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瘋狂
四周已經沒有仍然矗立的建築,四處瀰散的灰塵中,就連王直也很難再看清楚什麼,那讓他怒火中燒的氣味早已經被掩蓋,但他卻仍然無法平息下來,依舊是一拳又一拳地四下揮舞著,似乎是想把身邊的一切都化為粉末。
在美國時,他刻意不去想劉紫苑的事情。
或許她出賣了他;或許她沒有,而是如同約定那樣在巴黎等待著。
但他內心深處清楚地知道,如果沒有劉紫苑的洩密,不會有核彈在那個地方等著他。
他曾經想過,她這樣做,或許有她覺得充足的理由。但作為他來說,卻只有原諒或是不原諒,而沒有聽或不聽,信或是不信。
劉紫苑或許不是什麼好女人,但她卻是王直醒來後,相處時間最長,接觸最深也最熟悉的女人。他告訴過自己很多次,這個女人只是在利用他,隨時都可以把她殺掉;但她卻也是唯一一個,他能夠毫無顧忌說出心底想法的人。她對他的殘忍和殺戮毫不在意,而他也漸漸習慣了有她相伴的日子。他褻玩過她身體的每一個角落,而她也總是溫柔而又激烈地回應著他,讓他得到身體和心理的滿足。或許他不愛她,或許她遠遠不如美幸那樣簡單而美好,但她卻是他唯一擁有過的女人。他可以在她面前毫不顧忌地殺人,說出匪夷所思的話語,這一切都是他不可能在美幸面前做到的。
這種關係變態而又糾結,卻在王直心裡留下了一個無法消除的印記。
路過巴黎,他終於還是無法遏制自己,悄悄回到了他們曾經一同擁有的那個房間。
人去,樓空,失落、猜忌和憤怒在瞬間開始灼燒他的靈魂,讓他變得焦躁不安。
他在房間裡來來回回地尋找著每一個蛛絲馬跡。她回來過,她拿走了自己的東西,這表明她是自願離開的。但王直卻在淡淡的空氣中嗅到了一個似曾相識的氣味,這個氣味讓他從靈魂深處感到厭惡。
黃安德。
他這樣告訴自己。
他來過這裡,但王直卻無法知道他是在什麼時候來的,是在紫苑回來之前、之後,或者他們根本就是一起回來的?他發現了那個被鋼筆打碎的雕塑,讓他抓狂的是,他根本就無法知道這是為了什麼,更無法知道他和劉紫苑之間發生了什麼。
他是黃正鴻的兒子,或許劉紫苑從很久以前就認識他,那麼,他們之間又是什麼關係?
劉紫苑知道酒泉的事嗎?如果知道,她為什麼不說出來?還是她根本就是黃家派來的,懷著無法揣測的目的接近自己。
種種懷疑和猜想在他腦海裡盤旋著,糾纏著,讓他完全無法做出正確的思考和判斷,最終他一拳把那幢房子打得稀爛,然後以最快的速度趕往與cia的約定地點。
好吧,你贏了,你這該死的女人。
他在心底這樣說道。
只要你……只要你沒有……我就原諒你。
他對不知躲藏在哪裡的劉紫苑說道,但他自己也不知道,他給出的條件會是什麼。也許只有真正看到劉紫苑的那一刻,他才會知道自己容忍的限度是什麼。
他來到了約定的小鎮,艾諾已經先行前往目的地。而王直卻在小鎮上發現了許多屬於劉紫苑的氣息,更讓他憤怒的是,這裡同樣也有黃安德的氣息,並且他們兩人的氣息通常總是糾纏在一起。
他們在一起。
這個事實讓他懷著狂怒的心一路追蹤過去,幾分鐘後便到達了冷庫的位置。
冷庫的封閉讓很久以前的氣味依舊濃郁,他毫不困難地嗅到了劉紫苑的氣味。
王直很熟悉這種氣味,當他的手指劃過她的柔滑,當他的舌頭掠過她的幽谷,她總是會強烈地分泌出這樣的氣息,那是她的**。
但這種曾讓他無數次沉醉的氣味裡現在卻混雜著另一個男人**的氣味。
他忽然感到非常噁心,那種突如其來的焦躁和噁心讓他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
「冷靜下來,你知道這樣根本於事無補,我們要找的是黃安德。」
