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見不得人的目的?
人群中傳來一陣竊竊私語:
「這人是誰啊?看著好眼熟。」
「是啊……」
這忽然竄出來的某人,很顯然成功的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眾人驚愕的同時也不由跟著疑惑。
「礙?這不就是剛剛在茶鋪睡覺的公子嗎?」
「是呢是呢,是剛剛那位公子。」
有幾個女子輕呼出聲,聲音顯得羞澀與激動。
鳳滿樓站直身子,狹長的雙眼緊跟著露出些許訝異,此人身著銀色錦袍,但顯然穿得大了一號,所以顯得肩瘦腰細且腿短,好在他還有意識,自發的拎著衣擺,否則鳳滿樓直接要懷疑他走路會不會被絆著。
再瞧這凶神惡煞的俏臉,瞪圓的桃花眸子,還一副不屑憤恨的樣子,整個京城想必找不出第二個這麼對自己的人。
鳳滿樓嘴角不由露出一絲笑意,儘管面對賣身葬父這樣的哀事可能有些不合時宜,但他還是有些忍俊不禁,尤其是當聽到還有幾個女子居然為他嬌羞低呼,心中惡念乍起,不知她們若是知道眼前這人就是名震京城的第一惡少,會作何感想。
「原來是沈少爺。」
鳳滿樓聲音輕緩,可能是常年教書的問題,任何話聽起來總有那麼一絲學問在裡面,所以顯得極為雅氣。
隨著這句話一出口,彼時整個人群忽地鴉雀無聲,那場景無異於被神功全都給點了穴。
沈少爺?居然是沈少爺!
這京城還有哪個沈少爺?
剛剛還一臉嬌羞激動的懷春少女們,驀然僵在當場,直恨不得戳瞎自己的雙眼!瞧這一身流里流氣的樣子,張牙舞爪的架勢,滿臉邪惡的德性……她們是哪根筋搭錯了,才會覺得惡少剛剛還清秀雅俊?!
呸!簡直愚蠢!
少爺俏臉神色微曬,這些目光他早已習以為常,只不過剛剛在茶鋪稍稍聽到了些許正面的評價,所以難免會詭異的出現些許羞恥之心,當然啦,也只是些許。
「都他媽的看什麼看?」
少爺一齜牙,將頭緩慢扭轉,只聽「嘩啦啦」齊齊一聲響,整片圍觀群眾立刻自發的倒退三米遠,男女老少皆身顫不止。
鳳滿樓微楞,他是見識過的惡少粗言粗語,囂張跋扈,但卻是頭一次見到這種場景,心中也不知怎地,盯著他清瘦俏臉,劃過一絲奇異。
「聽聞前幾天遊湖,沈少爺被七王爺『害』的落水,至今仍在七王府養傷,沒想到竟然會在此碰見,真是稀奇。」
鳳滿樓風輕雲淡的一番話落,立刻傳來此起彼伏的一陣唏噓。
是呀,都說沈惡少報應不爽,性命垂危的在七王府養傷,連動都不能動,怎麼會活蹦亂跳的還在這裡呢?眾人面面相覷,看來傳聞果然是真的,這沈惡少裝死污蔑七王爺,才會害他遭聖上懲處……
少爺瞇起眼,轉頭看向高自己一截的鳳滿樓,他當然聽懂了其中的譏誚,也感受到了週遭不恥的眼神。
只不過……
「姓鳳的,你倒是對我們沈府的事情知道的很清楚啊!」
少爺咬牙,這個老男人果然心懷不軌!
這充滿的譏諷口氣和憤恨的眼神,落到鳳滿樓耳裡眼裡,自然是感覺訝異又茫然,不過再一想惡少平日作為,便又釋然無奈了。
「哪裡,沈少爺的事情向來全民關心,鳳某也不能免俗罷了。」
鳳滿樓淡淡的搖了搖扇子,丹鳳微挑。
是嗎?!
少爺冷哼一聲,將目光移到正怯怯盯著自己的小姑娘,眼皮跳動,這老男人莫不是對這個年齡段的女孩有什麼別樣的癖好?!
當即抬頭看向鳳滿樓,口氣憤慨,「怎麼著?你預備把這小女孩帶回去做什麼?」
做什麼?
一眾跟著皺眉,連風輕雲淡的鳳滿樓也跟著有些不懂了,難道惡少衝上來就是因為這事?
