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此時從歡樂的人群中退到了方子星之前所待的角落,在與方子星目光相對時,向他舉杯,算是無聲的祝賀。
方子星當即給予無聲的回應,因為整個宴會廳裡這麼多人中,他或許是最為自己高興的人了。
至於其他需要在意的,嗯……法心月……雖然有些不可思議,但現在的她大概是想把方子星亂刀分屍的前幾名,從她的眼中,竟然迸發出看到天上掉下的稀世奇珍才有的光輝,想要奪美而過的慾望熾熱得像要燒起來,難道說這傢伙堂堂公主之尊,居然還有這等興趣。
而花顏……方子星看不見她的表情,但方子星現在沒多餘的心思在意這件事。
許靜雲沒有看到,估計又倒騰什麼奇詭的事情去了,這是常有的事情,方子星也不太在意,也不知道他看到這人間絕跡的一幕沒有,要是沒看到可就太可惜了。
倒是剛剛驚艷全場的荊旭雨不知為何也不見了,這讓方子星莫名地感到一絲不安,但他找不到這一絲不安的來由,也就很快掐斷了。
畢竟,今晚是他現有的生命中少有的極為快活的記憶,充滿了榮耀、光彩、受人羨慕的感覺,他全都在最需要的時候得到了,但如果沒有這一名福音天使,今晚的一切,不論是對自己,還是僅有的那麼幾位真正關心自己的人,都注定只會是一場無比痛楚的夢魘,方子星真的、真的……好感謝她。
「謝謝你,你幫了我很大的忙。」方子星微微探頭,輕聲說著。
凝視就在自己眼前不遠處的那張清艷容顏,不施半點脂粉,雪白的肌膚、嫣紅的櫻唇、細細的睫毛,黑晶星眸中閃著一絲慧黠的稚氣,恍若不解世事的美麗,真的像是一個初降凡塵的純潔天使,方子星真的從未見過那麼具有靈氣的女孩子。
「我還以為,校長也請不來你呢?真高興這麼快就能再見到你。」普通的問候語,方子星心頭卻不爭氣地跳起來。
而齊天籟卻似早就在等待這句話出口,方子星話才一說完,她那水燦燦的眼眸眨了眨,俏美一笑。
方子星腦裡「轟」的一聲,好像被附近人群沸騰似的歡笑聲給弄糊塗了,但心頭卻洋溢著難言的狂喜,興奮得幾乎要鬆開她的手,起來大跳大叫一番。
真是好笑,方子星作夢也想不到,自己現在還會有一刻靦點得一如當初那個初戀的少年……
「你……真的是為我而來的嗎?」
方子星有些不敢相信得再問了一次貌似多餘的問題,但齊天籟聽了方子星的話,卻秀美微挑,隨即嫣然微笑,那種燦爛的純真笑容竟帶著欣賞、釋然,以及一絲意外,讓方子星陡然覺得似乎有些不妙,而齊天籟就在這笑容中,說了現身以來第一句話。
「哦,被你發現了?嘻,方公子,你果然與眾不同呢。不過,你的舞跳得可不太好喔!」
無疑方子星即使認不出眼前的這張美麗嬌顏,但是這個聲音……他絕對相信自己一輩子都不會忘記與錯認,然而偏偏此刻,他希望自己把它忘了,因為它一下就令自己從天堂墜入人間,而且還落入了雪域冰河裡。
「是、是嗎……」方子星的聲音有些發抖。
本來,他認為這會是他生命中最開心的一個晚上,但如今他卻只覺得想哭,眼前天使般的純潔少女,如果真的像天使那般無法臨近,那什麼浪漫情感都是多餘中的多餘。
「那麼,你為什麼做這種打扮?來這裡做什麼?」方子星長出了一口氣,硬著頭皮順勢問道。
「這個?你說看起來像個小天使嗎?我最近才看到你說的那什麼天使的圖片,就乾脆扮了一下,本來我天籟也想找個舞伴的,但校長卻吩咐我先不要進去,一定要等她的指示之後在獨自閃亮登場,還說我是什麼王牌,於是人家就一直等到現在,然後又恰好看你很想跳舞的樣子,就先跳完一曲再去玩囉。」
齊天籟雖然說得有些跳脫,但方子星還是聽明白了。
之所以一開始見不到齊天籟,是因為她是趙雪恆保證這次晚會順利進行的絕佳保險。
