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幸已經準備關門,但在這時候卻又來了兩個不速之客,這讓她很自然的想起幾個月前忽然出現,然後又突然消失的那個人。
她心中不免有些酸楚,但卻沒有在臉上表現出來。
「喝點什麼?」她笑笑的問道。
「抱歉,影響你關店了。」馬睿不好意思的說。而黃遠則熟門熟路的坐到吧檯前面,四下打量著。
「美女,先來一打生啤,隨便上點小食。」他笑嘻嘻的說道,趁美幸轉身,擠眉弄眼的奚落了馬睿一番。
馬睿忽然覺得有點尷尬,他把黃遠從吧檯拉到旁邊的桌子,拿出冒著生命危險換來的資料,一張張的翻閱起來。
美幸很快拿著他們點的東西過來,黃遠開始習慣性的調侃她,馬睿拚命低著頭,等她走開,他才真正開始把資料看了進去。
「你看看這裡。」他習慣性的把手裡的照片遞過去,才發現坐在對面的並不是李元虎。黃遠卻沒有注意到他的神色,接過照片看了起來。
與內部數據庫裡挑選出來說明案情扼要的照片不同,原始資料裡的照片很多、很雜,但正是從這些照片裡,能夠看出更多的問題。馬睿向美幸要來紙筆,兩人開始在紙上寫寫畫畫,反推案件發生的過程。
馬睿偵破刑事案件的經驗較多,但黃遠卻有著超強的推理能力,根據原始案卷裡原有的分析報告和眾多照片呈現出的線索,兩人很快便搞清了案件的大致脈絡。而犯案的兇手也非常明顯,就是那個偏愛天台的連環殺手。
並不是因為他們比當時那些辦案人員高明多少,而是因為那時「他」還沒有開始連環作案,案件的特徵並不明顯。而現在經歷了一百多起案件後,他們都已經對「他」的手法非常熟悉了。
「是『他』第一次作案麼?」馬睿忽然對自己有些不自信。
「應該是。」黃遠一改平日的憊懶,神色前所未有的專注。「你看看這些凌亂的噴濺血跡,還有這張照片,噴濺血跡在這裡缺了一塊,應該是兇手的位置,這說明他對此毫無準備。而此後的照片我記得很少出現這樣的情況,兇手在那時已經熟悉了血液噴濺的方式,很少讓血直接噴在自己身上了。」
馬睿在紙上畫出巷子的平面圖,然後根據照片開始模擬當時的場景。
「不,不,你畫的順序不對,第一個被害人應該是張金柱,他的傷口與其他人的都不同,應該是先被利器劃開,然後才進行撕咬。而其他人都是被咬死的,兇手當時很可能已經遺失了凶器。」黃遠開始在物證清單裡尋找凶器,而馬睿則繼續對比著死者們的傷口。
「……這是什麼……不對,這個案子不是早已經結案了麼?……什麼咬死?你們在說什麼!」馬睿轉過頭,美幸正站在不遠的地方,手裡拿著一大杯冰塊。她的臉色變得慘白,眼淚已經如同斷線的珍珠一般落下。
「對不起,對不起……」馬睿這時才想起眼前的女子正是「11-23特大搶劫殺人案」的受害人家屬之一,他回想起第一次見到美幸的那個夜晚,心裡一下子揪了起來。
「這是什麼?」美幸已經跑了過來,馬睿想要遮掩桌上的東西,但美幸已經看到了她最不願見到的那個人的照片。
她茫然的退後了幾步,忽然暈了過去。
「蘇小姐,蘇小姐!」馬睿剛好來得及抱住她,而黃遠則被搞得莫名其妙,困惑的撓了撓耳朵。
第二天在專案組辦公室再度見到黃遠時,馬睿的神情難免有些尷尬。黃遠無良的笑著,還好並沒有過來奚落他。
美幸好在只是短暫的昏迷了幾分鐘,但她的精神變得極其萎靡,馬睿和黃遠幫她關了店,送她回家。除了說出住址,她像個受傷的小動物一樣一言不發,只是不停地哭泣。馬睿對她的狀態非常擔心,於是留下來陪她,黃遠則帶著資料回了辦公室。
