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總是很難發現自己的問題。
就像馬睿,他並不覺得自己有什麼問題。
他只是壓抑得太久了,長期以來,一個又一個秘密掩藏在心底,就連睡覺時也擔心會不會在夢話裡說出來,這讓他背負著沉重的負擔。事實上,他曾經好多次在睡前給自己錄音,看自己會不會說夢話。
他的內心糾結成什麼樣,可想而知。
但那天以後,他卻發現自己整個人都輕鬆了。
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原因是什麼,他自己也說不清楚,但他卻發現自己對於兇案現場有了一種獨特的感覺。
每次看到死人,哪怕僅僅只是照片,他都會變得精神煥發,思維敏銳。他又可以不眠不休的工作,以常人意想不到的角度分析案情,從千頭萬緒中準確的抓到案情的關鍵。
這讓他很快破了幾個大案,加上托周衛紅走了省廳的門路,他終於脫離了南原分局那個爛攤子,成了市刑偵大隊炙手可熱的新星。
另一方面,他和美幸終於領了證,也算是合法的走到了一起。因為工作太忙,彼此的時間也很難碰在一起,他答應的旅行結婚一直沒有能夠實現。
但美幸還是覺得很幸福,在兩人不多的相處的時間裡,馬睿總是對她溫柔體貼,小心呵護,上班時也常常會打電話給她問寒問暖。他們是市刑偵大隊出了名的神仙眷侶,對於一個結過一次婚,比自己老公年紀大,還沒有時間照顧家裡的女人來說,她覺得很知足了。
有時她還會偶爾想起那個在她生命裡匆匆而過的身影,但更多的卻是慶幸。
如果開始了那段感情,現在的幸福又從何而來?
******
電話響起,陌生的號碼。
馬睿抱歉的笑了笑,起身離開座位。
「明天中午一點。」林笠平淡的聲音從電話那邊傳來。
「好的,我知道了。」馬睿點點頭回答,隨即掛掉電話回到了座位。
「大忙人,怎麼?又有任務了?」坐在他對面的是久違的李元虎,美幸從吧檯裡面遞出來一碟牛肉乾,他連忙起身接了過來。
「嫂子,你忙你的吧,別管我們了。」
美幸笑笑的點了點頭,馬睿微笑目視著她,許久以後才回過頭來。
「你們倆真噁心。」李元虎抱怨道。
這讓馬睿哈哈大笑起來。
「很久沒見面了,最近怎麼樣?」他關切的問道。
「還能怎麼樣?混唄!」李元虎回答說。馬睿升職調到市局,他卻一直沒有挪窩,還在南原分局刑偵大隊。好在上下都知道他和馬睿的關係,也看周衛紅這個老同志的面子,再沒人難為他了,日子也不算難過。
「案子都讓你一個人破了,我們還有什麼機會升職啊。」他抱怨似的恭維著,馬睿再次大笑了起來。
「我上個廁所。」他對李元虎說道。
「去吧。」李元虎不在意的說。「對了,電話借我用一下,我的沒電了。」
馬睿把電話掏出來放在桌上,拍了拍他的肩膀。
李元虎目送著他走進洗手間,又看了看美幸,拿起了放在桌上的電話。
「嫂子,我走了,馬睿出來你跟他說一聲。」他匆匆的打了一個電話,然後走到吧檯前,把電話放到美幸面前。
「嫂子?」美幸卻像是看到了什麼奇怪的東西,楞在那裡。李元虎回過頭,看到一個瘦瘦的中年男子正走下來,他的表情很奇怪,就像是離家很久的人,在異鄉看到了親人。
「你認識的人?」他隨口問道。
「不,不是。」美幸有些慌亂的回答。
「那我走了,嫂子。」
「好啊,常來玩啊。」美幸心不在焉的回答。
李元虎走出門去,因為路口有些窄,他和那個男子肩撞了一下。他看上去很瘦,但是卻很結實。
那個男子走了過來,熟門熟路的想要在吧檯左邊的那張小桌子前坐下,卻發現那裡放著兩個酒杯,一個還沒有喝完。一碟牛肉乾幾乎還沒有動過。煙灰缸裡,還有半隻燃著的煙放在那裡。
於是他坐到了吧檯前面。
美幸心情複雜的看著他,他比原來還要瘦了,但又好像白了一點。那種熟悉的感覺依然存在,但她可以感到一種名叫隔閡的東西已經把他們兩人遠遠的分開了。
「最近好麼?」他輕輕的問道。
美幸習慣性的笑了笑,她把手抬起來給他看。
「我結婚了。」
他愣住了,但很快美幸發現他便得如釋重負,這讓她有些生氣,又有些想哭。
「……恭喜你了。他對你好嗎?」
「很好。」她強忍著眼淚不讓它流出來。「他對我很好,我現在很幸福。」
那許多個兩人獨處的夜晚又一起湧上心頭,讓她心裡又是酸楚,又是甜蜜。她想起他驟然離開的那個夜晚,就是在那天晚上,她第一次遇到了馬睿。
這一切都是命運的安排嗎?
