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認識江植。」
「曾經是戰友。那個時候,他不叫這個名字。」
在這處改造過後的格納庫中,林海和田胖子,私閉而單獨的對話正在進行著。這番話乍一看很簡單,其實已經蘊含了很豐富的內容。江植出身軍伍,這點已經可以證實,而田胖子是戰鬥英雄,兩人曾經一起作戰,至少證明了林海所曾見過的高手裡,江植絕對是至今罕有的人物。江植從前不叫江植,也和林海的猜測符合,如果真如江植自己形容的那樣他曾經很牛叉,又為何一度默默無聞,只能證明一點,他一直在隱姓埋名,江植這個名字,完全就是杜撰而來
林海知道他們這樣的人大抵都有很多秘密,如果田胖子有天需要隱姓埋名,那麼他必然有這樣做的原因。
「所以才會那七個動作？」七個動作擁有濃烈的機甲操控個性,林海此前從未見到過這樣的古怪方式,而且,也不是尋常人可以做得到。如果有人可以施展出七個動作,那麼一般可以通過這種一脈相承的技巧判定,雙方必有聯繫
「沒想到那傢伙雖然年齡大了些,但眼力卻絲毫不差,比我還要先發掘到你,教給你了這些東西。」兩個人都隨意坐在地上,在林海對面的田胖子笑了笑。
「江植,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他曾經說過他可能成為國防副部長,也不是吹牛？」
「如果他願意,成為國防大臣也不是什麼難事」田胖子一笑,「但關鍵是,這個世界上,總有些人,是本就不稀罕那些屁股決定腦袋的位置的。人如果要走向更高的位置,便必須要有所捨棄,在我看來,他是那種不願捨棄那些東西,而甘願將其作為累贅背負起來生活的人。」
「比如呢？」
「比如,如果你身處那樣的位置,便不再可以擁有個人的立場和喜惡,如果有一天必須因為帝國的利益而要對自己曾經的戰友揮出屠刀,你願不願意這麼做？」
林海醍醐頓悟,「徐騰……當年的那場追殺,三條星艦的代價？」
田胖子緩緩道,「三條星艦,隸屬於帝國第一艦隊快速反應艦隊,而江植,曾經是這支艦隊的長官。」
「三條星艦上的三百號人,曾經是他過命的下屬,他們曾經輾轉星際作戰,在冰行星刨啃冰稜,在火焰星燒烤野味,在塔利班星域戰的塵土裡潛伏,在叢林裡一起跋山涉水,忍受蚊蟲和死亡嚴寒,哼唱戰歌……江植坐下三百人,更無一人是懦夫。這些人是他的兄弟,朋友,家人。他們傳奇的穿行戰場,往往凱旋而歸。但是在那場追擊戰之中,快速反應艦隊咬上了那支帝國突擊艦,原本以他們的戰力,是可以完全絞殺對手……但是,這個時候,帝國臨時對他們傳達了自縛手腳,不得接戰的高壓密令。」
林海彷彿能勾勒出當年星域中,這段驚心動魄的故事。
三艘星艦,在和敵人深入交戰之中,發現了搭載有敵人重要人物的落單戰艦。不停追擊,就差將那艘戰艦捕捉並摧毀,擊殺西龐重要人物,三百人將成為英雄歸來之時,突然來自最高國防部密令,讓他們放棄開火,不做反擊的撤退。因為,在對方的戰艦上面,有大鷹帝國埋藏著的影子計劃絕密任務,所以三條星艦開始撤退,卻沒有想到,他們已經臨時成為了,帝國決定要犧牲成就徐騰的對象。
面對曾經的戰友,江植無法下達讓他們成為炮灰這樣的命令,也無法接受曾經的戰友下屬全部覆滅星空的事實,所以放棄了可能成為國防大臣的機會,解除了軍職,隱姓埋名於星區之中,過著普通人的生活。
但是,當面臨殺死了他三百下屬的徐騰會被暗殺或者審判的時候,他又安排林海前往營救,為的不是個人私怨,而是在這之上的,事關帝國的至高機密能否取回。換句話說,他三百下屬的生命,只有帝國從徐騰身上得到了他帶回來的絕密情報,才會讓他們的死亡賦予意義。