其實這一夜沒有發生任何事,美幸抽泣著哭到天亮,終於睡著了。而馬睿則利用冰箱裡的東西簡單做了點東西,放在灶台上保著溫。他給美幸留了張字條,寫了自己的聯繫方式。
他感到萬分內疚,如果不是自己的疏忽大意,美幸也許永遠也不會面對血淋淋的現實,對於她來說,死去的丈夫即將消散在回憶裡。
但馬睿卻將恐怖的事實帶到了她的面前,他死得極其痛苦,那些可怕的照片無疑給了她精神上極大的打擊。
怎麼才能彌補這一切?馬睿人雖然還在辦公室,但心早已經回到了那個房間。
「發什麼呆呢?」李元虎打斷了他的思慮。「這些資料是你和那個黃遠搞來的?怎麼回事啊?」
「沒什麼,就是陪著那個傢伙發了次瘋。」
「可他說你是冒著生命危險搞來的資料,是不是真的啊?」
「他是那麼說的?」馬睿看了看黃遠,他正在和周衛紅說著什麼。本來馬睿對他是有著很大戒心的,黃遠調查過他的過去,不知道他究竟知道些什麼,但經過昨天晚上,他覺得黃遠應該是個不會出賣他的人。
「警報!」忽然有人大叫了起來。「網絡上出現了疑似兇手宣言的東西,網監大隊已經在強制刪除了,但那個傢伙還在不停的發!」
「位置?」張一林高聲問道。
「正在查……應該很快……查到了!這個地址是?江海市城市管理綜合行政執法局?!」
「那是個什麼地方?」
「城管局……」
「行動組跟我走,馬上通知特警大隊,讓他們派人就位!打電話給城管局,他們有槍沒有?讓他們馬上控制大樓,禁止一切人員進出!」張一林一邊佈置一邊整理裝備,不到10秒的時間就帶著一長三短四支槍出去了,謝國才他們幾個慌慌張張的跟在後面,周衛紅開始打電話。
「那傢伙……」李元虎張大了嘴,馬睿快步走到了數據服務器--也就是昨天運來的那台大型電腦旁邊,黃遠正興奮地看著其中一個屏幕。
「什麼內容?」
「你自己看……很有趣,這傢伙把自己真當成神了。」
發帖人叫做惡業神使,帖子的名字叫做:「這個世界一定有因果報應,作惡多端的人必然遭遇惡報」。
帖子的內容很長,但大部分都是一個一個的人名和相關的罪狀、死亡日期,這些東西之後必然會反覆不斷的進行核實,所以馬睿並沒有認真的去看,他看的是帖子的正文部分。
全文大概三千字,前半部分通篇都在講中國古代的因果報應理論,中間部分開始抨擊社會上的不良風氣,最後則反覆的在講一個理論:因果報應是確實存在的,作惡必然要橫死,然後便開始羅列證據:從2013年至今187名「暴死」、「自殺」的「惡人」。值得注意的是,文章裡羅列了幾種中國古代必然遭遇惡報的惡行:不孝、殺生、偷盜、**、欺詐、貪慾、兩舌、懶惰、持強凌弱等等,告誡人們要積德行善,否則必將遭遇惡報。
「大概就是從佛經裡面抄了些東西,再加上他的殺人名單。」黃遠聳了聳肩,言語裡都是不屑。「這種水平還不如一般的憤青,看上去就像是個脫離現實很久的人。」
其實馬睿也有這種感覺,如果不是知道後面那份名單的份量,這種帖子他甚至不會去認真看,但這畢竟是目前唯一有可能直接來自兇手的宣言。
周衛紅給城管局打完電話,也過來研究著這篇文章,目前他們統計的謀殺是144起,如果這篇文章最後證實是真的,那就意味著還有43具屍體沒有被發現。這個數字讓周衛紅的眉頭又糾了起來,他馬上開始安排人員落實文章裡的名單,通知心理專家來分析文章裡的線索。
過了不到30分鐘,張一林便打來了電話,要求鑒證組到現場支援。
「什麼情況?」公共通話是打開的,於是黃遠有些興奮的問道。
