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大少爺狠倒是不狠,就是毒了點。不要人命,卻讓人感覺比要人命更驚悚。
兩顆門牙齊整整的擺放在桌前,還帶著些許血絲,樣子看起來很怪異。再加上徐二亮那副被整的慘不忍睹的面容,和這一地子的血花,饒是汪尚書在吏部供職這麼多年,見慣了棍鞭烙鐵,臉皮也忍不住跟著抖了抖。
他雖知這沈家少爺不是個善茬,但在見識到其一次比一次更「毒」的手段後,他非但沒有習以為常,反而越發能夠體會到「惡魔」是怎樣一種生物了。
汪尚書深吸了一口氣,一時間竟不知如何出口讚美他的「創意」。門外下屬忽然從偏門走了進來,套在他耳邊嘀咕了幾句,他雙眼一亮,衝下屬點了點頭,做了個手勢,這才長長舒了口氣。
少爺睜著晶亮的桃花眸,從袖中抽出一把白玉扇,反覆撥弄著盤子裡的兩顆門牙,忽地抬頭沖汪尚書招了招手,「汪大人,這東西你們刑部還有沒有了?」
汪尚書一愣,恍惚了會兒才明白了過來,不由嘴角一抽,笑的有點畸形,「呵……呵呵,少爺,這個還真沒有……」他活了一把歲數,知道這風雅的人喜歡收藏古籍字畫,嗜武的人喜歡擺弄鋒刀利器,貪財的人喜歡搜羅金銀珠寶,獨獨沒聽過什麼人喜歡收集門牙!
「沒有?」少爺清脆脆的小嗓子一拔老高,抬起桃花眸子就是一記冷刀射了過去,他是猖狂慣了的,哪能聽得逆拂?
汪尚書是結結實實的打了一寒顫,瞬間福至心靈,連忙應道,「有有有,少爺要多少有多少。」是了,牢裡那些要砍頭的,拔兩顆門牙,無傷大雅……無傷大雅……
沈少爺這才滿意的收回小眼神,偏生還又撥弄了兩下,不緊不慢道,「成色就照著這樣的,先給少爺弄個幾十顆送來。」
……
聽著倒像要不定期供貨。汪尚書老臉一抖,連忙應是,心頭不禁開始盤數牢裡的人頭……卻是越數臉越黑……
「少爺!少爺!」
門外傳來一聲急吼吼的叫聲,不一會兒眾人視線裡就鑽出一個尖嘴猴腮,瘦骨伶仃的少年來。
少年模樣十五六歲,微微佝僂著背,身材矮小,膚色蒼白,偏生一雙滴溜溜轉的大眼睛破壞那份清秀之感,硬生生入了幾分諂媚之色。再看那一身束手束腳打扮,卻是一個小廝。
汪尚書眼瞧那人飛奔而來,不由雙眼一亮,連忙賠了個笑迎了過去,「夏管事,您來了……」
小廝卻是理也不理他,直奔目標,飛撲到吊兒郎當的沈如塵身旁,一把抱住他的雙腿,滿面慼慼然,淚道,「少爺!想死奴才了啊!嗚嗚……奴才每日徘徊在吏部門外,心急如焚,擔心少爺你吃不飽穿不暖,這心裡空落落的,當真應了那句『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少爺啊,你在牢裡度過幾日,奴才便在牢外度過幾秋,今早一起床竟然發現了幾根白髮……」
院內一眾面面相覷,或麻木的,或傻愣的,或抽搐不止的……心中恍悟,果然有其主必有其奴……
沈少爺俊逸非凡的俏臉擰成一團,視線下移,見到來人,不由滿面嫌惡,費力的抽出一隻腳便踹了過去,「狗奴才,你還知道來?」正說著,卻見腳下之人鼻涕眼淚橫流一臉,以更悲壯的姿勢就要撲了過來,心下一駭,他連忙一個彈跳離了二丈遠,怒道,「死夏涼,你個噁心的東西!你要敢靠過來,本少爺要你好看!」
那廂硬生生在半空中停了動作,袖子一甩抹了鼻涕和眼淚,立馬換成一個璀璨滿足的笑臉,用真摯而又飽含情感的聲音,接著剛剛那話說道,「奴才幾根白髮算什麼!如今見到少爺你身處人間地獄,卻毫髮未損,奴才不由欣喜萬分,當真應了那句『好人有好報』……」正說著,他視線正好掃過那慘不忍睹的徐二亮,不由一頓,嚥了口口水,忽而滿面感激的對汪尚書深深一拜,「汪大人公正嚴明,不負民望,請受奴才一拜,謝謝您還我家少爺清白!」
變臉之快,眾人來不及匪夷所思,卻聽他最後一句關於「清白」,不由都眼前一黑,失聰的失聰,失明的失明。
汪尚書臉皮一抖,連忙躲過這一拜,扯著嘴角連聲道,「應該的,應該的……」
沈少爺卻不耐了,晃到徐二亮跟前又踢了兩腳,這才轉過身對著那被汪尚書稱為夏管事的小廝,惡聲惡氣道,「霉透了,少爺手癢的很,快點回家洗了去玩兩把。」
眾人心中明瞭,巴不得他早走。小廝到底是跟前伺候的,連忙跑了過去一邊幫著打扇一邊引路往外走,回頭還連連沖那汪尚書使眼色,努嘴指了指徐二亮。
汪尚書哪能不明白意思,連忙點頭,跟在後面恭送大少爺出門,心中惴惴,深怕他還未盡興,殺個回馬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