「冷靜,冷靜下來,你還要依靠他們找到黃安德。」
「冷靜下來,這不是你想做的事情。」
「停下,你並不想這麼做。冷靜下來想一想,不要再讓我身上的悲劇發生了。」
他終於清醒了過來,漫天的灰塵已經漸漸平復,空氣中瀰漫著煙塵和血的味道。一具軀體軟軟地被他提在手上,不遠的地方是更多的屍體,而他的另一隻手距離艾諾·史密斯的脖頸只有幾厘米遠,艾諾的臉因為恐懼和絕望已經完全扭曲。
「滾。」王直把手裡的屍體放下,低沉地說道。
艾諾因驚恐而凸出臉頰的眼球愣愣地看著王直,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把黃安德找出來,否則我每天都會殺更多的人。」王直陰沉地說道。「直到殺光為止。」
「我……我知道了。」艾諾往後退了幾步,反身跌跌撞撞地逃開。
王直回過頭,那片廠房已經完全被夷為平地,甚至沒有高於地面一米的物體。
遙遠的天空中,一架大型客機正撕破如血的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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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經完全瘋了,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突然變成野獸。僅僅是兩天時間,我們就損失了上百人。加上被他順手殺掉的路人,已經有將近四百人受害了。」艾諾·史密斯在電話裡急切的說道。「帕特曼局長,我們無法知道他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但現在已經是不得不孤注一擲的時候了。」
「我知道了,我會盡快把總統的決定告訴你。」帕特曼平靜地掛掉電話,然後默默等待著對面那個人開口。
房間裡沉寂了大約幾分鐘,那個人忽然鼓起掌來。
「不愧是世界最大的間諜組織的首腦,我很欣賞你。」那個人微笑著說道。「電話接到一半時看到我,竟然能夠絲毫不動聲色,我自問絕對不可能做到。中國有句老話說泰山崩於眼前而不驚,說得大概就是你這種人吧。」
「如果你想殺我,沒必要等我聽完電話。」帕特曼答道,他把手放到肚子上,怡然自得地問道:「那麼,黃安德先生,你的來意是什麼?我對此非常感興趣。」
「很簡單,我本來想跟你做一筆生意,但現在我改變主意了,我希望能邀請你加入我們。」
「你們?」帕特曼不動聲色的問道。
「你大可不必擔心,我們絕對不是什麼恐怖份子,更不是社會秩序的破壞者。相反,我們正在建立一個更優越的新秩序,這個秩序將讓優秀的人有更多的機會和更大的權利,他們將成為高於人類的一個種群,掌握這個世界真正的脈搏。」
「聽上去像是科幻小說裡的狂人的台詞,我很好奇,黃安德先生,你應該是一個非常聰明的人,為什麼會有這種怪異的想法?」
「怪異?」黃安德笑了起來。「對你的質疑我絲毫不感到意外,老謀深算者難免都會如此,但我深信你最終會做出明智的選擇。」
「那我就洗耳恭聽了。」帕特曼很自然的站了起來。「你想喝一杯嗎?我這裡有年份很好的紅酒。」
「是嗎?但我更喜歡喝茶,而且推薦你也嘗一嘗。」黃安德笑著走了過來,他隨手按了一下寫字檯上的叫人鈴,於是劉紫苑很快托著一壺茶和兩個杯子走了進來,然後又退了出去。在房門開閉的瞬間,帕特曼看到外面的地板上坐著一個身材巨大的男子,而他面前則是一堆被擰斷脖子的特工。
帕特曼又坐了下去,熱氣從茶杯裡緩緩飄出來,在沿著檯燈的光慢慢爬到天花板上。