張一林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回答道:「還是沒有兇手的蹤跡。大約17人遇害,這裡就像是屠宰場,滿地都是碎肉。我對兇手的能力評定提升為a級。」
辦公室裡一片死寂,人人都在低頭做自己手上的事情,再沒人有心情說點什麼。
過了很久,服務端忽然又開始「嘟嘟」的報警,黃遠飛速的坐到了操作台前。
「他又開始發帖了,這次的位置是……」他的臉色變得有些奇怪。「……江海市發展和改革委員會。還是那個帖子,但是新增了一行內容。」
「我不介意你們追查我,但如果我的帖子繼續被刪除,我不保證自己還能繼續保持克制,那時候城管局將只是一個開始。」
帖子最後的名單增加了9名城管局的官員。
「荒謬!太荒謬了!」周衛紅的臉氣得發紅。「這是**裸的挑釁!馬上派武警部隊去發改委,一定要抓住他!」
黃遠走到了電話面前,撥了長長的一串號碼。
「局長,我是黃遠。k5-9704-102案卷突然出現f級波動,我認為已經進入橙色預警,有可能帶來不可預見的後果,需要您的指示。」
電話那邊沉默了一會兒,一個蒼老的聲音說道:「批准執行戊計劃,每五個小時匯報一次。」
電話隨即掛斷。
黃遠轉過身來,馬睿發現他臉上的青筋都激動得鼓了出來。
「不好意思各位,因為出現了特別情況,此案已經正式轉入國家安全警戒體系,轉由國家安全部負責。目前來說,也就是由我負責。出於保密和便於工作的理由,從即刻起,各位不能再與外界聯繫,除非得到我或張一林上校的批准,任何人不能離開辦公室。各位手上的所有工作暫停,等待下一步的安排。」
沒等眾人有什麼回應,黃遠便轉身拿起一直沒有人動過的衛星電話,輸入了一行解鎖碼。
「張一林上校,總局已經批准執行戊行動計劃,請你馬上回指揮部。」
「程覺坤將軍,我是國家安全部k局特派員黃遠,身份編碼ga8301-4475-k290,我已得到授權,現命令你部特戰部隊立即進入作戰狀態,按戊計劃進入江海市佈防。」
「周德興局長,我是國家安全部k局特派員黃遠,身份編碼ga8301-4475-k290,我已得到授權,現命令你局暫停除c級以上所有任務,所有人員待命,準備執行戊計劃。另外,派一組內勤人員和一組行動人員到市公安局7樓待命。」
「江海龍大校,我是國家安全部k局特派員黃遠,身份編碼ga8301-4475-k290,我已得到授權,現命令你部立即進入反恐程序,即刻起開始對江海市重要人物和目標進行保衛。」
「李覺處長……」
……
一連串的電話打出去,原本想要質疑他的周衛紅也只能選擇回到座位上。
簡簡單單的幾個電話,竟然已經把江海市駐軍、國安局、武警部隊、特警部隊、人武部、公安、交警、消防的人全調動了起來。
房間裡的人都呆呆的看著他,但他卻放下了電話,坐到操作台前面,認真的開始打起字來。
「您好,尊敬的惡業神使先生。我是國家安全部的工作人員,姓黃,您可以叫我小黃。請恕我冒昧,我非常認同您對目前社會公德、不良風氣的看法,但在具體實施方法上,我認為我們可以聊一聊,看看能不能找到大家都能接受的處理方法。您看,您現在方便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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