「沈少爺沒看到嗎?這小女孩賣身葬父,鳳某只是略盡綿力。」
「哼,略盡綿力?」少爺咬牙,口氣陰煞,「帶回家去略盡綿力?!」
怎麼感覺有什麼變了味兒呢?
饒是鳳滿樓再心正的一個人,也能從惡少這充滿譏諷的聲音裡聽出異常,當即收起搖扇,斂起些許懶散,「難道沈少爺有什麼意見?」
「什麼意見?」
少爺冷嗤,你還好意思問?頓時撩起長長的袖子,雙臂環抱於胸前,挑了挑眉,「本少爺能有什麼意見?只不過,人家小女孩是賣身葬父,你有錢就給點錢,沒錢就滾,為什麼非要把人家接到府裡去?哼,難道……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目的?」
這下惡少的意思是再明白不過了,尤其是那淫邪的腔調,別人可是想學也學不來。登時引起一眾人低呼,有人憤憤不平的已經出了聲。
「鳳先生才不是這種人!」
一石激起千層浪,這話落,眾人忽地眼神變得詭異,有心智不堅者已然聽信惡少「讒言」,開始低聲討論了。
「是啊,為什麼非要把這小女孩接到府裡去?」
「看這小姑娘輪廓似乎也還不錯,長大興許是個大美人。「
此時鳳滿樓已然正色的看向惡少,但是卻緊蹙著眉頭,並不言語。
旁邊的侍童忍不住了,尤其是在聽到幾聲質疑後,更是難平憤慨,當即怒聲駁道,「呸!這小女孩雖然遭遇可憐,但品性可敬,我家先生向來禮厚孝賢之人,不願用錢折辱了她,便有意帶回府裡照顧,助她找到親娘,怎就被你說得如此不堪了!當真可惡。」
侍童這話落,立刻引起多數附和。
「是啊,鳳先生如此高潔的一個人,休要污蔑。」
污蔑?
少爺冷冷一記眼刀子群射過去,聲音不大,卻飽含無限的嘲弄,「莫要搞那些虛的,不願意用錢折辱她?言下之意,就是說錢是個髒東西了?呵,那就奇了怪了,你說的這可敬女孩,可正跪地求這髒東西呢!再者,你家先生既然如此高潔,想來也不會用這些髒的東西,可沒有這些髒東西,你家先生又如何來照顧她?更何況還帶回府裡?」
「你……謬論!」
侍童氣極,剛要回駁些什麼,旁邊不言不語的鳳滿樓終於出聲了,「一個人心裡的世界,就是他眼裡的世界。所以沈少爺質疑鳳某心懷不正,也情有可原。」
多麼強有力的回擊啊!搞學問說出來的話果然不一樣。
一眾唏噓不已,有人帶頭鼓起了掌。
不得不說,這人品啊確實不是一朝一夕聚成的,眾人恍如初醒,鳳滿樓是什麼樣的人?那可是眾師表率,品性涵養那可是出了名的。怎麼可能會如惡少所說,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目的?尤其是那些剛剛有質疑的人,聽完這句話後,更是覺得羞愧難容,恨不得找地縫磚進去。
都怪惡少!
少爺怒了,桃花眸子瞪得簡直快要噴出火來,個老王八羔子,你個大蔥頭!居然如此牙尖嘴利,這賣身葬父的京城每日都會有一出,妙齡少女,美婦小姐多了去了,怎麼沒見你往家領一個啊?偏偏這麼點大的孩子,你上來就包吃包住,還管葬爹找娘,沒鬼才怪了!
「是麼?」少爺咬牙冷嗤,「既然有的人心術周正,那本少爺想請教,他是打算將這小女孩接進府做什麼呀?」
一個小女孩能做什麼?自然是養著唄。
鳳滿樓雙手背後,嘴角溢出意一絲笑意,「鳳某可否把這句話理解成,沈少爺在關心一個喪父失母的孤兒,何去何從?」
晴天好大一朵霹靂唻!
眾人傻愣愣的直直瞧向面色忽然僵硬的惡少,也不知是不是錯覺,竟然看到了兩抹淡淡的紅暈。
「關心你大爺啊關心!」少爺臉色忽變,像是被人抓到了小辮子,急忙跳腳罵出了聲,指著鳳滿樓的鼻子,顯然憋不住心裡怒火了,「你這死鰥夫,不好好在家守著公主的小牌牌,老往外面跑什麼跑!哼,招蜂引蝶,招搖過市,敢說自己心裡沒個花花腸子?我警告你,離她遠點!」
離誰遠點?