但面對徐騰的加冕英雄般的回歸。江植又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的那些下屬的親人們含著熱淚需要討一個公道的時候,這個他曾經的長官,卻無法站出來為他們的犧牲和死亡辯駁。
這大概是人世間最無奈的事情。
林海突然有些理解江植的消失,他如果就此行屍走肉的生活在星河下,似乎也並不讓人意外。
生命有不可承受的重量,並不是每一個堪稱英雄的人,都可以將其扛下,其中苦澀,苦到說不出口。
「徐騰,如今怎麼樣了？剛鐸拉機甲呢？」
「那場大審判下,徐騰被判無罪,恢復了職銜和榮譽,如今是帝國最年輕的少將……至於剛鐸拉機甲如今的去向,我知道肯定在帝國最高技術中心之之中,有了剛鐸拉機甲上獲得的機密機甲技術,帝國的機甲製造水平,只怕還會上一個台階。從這個角度來說,徐騰是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要知道他的姐姐,至今還在西龐充作王妃。當然,為了他姐姐的安全,這是絕密,正是因為知道你知道這件事,所以我可以不用對你隱瞞這點。」
「人生有各種各樣的無奈,不是麼……」田胖子難得沒有露出那份猥瑣,只是微仰頭,他那張五官明顯的胖臉上,卻有一種難得的刀削斧砍般堅韌,「佈滿滄桑千蒼百孔的那些時代,注定會過去,我們經歷的年代,總是要被漸漸埋沒和不可逆轉的消逝。而未來屬於你們的時代,才是剛剛開始……」
「整個帝國之中,會那七個動作的人,也只有我和江植兩個人而已。他既然將七個動作教給了你,便已經預料和準備了有這麼一天,以此將你托付給我。」田胖子瞇著那雙三角眼,淡淡一笑,「這個傢伙,真的很會偷懶……」
「為什麼只有你們兩個人會這七個動作？」林海掩不住心中強烈的疑惑,問道。
「因為有關於這七個動作來歷的地方,只有我們兩個去過……你相信嗎,在此之前,我和他,只是一個上了戰場,就開始盤算如何逃跑的小兵。」
林海很難相信一個擁有紫星勳章的戰鬥英雄是這樣的小兵。但看著田胖子那張賊眉鼠眼猥瑣的五官,彷彿就能看到他曾經在戰場上嚇得抖篩糠成天想著如何逃跑的樣子。
這就是一張小人物的臉,一個小人物性格的胖子,竟然會成為了帝國的戰爭英雄。這彷彿是最為匪夷所思的一件事。
「能將小兵變成英雄,這個世界上有這麼神奇的地方？」林海立即想到了人工智能大衛,這些秘密,只怕都和田胖子與江植曾經去過的地方有關。
「宇宙之大,無奇不有。這話不僅僅是空穴來風。萬事皆有可能……」
「那個地方,在哪裡？叫什麼名字？」
「那是俘虜集中營,但我們卻稱那裡為,聖地。」田胖子瞇著眼壞笑,「戰敗或者走丟了的小兵被抓捕,關進集中營。無時無刻不想念自由自在的日子……但如果想要回歸自由,自怨自艾可永遠不可能,便只能自尊自立強大起來……之所以稱那裡為聖地,就是在於那裡真正給予我們的,是信心。是建立了一種從未有過的自信。所以我這樣的小兵,最後也能當上將軍。這樣讓你經受磨礪成長起來的地方,如果不能稱之為聖地,還有什麼地方可以稱之為聖地？難道是那些被人膜拜追求虛無縹緲精神鴉片信仰的廟堂？」
林海一屁股坐在地上,「但你的牛皮吹大了……陸銘那傢伙,我承認在你的教導下,真的很厲害……而且即便是七個動作,你也教給了他熟悉和破解的辦法……你現在要讓我在一天之後打敗他,我哪裡有把握？」
「你們兩個,是我嚴格意義上來說真正的弟子。你的天資卓絕,而陸銘天賦也很強,但卻不如你,而且,他鋒芒畢露,在這方面太過自信自傲,所以他需要嘗到挫折。」
「如果是挫折的話,他曾經已經在清遠學院一場交流賽上敗給了對方……」林海補充道。