騰龍學院把這些人聚在一起,雖然是反擊的高招,但也是要冒很大風險的,即便在剛開始的時候,不管是哪一方的勢力,都很珍惜這次深入騰龍學院的機會,全都會保持一定的克制,但從這些人入學後在學院中各自相遇的那一刻起,各種痛苦的、恐懼的、仇恨的、怨戾的情緒就開始激烈地洶湧起來。
雖然這場新學期來臨之際舉行的歡迎新師生的大型聚會,是極晶夜提議加上的一個保險槓,企圖將全部新師生聚在一起,把所有的矛盾擺上檯面,將它們提前整理一下,但現在事實證明,這個設想是不現實的。
確實,這種聚會的氛圍最能讓人表現出某些隱藏起來的細節,使得許多內裡的信息都會浮上表面,再加上國人一向有在飯桌上談事情的習慣,只要多多注意監聽,各方勢力的運作趨勢也會明顯起來。尤其這種大庭廣眾,眾目睽睽之下,一旦發生碰撞較量,不管什麼形式,都能以極為深刻的方式印在人們心裡,也最容易一舉定勢,鎮住四方,好好整理一下那些從八方齊至,亂七八糟的硬碴。
然而,如此一舉數得的計劃,全繫於玉一人身上,現在看來實在是有些強人所難了。
要讓這聚會圓滿結束,首先要調停各種勢力之間的摩擦矛盾,保證聚會的順利進行,才能在宴會間隙的旁敲側擊,套取自己所需的情報;其次要密切注視餐桌上每個客人的舉動,在保證大家能夠毫不失禮地享受聚會的同時,並不盛氣凌人地強調聚會之主的份量;再次發生什麼突發狀況,在照顧各大賓客的面子裡子的同時,對各種變化的情況進行完美的化解。
這些普通人參加的上流聚會需要解決的問題,玉不負眾望地都做到了。但是這次騰龍學院舉辦的歡迎新師生的大型聚會,參加的非但全不是普通人,更有大量超越常識的存在。
生理上如此,心理上也是如此。
那幫從八方齊至,亂七八糟的硬碴比想像中的還要難纏,大量蘊含著扭曲乖戾、凶邪霸道、嗜血暴戾、陰狠歹毒、冷酷無情的負面情緒隨著各方人員的接觸頻繁暴動,但同時他們也保留了足夠的耐心和城府,對騰龍學院也抱有相當的戒心,往往話說三分,點到即止,玉使出了渾身解數,也探不到更多有用的信息,同時也很難挑起真正意義上的戰鬥,甚至連新的像樣的人脈也無法建立,若是要繼續深入,反而會過猶不及,引起各方的警覺。
這完全不是以前在道上混跡的時候為那對無良父母周旋的各大勢力的程度可以相比的,就連玉這個超一流的貴族管家兼半殘學生會的主席也有些力不從心,尤其到了這場晚會上,蔡玉卿的事情雖然有偶然性和突然性,但也暴露出玉對這場晚會的掌控力越來越捉襟見肘,有些地方已經明顯照顧不過來了。
有些事情,如果沒人提就沒什麼,但如果有人先開了口,打開了話匣子,就會一發不可收拾。
蔡玉卿的事情如果當事人只是無足輕重的角色,即是她發酒瘋發得再突然,玉也可以迅速做出反應直接打斷,然後製造更多的精彩將其這件事當做小插曲來按下去,可涉及到即是玉的好兄弟,又是趙雪恆的直屬學生,騰龍學院的代表人物之一的方子星,玉就不想,也不能這樣做,使得這一插曲完全打破了現場的氛圍。
如果任由情況如此發展下去,接下來隨著各大勢力的發難,許多暫時潛水的矛盾和隱情就會在無法控制的情況下被擺上明面,這時若是再有某些有心人撩撥一下,文鬥很快就會演變成武鬥,最後上演全武行。
這對現在這個極力擴招,國際開放的騰龍學院來說,絕對是個毀滅性的打擊,再考慮到各方暗地裡的各種佈置,只怕足以在全世界造成不堪設想的後果。
所幸,齊天籟的存在,讓趙雪恆為這次晚會添加了最穩妥的一道保險。
是的,方子星相信,在場的所有人中絕對沒有任何一人會在天使的福音下還能動壞心思,而這個效果,也將持續到晚會結束。
