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子星看不到的地方,柳明媛的紫府識海中,黑暗在無邊漫沿,只有陰風呼嘯的聲音越發淒厲。
柳明媛的元神沉寂在黑暗的識海中,就像一個沉向九幽的yin靈。
識海越深入越是寬闊,但周圍的黑暗也愈發深邃,柳明媛的元神也越發顯得虛幻而透明。走在這陰冷可怖的道路之上,柳明媛甚至可以無意識地往前走去。
多少年來,她獨自一人在這裡徘徊,如今,她終於要解脫這樣的命運。
徹底地解脫。
也許,還有世間無數人的命運。
陰風咆哮,就在她的前方!
但是,一點幽光,突然在柳明媛的元神中亮起,儘管那光亮如此幽暗,但在這一片漆黑中卻是特別的醒目。
那幽光在黑暗中輕輕閃爍,明滅不定,似召喚,似鼓舞,似渴望,似崇敬……
似乎有風,吹動了她緊閉的雙目,就像過往的歲月,她凝望著那個身影。
那個時候,她也一樣沉寂在這裡,可是那個時候,她的身旁還有日月經輪照亮著識海,她閃爍著日月光輝的眼前,還有一個雖然並不魁梧卻彷彿可以遮擋天地間一切風雨的身影。
而如今,卻只有她一個孤單的身影。
「方子星啊……」
她微微飄散的元神,模糊的意識中低低地喚了這麼一句。
然後,她向下沉淪而去,拋開那個幽光,如飛蛾一般的決絕。
忽然,幽光大盛,識海之中忽然有一股清風陡然猛烈起來,原本只有一點的光亮,從那處緩緩散開,將周圍慢慢照亮。
扭曲陰暗的識海中,到處漂浮著兇惡的yin靈,長著無數雙日月雙瞳,巨大而邪惡,在幽光照耀之下,卻顯現出了無數條密密麻麻、縱橫交錯的裂痕,像是被人生生撕扯開來一般,觸目驚心。
黑暗中,有個聲音,就在那個幽光的最深處,帶著火熱的情懷,輕輕迴盪。
「你回來了……」
尾音很長,帶著橫貫天地,誓不低頭的意志,迴盪在這個黑暗無光的識海之間。
柳明媛的元神沒有回應,她只站在那處光亮之中,佇立片刻,然後,原本飄渺虛無的元神竟然開始從黑暗逐漸顯露,在元神之上,赫然是一絲絲的浩然正氣,在點亮一對閃著日月光輝的眸子。
「吼!……」一聲咆哮,突然如驚雷乍響,在識海之中沸騰起來。
周圍的黑暗瞬間退卻,那片幽芒深處,轉眼間閃爍出刺目光芒,如黑夜中的皎潔皓月裹挾無數的星辰,向著柳明媛,向著那一雙日月神眼,呼喊狂嘯。
就連周圍黑暗中的無數長著日月雙瞳惡靈,此刻也開始不停動搖,紛紛消散。
呼嘯淒厲的陰風,此刻聽來,就像是垂死的、呻吟喘息。
「……你為什麼,還如此記掛著?」柳明媛的元神似乎恢復了一些意識,看著就在自己身前那片張牙舞爪的刺目光芒,突然這麼靜靜說了一句。
強光之中,閃爍的光芒似突然凝固了一下。
柳明媛的元神意念很是微弱,就連在識海裡傳念的聲音,聽起來也這麼飄忽不定:「是啊,那是個……不能說的秘密……」
那片光芒深處,卻沒有任何的聲音,只有伸縮不定的光線,將柳明媛的元神照的忽明忽暗。那愈加清晰的元神沒有再說什麼,緩緩飄了上去,飄進了光芒深處。
下一刻,那一股浩然正氣飛騰而起,湧現識海。
彷彿有一聲沈默低嘯,剎那間耀眼的光芒從浩然正氣之下照耀而出,如勢不可擋的離弦之箭,向著識海的四面八方呼嘯而去。
黑暗動盪,破碎。