田胖子搖了搖頭,「這個世界上,有的人從沒有嘗過挫折,並不是因為他從未戰敗。而是他從來不服敗。如果一個人蔑視你,並堅信未來可以戰勝你,那麼就算是你暫時將他打倒很多次,也根本改變不了他從地上爬起來,眼睛裡對你陰魂不散的輕蔑。米蘭·蘭德就是這種人,交流賽上的一場失敗,對他而言根本不算什麼,因為對手的天分,遠不如他,下次交手,那個傢伙只怕敗得淒慘而毫無懸念。」
米蘭·蘭德。這大概就是陸銘真正的名字。所謂的陸銘,也不過就是個讓他融入普通社會的掩飾名而已。
林海想到馬賽學院那個參與交流的葉修,似乎也的確是這樣,如今的陸銘,在田胖子的訓練下,強得連他都追不上……清遠學院如果再來一場交流賽,大概會驚駭的發現他將橫掃大學賽場。
「他將和你一樣成為我的弟子,而我打算打磨打磨他身上的這種傲氣。單純的傲氣很讓人討喜,但如果傲氣中含有輕蔑對手的心態,這就會成為他致命的地方。我要你,幫他改正這個錯誤,並且告訴他,這個世界上,論到天賦,還有人比他更強。」
「這個你口中所謂更強的人就是我吧……」林海嘴角抽搐了一下,「為什麼我自己一點也沒這樣的自覺？」
「當初我在江植那裡,練習七個動作吐了又吐,而如今你只是教了他破解的方法,就讓我七個動作在他面前起不了任何作用……好像無論怎麼來看,他都勝我一籌。」
田胖子笑了起來,「七個動作,只是防守招式,你要用它來攻擊,就像是拿了塊盾牌力圖想要寶劍那樣鋒利殺人一樣,自然會讓你捉襟見肘。」
「只是……防守招數……」林海有些外焦裡嫩的撇撇嘴,原來這東西還分防守和進攻？
自己每一次,都在用防守的格鬥術,打進攻戰？
「這是防守招數,但你卻用七個動作進攻。好好的盾牌卻用來砸人,那麼我只需要授予米蘭·蘭德一把寶劍,就能輕而易舉在破綻百出的你身上戳好幾個窟窿。我教給了他一套格鬥技法,就像是一把寶劍,你以七個動作進攻硬碰硬,又如何能抵擋？」
也是林海的個人誤區,他學會七個動作之後,在對戰中嘗到了甜頭,便自然而然以為這是進攻技法。而連環使用過來,也的確讓他很多時候旗開得勝,但一旦遇上類似田胖子,甚至他教授的陸銘這樣的高手,就變得破綻百出了。難怪七個動作如此扭曲怪異,原來這本就是如何避開攻擊的防守技巧。可以在重重圍困炮火齊轟之間,也能保命的技巧。
「之所以我說你的天賦比他高,是因為我無數次跟米蘭·蘭德強調過七個動作的重要性,但到目前為止,他也沒有完全的領會掌握……」
「只有學會了那七個動作,才會清楚,那只是基礎,一把鑰匙,開門的鑰匙。」
「門背後是什麼？」林海瞇了瞇眼。
「門背後是演變出來的精髓。七個動作,就像是計算機程序的編譯語言,只有通過編譯語言,才能承載出上面的靈魂,延伸出更廣闊的空間。就像是植物土層下那些根莖須,往上延展生出沉墜的果實。七動作是防禦技法,但在這七動作的繁密變化之上,又能演變提煉出它的進攻形態。」
「進攻形態是不是也那麼化腐朽為神奇？」林海豁然開朗。
「過之而無不及,」田胖子興奮道,「七大動作上面所延續而承載的——就是三大殺招」
「三大,殺招……」林海愣神的看著面前的胖子,感覺他說這番話時候胖臉的顫動,更像是在唾沫橫飛的講述解女孩內衣的技巧。
「我說過了,七個動作只是基礎,對七個動作的領會越深刻,那麼你對其所演變三大殺招的掌握,也就越加深刻。因為時間有限,和你目前的修行程度,大概可以接觸到第一殺招。只要掌握第一殺招,一天之後擊敗米蘭·蘭德,這將是根本毋容置疑,並且理所當然的事情。」
田胖子的胖臉繼續顫抖,就像是迫不及待要爬上學院那些美女學生的閨房床榻。
「三大殺招的第一招,被稱之為——一擊必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