「我們從什麼地方說起呢?」黃安德抿了一口茶,悠悠地問道。
「請你隨意。」帕特曼勉強笑了一下道。
「那我就從最基本的問題說起吧。」黃安德微笑著說道。
「不知道你有沒有注意到,我們所處的是一個老人執掌的世界,絕大多數國家的高層領導人都超過50歲,而最優秀的科學家裡,在40歲前能夠獨立發表成果的不到一成。」帕特曼一言不發,於是他繼續侃侃而談,看上去輕鬆寫意。「億萬富豪中有七成都超過60歲,而那些擁有巨大影響力的古老家族中,族長和長老們的年齡還要再大一些。這看上去似乎不公平,但卻是人類這個種族固有的特性所決定的。人一生中絕大部分的時間都在學習、在奮鬥、在積累,而當他們的經驗、知識、能力和資歷最終能夠幫助他們獲得應有的地位和成就時,他們卻不得不面對殘酷的事實——他們人生中最美好最精華的歲月已經消逝,他們將很快面對人類最終的歸宿——疾病和死亡。也許極少數人能夠活90歲,但那些一生都在不停忙碌的人們,大多數都活不過70歲,更不要說那些剛剛成功就患上絕症的人。至少四十年的努力,最終能夠以健康的身體享受不過10年,然後就是不斷的病痛,無可奈何的衰老和死亡。」
黃安德悠然自得地看著帕特曼,問道:「帕特曼局長,你也稱得上是美國最成功的人之一了。據我所知,今年你已經68歲,在中情局整整奮鬥了四十年才得到今天的地位。但你最多也就能在這個位子上坐到70歲,你的精力和智力會自然衰弱,身體機能會很快下滑,沒有人會讓一個老人一直停留在這個位子上。你的接任者很可能只是一個庸庸碌碌的人,僅僅是依靠著一些資歷和比你年輕便能夠輕而易舉的取代你。你的事業,你所規劃的發展方向將會被毫不留情的拋到一邊,踩在腳下。幾年以後,人們只會看到一個垂暮老人,而不是那個曾經執掌美利堅合眾國情報大權的人。你甘心接受這樣的事實嗎?」
「為什麼不呢?這是世間的真理所在。」
「你錯了。」黃安德搖了搖頭。「那只是凡人的真理,對我們並不適用。」
「你們?」帕特曼再次問道。
「我們擁有幾乎無限的壽命,永遠不會生病,永遠精力充沛,歲月對於我們來說只意味著經驗、知識和積累。70歲才賺夠10億美元?對於別人來說可能已經意味著結束,但對我們來說只不過是漫長生命和持續成功的開始。80歲才獲得諾貝爾獎?那又有什麼關係,我們還可以再研究1000年。你可以做一百年的中央情報局長,也可以在200歲時選擇去做總統。那有什麼關係呢?你已經證明了自己的智慧和能力,當你有了無窮的壽命,還有什麼能阻擋你?金錢、權力、技術、文化,人類社會的一切成果都將掌握在我們手裡,當我們決定讓地球停止轉動,它也只能乖乖聽命。」
「你瘋了……」帕特曼忍不住喃喃道。
「不,別人或許不明白,但你清楚的知道我說的是什麼。」
「這不可能成功……絕不可能。」
「為什麼不呢?或許現在我們是怪物,但當我們有1千人,我們就能影響世界的走向,當我們有了10萬族群,我們就成了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而等到地球上所有成功人士都成為我們之中的一員,誰還敢再說什麼?所有人類最終奮鬥的目標將是成為我們當中的一員,那些平凡的人,他們會把我們當做偶像,當做是神來膜拜。」
「但你不是神,你只是……」帕特曼突然站了起來。「你只是一個肆意踐踏生命的魔鬼,你和你的黨徒就像是吸血鬼,只能依靠人的血液活著。」
「是誰給了你這樣荒謬的結論?」黃安德毫不動怒地問道。「帕特曼局長,你是鬼怪小說看多了吧?」
