙家致命一擊的證據。
現在的劉易斯,哪還真以為面前的青年是一個不通世事的頑劣子弟？
看到昂首挺胸的劉易斯,林海疑惑道,「聽說伯爵給你了一筆高額的補償費,不奢侈的話,你完全可以用這筆錢安穩過上十年好日子……怎麼拒絕了,甘願拿一筆不高的薪水來做我的護衛？如今我可不像之前那樣處於價值很高的非常狀態,所以家族付給你的薪水只有原來的十分之一。」
林海當時處於被人威脅安全的狀態,臨時請來的劉易斯拿著近兩萬鎊一月的高薪,這個薪水也是吸引當時拮据劉易斯的重要原因。如今林海原則處於可以不必安排保鏢的情況下,所以劉易斯提出保衛,家族也只會付給兩千鎊的薪金。但劉易斯這樣曾經在高層特種部隊退役下來的戰術專家,居然也答應了。
劉易斯褪下外套,露出僅著背心下有癒合彈片劃痕的粗壯結實的身體。朝身材頎長勻稱對比鮮明的林海示威般嘲然一笑,「因為我很擔心,如果再遇到下次炸彈襲擊,僅憑你這副小身板,能不能抵擋得住？」
接下來的家族列席會議,那個站在林海身後,從頭到尾一直背負著手的黑皮膚高大男子,自然讓林海成為家族會議很讓人眼紅的存在。光是這麼一個有駭人氣魄的黑人男子充當保鏢,從氣勢上就足以壓人一頭。劉易斯是戰術專家,一個戰術專家的含金量如何,沒有人不知道,這足夠讓家族內那些出行都或多或少有保鏢護送的元老們都為之眼紅。從實力水平來看,劉易斯單一人的實力,就足以超越家族元老僱傭的那些護衛。而且在林家如今的緊迫關頭,人人自危,安全自然成為很多人首要考慮的重點,劉易斯這種震懾一方的實力,如何不讓他們為之羨慕,最重要的是,以他這樣的水準,甚至和星區議長身邊的高手相比也絲毫不弱。
這樣的人,居然做出甘願領微薄薪水為一個私生子擔任保鏢,雖然這個私生子有些特別,但要知道,這個保鏢才經歷過一場炸彈的襲擊,往往修養好了之後,很多做這一行的都對此避之不及,林海有什麼魅力讓人家甘願追隨？在他們眼裡實在是匪夷所思。
而整個現場,只怕也僅有伯爵林威,才知道這種眾人都看不透的古怪事情的前後始末。說是感激也好,或是相惜也罷,劉易斯受傷之後,那個知名的殺手命隕河畔星,林海孤身殺入趙家府邸挖出打垮趙家根基的證據,總總因素跡象歸結,這或許就是劉易斯願意留下來的原因。
這也讓林威有些憂慮,雖說林昊是未來的家主,是家業的限定繼承人,但就單純以這種魄力和能力而言,如果未來林海有任何異樣的想法,林昊根本無法抵抗……這種念頭又被林威驅散,說到底,這是他欠他們母子的,如果林海日後打算從家族拿回去任何東西,這大概也是應該的……只是如果真的有那麼一天到來,林海真的打算拿走屬於他的東西,那麼他林威至少要從現在開始佈局,為林昊想好出路,至少……讓林海留下這個兄弟的一條性命。
因為林昊性子太沖,又不肯服輸,若是日後發生大衝突,他按捺不住走了極端……逼迫得林海下手,這將是老伯爵一手從百合花大貴族身上撕開的自由家業最終落敗的極大悲哀……
只希望,這些最好不要發生。
但面對連他這個父親都捉摸把握不透的林海,伯爵林威著實沒有任何把握。只能寄望於茫然不可知的未來。
列席會議結束,人們紛紛散去,走廊之上,伯爵和林海並肩而行,道,「家族正在難關,但有的人卻自甘墮落,別人如此無所謂,但作為伯爵之子,林昊也成天以酒精麻痺自己,和他的幾個不像話的表哥廝混,這像什麼樣子……昨天我打了他一巴掌,他負氣消失了兩天,我知道他在什麼地方,你是他的哥,你去把他帶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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