「那就好,那就好。」他喃喃自語道。
美幸感覺他好像受了很多苦,她想問,但是又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你想喝點什麼?」她問道。
這時候傳來了馬睿的聲音:「老婆!」
「什麼?」她轉過頭。
馬睿站在洗手間門口問道:「洗手液沒有了,你放在哪裡了?」
「我馬上拿過來。」
「那邊那個就是我先生。」她轉過頭,但那個男子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就好像他從來不曾出現過。
如果沒有那個被挪開的吧凳,她幾乎要懷疑剛才都是自己的幻覺。
馬睿走了過來,她搖了搖頭,彎腰從底下的櫃子裡拿出一瓶洗手液遞給馬睿。
「你怎麼了?」
美幸搖了搖頭。
馬睿從吧檯上拿起自己的手機,問道:「元虎呢?走了?」
「嗯,大概是分局又有什麼事了。」
馬睿拿著洗手液走向衛生間,低頭打開通話記錄。新的通話記錄只有一個,是南原分局的號碼,通話時間45秒。
******
「:現在我們開始表決。」
馬睿面對著熟悉的選擇框,重重的點下了「是」,他面對著第二個選擇框,略微猶豫了一會兒,再次選擇了「是」。
程序退出。
他靠在椅背上,過了大約10分鐘,他登入qq,然後問道:「結果是什麼?」
克勞德茲回答道:「只有三分之二的人同意。」
該死!
他重重的拍打了一下桌子,然後抱怨道:「他們都瘋了麼?事情不是很明顯嗎?」
依然是他的提案,但從第一次以後,他沒有再堅持由自己闡述理由,而是像其他人一樣把資料交給林笠。
他有點後悔,因為團體的約定是只要有一個人不同意,「淨化」就不能執行。同一個目標要等到3個月後才能再次提交討論,而且要有新的更充分的理由。這已經是他被否決的第7個提案了。他覺得如果是自己來表述,通過的可能性會大得多。
但過多的出現在大家面前,並不是好事。
他獲得通過的提案幾乎是這個數字的一倍,三個月來,整個團隊幾乎是在按照他的指揮行動,但提案被否決仍然讓他感到自己對團體的操控正在降低。
這讓他不爽。
事實上,他覺得自己已經成為這個團體的最重要的成員之一。自從參加討論以來,他漸漸在林笠面前掌控了話語權。他以刑警的專業眼光審視著組織的漏洞,提出了不少建議。
這無疑大大加重了他說話的份量,他也終於知道林笠確實沒有任何可以要挾他的證據。為了保密,他們確實沒有留下任何證據。
他甚至和克勞德茲碰過一次面,雖然他們刻意隱藏了克勞德茲的身份,但馬睿第二天便查出了他的真實身份。他叫李國興,是本市一家大型國企的系統工程師。他的仇人也是在1年多以前遭遇交通意外而死,幾乎和寧安市委副書記鄭成祥的死因完全相同。
這讓馬睿覺得很有趣。
要麼兩件事都是他動的手,要麼還有另外一個元老,一個懂得汽車修理的元老。
馬睿很喜歡做這樣的推理,而且他也取得了相當的成果。
林笠總是習慣於在開會討論前換一張新的,完全陌生的電話卡。每次行動結束後,他便會把卡毀掉。對於警方來說,幾乎不可能查到他通話的對象是些什麼人,但恰恰方便了馬睿的調查。
他現在因為在市局查案,工作中有著許多便利,於是他在無人注意的情況下把每次新號碼的通話記錄都調閱了出來。結合通話時間、通話次數和團體那時討論的內容,他不難推理出每次的提案人是誰,參加討論的成員有多少人,分別是些什麼人。他甚至能夠推斷出行動的執行人是誰。
一切幾乎都已經在他掌控中,這讓他更自如,更得心應手。
如果他願意,他已經能夠將所有人繩之以法。只要他能夠讓林笠和李國興不供認他自己,將有近30個兇殺案在短時間被破獲。
除了林笠和李國興,沒有任何人知道他和這一切有關,沒有任何人會懷疑他。
但他決定再等等,再看看情況。
他覺得自己已經超然於眾生之上。
他是一個特殊的警察,不但能比別人多破案,還能比法官更公正、更快捷的懲惡揚善。
他是一個隱藏在城市陰影下的英雄!
超級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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