鳳滿樓蹙起眉,他與這惡少交集甚少,但每次都能感覺到強烈的敵意,關於這一點,他個人百思不得其解,垂眸看了看腳下瘦弱的小姑娘,為什麼他覺得惡少說得是另有其人呢?
「你,你竟敢如此對,對我家先生說話,你,你簡直……」
侍童結結巴巴,不知道怎麼組織自己語言了。
一眾剛剛但凡是聽到惡少破口大罵的,全都瞪大眼,不敢置信自己聽到的。備受眾莘莘學子尊敬的鳳先生,居然被惡少指著鼻子……給罵了!
有人立刻怯聲說道,「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只是鳳滿樓是什麼涵養?雖然從小到大,見面就罵自己的人屈指可數,不,準確的來說,只有惡少一個,但他卻並不將這些粗言穢語放在心裡,所以才能夠心平氣和的面對他,不惱也不怒。
「沈少爺既然如此擔心鳳某會對這小女孩心有不軌,不若你將人帶回沈府去,她的父親鳳某來幫忙安葬,她的母親鳳某也會幫著尋找,可好?」
少爺楞,低頭看向那黑漆漆的小女孩,又瞥了瞥旁邊的男屍,好什麼好!這關自己什麼事兒?憑什麼要他帶?
少爺怒,剛想脫口問出這些話,驀地觸及旁邊各種譏諷的視線……心頭不禁一縮,他老舅的,自己剛剛都說了什麼?怎麼聽著都像是在阻撓姓鳳的這老男人好心救人吧?這下好,人家為表清白,將人給你了,好事還照做,你還有什麼意見?
……
怎麼就變成騎虎難下的局面了?
「怎麼?沈少爺可有難處?若是沈府銀錢不夠,或是人力不足,鳳某願意每月自給銀錢,派人去照顧起居。」
眼見惡少忽然沉默不語,鳳滿樓又復打開長扇,緩緩的搖了起來,流光溢彩的丹鳳眼裡流露出些許揶揄。
旁邊噓聲四起,聽得少爺炸毛了,「你大爺的,銀錢不夠?人力不足?信不信本少爺現在就叫人搬錢過來砸你個內吐血,看看我們府裡有沒有下人來抬你!」
「呵呵……」鳳滿樓輕輕的笑出了聲,登時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既然沈家有錢有力,那沈少爺還猶豫什麼?呃……難道不是想幫這小女孩?那你叫鳳某離遠點做什麼?」
少爺瞪大眼,叫你離遠點,是離如雨遠點!誰讓你離這小屁孩遠點?少爺張嘴就想罵,可驀地又忍住,不行,不能讓如雨的事情昭告天下,否則名節何在?
「啊,原來真的的不想……」
鳳滿樓戲謔的話還沒說完,這頭少爺咬牙憤然了,「真你大爺啊真!勞資只不過在想,不能一廂情願,得聽聽人家小女孩的意見!你咋呼個毛啊咋呼!」
一眾鴉雀無聲,本來嬉笑著已經做好看惡少丟人的準備了,沒成想他竟然會這樣說……
鳳滿樓自然也不能免俗的跟著微楞,但轉瞬恢復如常,輕輕一笑,低頭看向那怯生生的小女孩,「彩蝶,我與沈少爺說的話你也都聽到了,怎麼樣?你可願意跟這位沈少爺回府?」
小女孩下意識抬眼向少爺看去,卻被他凶神惡煞的樣子給嚇得渾身一抖,抿著唇不言不語。
少爺冷笑,以為小女孩被自己嚇退了,不禁暗自得意,你讓我帶?她要不願意我也沒辦法啊!
「小女願意……」
怯怯的,帶著一絲顫抖,卻非常堅定。
少爺老臉一僵,就見鳳滿樓已然很滿意的拍了拍她的腦袋,含笑抬頭看向少爺,「既然如此,那就麻煩沈少爺將人帶回去好生照顧吧。」
……
少爺抖著手,拉著小女孩黑漆漆的手腕,抬眼看了看四下圍觀扭曲的臉,最後將目光定在指揮僕人抬屍的鳳滿樓身上……
他老舅的……自己到底是來幹嘛的?又做了什麼?!
「怎麼回事?這麼回事?都聚在這裡做什麼?」
忽然,人群後面一隊巡城的紅衣都尉走了過來,沉聲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