瞬間理清了來龍去脈,方子星雖然相當失落,但無疑也有些得意,不可否認,男人最希望就是能在這種場合顯威風,所以即便這是齊天籟適逢其會的服務,相信也一定已經成功氣壞自己的那些對頭們。
方子星想的沒錯,但目光環移向週遭,除了一雙又一雙忌妒的眼神和氣得快拂袖而去的某些人影外,方子星還接觸到了一雙寫著傷心的金銀異色眼睛。
是柳明媛。
終於找到了一直想找,卻始終躲著自己的崑崙仙子了,可卻直接接觸了那雙眼中的哀傷。
方子星下意識地就想放開手,但手才一放,腳下竟然一個踉艙,撞到背後的另一名舞者,居然還就是那位一直糾纏柳明媛的巴薩卡?蘭斯洛特。
他錯愕地朝這邊看來,似想確認這邊是否有意為之,但齊天籟俏美地眨眨眼,牽著方子星退到旁邊繼續翩翩起舞,把這名英倫的貴公子甩在後頭。
在雙方錯身而過的剎那,巴薩卡一臉欲言又止的樣子,一雙眼睛早就離開了柳明媛,而是失魂落魄地盯著齊天籟的嬌顏,顯然已為她的魅力所迷醉……
這也難怪,齊天籟那宛如最美的藝術集合體般不真實的美麗,是更勝花顏與柳明媛,連法心月現在都無法與之比美的絕色。
但是,方子星此刻卻有些心不在焉,柳明媛哀傷而美麗的金銀雙眸和她當初屢次決絕,現在又一再躲避的態度在他內心激烈傾軋。
最終,方子星的自尊佔了上風,心硬下來,放棄心頭那小小的一點顧忌,盡情與齊天籟共舞。
當舞曲的節奏由輕快轉為舒緩,齊天籟的舞姿也從靈巧流暢變為優雅迷人,戴著雪白手套的素手每一下揮動,都劃出一道美麗的的軌跡,像是白天鵝伸展羽翼一般的好看;而她踩著舞步,驀地從方子星身邊移開又拉回,長長的裙擺性感地輪飛旋舞,化成一朵朵白雲,銀鈴似的歡喜笑聲,天使般的傾城美姿,與之前散播福音的神聖相比,又是另一種不同的神秘美感。
此刻的人們已經從適才的狂熱中恢復了冷靜,但那無比歡樂的心緒和對福音天使的尊崇依舊,一時間,舞會廳內所有人都停止動作,退到一旁,看著方子星和齊天籟兩個人盡情地揮灑歡樂的舞步,只剩下樂隊持續的伴奏。
方子星非常開心,將齊天籟一下急拉回來,柔軟性極高的嬌軀貼靠回胸口,看著她的絕世容顏,忍不住在她耳邊輕語。
「不管怎樣,我要告訴你,我真的謝謝你,還有……你這樣真的好美。」
齊天籟回應一個醉人的盈盈巧笑,震得人腦子裡暈暈的。方子星的身體繼續隨著舞步旋轉,驕傲地一一看過周圍每雙又羨又恨的忌妒視線,卻偏偏沒有再次接觸到柳明媛的眼睛。
那雙水漾晶燦的真情眼眸,不知何時已是淚水濛濛,而那傷心欲絕的悲痛中,依稀是孕育著深情……
似乎是害怕與方子星的目光接觸,柳明媛突然掉頭,就直接從出入門離去,消失了身影。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方子星與齊天籟身上,沒有人發現她的猝然離場,以及她轉頭的一瞬間,那一串晶瑩的珠淚,瑩瑩亮亮地墜下。
但是,與此同時。
「……停、停下來……」
一個微小但彷彿壓抑著無窮力量的聲音突然響起。
說話的人似乎因為嘴巴被什麼堵住,這些話只成為喉間的啞聲,讓聽到的人一度以為是錯覺。
直到一道幻彩般的身影瞬間閃至共舞的兩人身邊,使盡全力,重重一掌就將那緊纏著方子星的絕美香軀給推開。
「混賬!你們還有完沒完?我要你們停下來,你們都是沒聽到是不是?」
激怒之下,花顏出手的力量很重,方子星面前只見到白影閃動,跟著就是齊天籟重重跌坐在地。
本來喧鬧聒噪的舞會廳,忽然之間寂靜無聲,所有人目瞪口呆地看著這急轉直下的一幕,整個舞會廳裡只剩下花顏的那一句怒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