「人的血液對我們來說只是一種補品,當你受了重傷,鮮血能夠讓你飛快的好起來。當然,或許會有一些同伴喜歡上那種汲取靈魂的快感,但那只是個人愛好,並非我們的天性。只要你願意,你可以吃任何想吃的東西,而不用擔心高血壓、糖尿病和其他問題,你也能夠盡情的享受**……」黃安德做了一個鬼臉,笑道。「老實我,我從沒想過這一點會有那麼多人在意,但當你成為我們的一員,夜御七女也不是問題。」
「你不覺得這個謊話說得太過圓滿了一些嗎?」
「當然,但它本來就那麼完美,不需要我再做更多的修飾。」黃安德揚著嘴角笑了起來。「只不過,每一個人都要付出相應的代價。」
「是什麼?」帕特曼又坐了下去。「靈魂?」
「我們並不是在講鬼故事,局長先生。」黃安德微笑著繼續說道。「我會是首腦,這一點毋庸置疑,當你成為我們的一員你便會知道箇中原因。每個同伴都必須在自己的能力範圍內為族群貢獻出力量,讓我們更加強大。我們不會組成國家——那樣並不符合當今的社會和我們的利益,但我們會把整個世界操縱在手中。試想一下吧,帕特曼,當那些活躍在舞台上的政客全部都是我們扶植的傀儡,這個世界會在我們的指揮下翩翩起舞,國與國之間的結盟、戰爭、貿易或者制裁,只不過是因為我們能夠獲得更大的利益,這是多麼美妙的一件事情。」
「我不相信你,如果你真的能這麼做,現在你不會只有那麼一點點人手。」
「當然。」黃安德毫不避諱地點了點頭。「技術上的問題我已經完全解決,但我已經沒有原料了,而這正是我今天來找你的原因。」
「王直?」帕特曼的眉頭挑了起來。
「對,王直。」黃安德點了點頭。「在別人眼裡,他或許是不可戰勝的魔鬼,但對我來說,他只是夢想的催化劑。」
「抓住王直?抱歉,這是不可能的事情。」帕特曼搖了搖頭。
「為什麼不呢?」黃安德問道。「我犧牲了兩個手下,才促成了美國和王直結盟。而現在,我已經成功的讓王直陷入狂亂之中,他的判斷力和謹慎將會無限制減弱,正是我們最好的機會。」
帕特曼愣住了,黃安德卻繼續說了下去:「或許你會問,為什麼?為什麼是美國?」
帕特曼沒有說話,黃安德繼續說道:「那是因為華夏不可能與我和解,而其他國家太弱。只有美國,背負著世界頭號強國的枷鎖,才會不得不但又不甘願與王直結盟。你們有足夠的技術和力量來制服王直,所缺的只是機會,而我已經把機會放在了你面前。」
「請繼續說下去。」
「現在王直一心想報復我,也許還有劉紫苑。我已經在歐洲選好了兩個地方,留下了我們交合的痕跡,就像在羅馬尼亞那樣,只要你們把地址給他,他就會頭腦發熱地直接衝進去,而那就是你們的機會。巴爾魯斯僅僅是遠東地區的情報主管便能夠在幾天內調動數十萬噸液氮,我想作為局長的你一定能夠做得更好。」
「那不會奏效,他不會進去的。」
「為什麼不試試呢?即使他不進去,你也就是白忙了一場。而就算他逃了出來,也只會認為是我幹的,對你們來說並沒有危險。」黃安德又笑了起來,看上去就像是一條正在吐信的毒蛇。「舞台我已經搭好,現在是你們選擇的時機了。」
「你想要什麼?」
「我要他的半個身軀,至少也要四分之一,到時候我會派人來幫助你們處理他。我會在那以後帶著我的人消聲滅跡,而美國政府也可以堂堂正正宣稱完美解決了超人的問題,皆大歡喜的結局。」
「然後你便會慢慢控制人類社會的上層結構?」
「我更喜歡用團結這個詞,團結人類社會的上層結構。如果你願意,你也可以加入我們的事業,成為永生不滅的偉人。但那是很久以後的事情了,與今晚的交易無關。」
帕特曼默默的點著頭,黃安德安靜的品著茶,直到他再次站起來。
「看來你已經有決定了?」黃安德問道。
「我很需要那兩個地址。並且,不管是為了美國還是為了我自己,看來我都沒有拒絕的理由。」帕特曼伸出手與黃安德握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