狂風悄悄止歇了,紛亂的天地安靜下來,黑色在搖曳飄零中輕輕消散。
整個戈壁除了一望無際,連天接地的沙丘之外,已經看不到任何灌木叢、仙人掌、零星湖泊之類的存在,沒有絲毫生命的痕跡,景物變的極為單調。
萬簌俱靜,一切都沉浸在神秘、寒冷、荒涼的氣氛中。
方子星一口血吐出之後,便一直僵直站立在石像身前,雖然那石像身上的黑色已經完全消除,現在呈流線型光滑無比,但卻並未解除石化狀態。
漸漸地,四周的環境變得越來越暗,那正是黎明之前特有的黑暗。
緊接著,突然,沙漠東方的地平線上,隱隱地閃現出一條暗紅的細線,又在眨眼間。這條淡紅的細線一下變成了一道迅速延伸到沙漠盡頭的,紫紅色的粗線。
須臾,那道紫紅色的粗線,開始慢慢地收縮、膨脹,忽地一下就變幻成了一個嫣紅、耀眼、閃動的圓弧,瞬間,一道彤紅的、明亮的,太陽特有的光芒,就呈現在眾人眼前。
初升的太陽湧出地平線時,噴薄而出的景象,打破了方子星的失神狀態,吸引了方子星的注意力。
只有在無邊無際的浩瀚戈壁沙漠裡看日出,才能真正體會到莊嚴肅穆、驚心動魄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
一時間,東方的天際已被霞光萬道鍍上一層明朗溫暖的金紅色,而西方天空卻猶有明月高懸,繁星閃爍,構成了一幅日月當空的美妙盛景。
「有動靜!」方子星眼中精光大盛,因為他看見那石像的眸子中呈現出日月之像,就像直接將空中聯日月映入眼中一般。
就在日月當空的瞬間,內外交感,柳明媛的日月雙瞳威力也隨著水漲船高,一股浩然正氣充斥著整個石像,釋放出無盡的魄力,內部卻隱傳來陣陣爆裂崩碎之聲,許多密如蛛絲的裂痕從內而外瀰漫開來,遍佈主體表面,但卻沒有碎片脫離主體,因為耀眼的白光從裂縫中透出,石像已變成了灰白色,好像正在經受數千度的炙熱高溫一樣,慢慢昇華。
突然,一切都靜止了。呼嘯的陰風停止了,耀眼的白光消失了,日月光芒如無邊的大海洶湧的波濤無聲地衝上淹沒了一切!
是誰,在黑暗中默默等待?
那最深的黑暗,還是幻想的曙光?
一切都平靜了下來,就像亙古也不曾改變的荒涼寂靜,已經有如龜裂的瓷器一般的石像停止了崩碎,沈默了下去。
一個聲音,在黑暗與寂靜的最深處,悄悄的,響起!
「砰!」
「砰!」
「砰砰!」
……
那是心跳的聲音,洋溢著嶄新的活力,周圍依舊是一片陰影,但如魔幻一般的心跳聲音卻漸漸放大,慢慢的,開始流淌著潺潺水聲。
不,不是水聲,那是奔流的血脈,從心臟呼嘯而出,帶著無盡歡喜與不可阻擋的氣勢,在黑暗中狂舞。
長眠了許久,無盡的冰冷過後,再一次的溫暖!
是誰,在黑暗中悄悄喘息?
那奔騰的聲音越來越是猛烈,像是禁錮的靈魂凝聚了千萬年怨恨的呼喊,每一滴重生的血液,都帶著瘋狂與桀驁!
慢慢的,周圍的異響開始響起,堅固的石壁再一次的動搖,那些浩然天地中長存的無窮正氣再次吶喊,迎接著重生的仙子。
只有方子星,他的身影隱沒在光芒之中,感覺著身前無形卻正在輕舞的仙氣,感覺著那復生的靈魂與流淌的血脈。
那感覺,幾乎要將他吞沒了……
方子星嘴唇微微顫抖,身子似也踉蹌了一下,向後退去,卻早有一隻纖細白皙的玉手衝上,將他攙扶住。
一個身影,是被一張清麗無比的絲衣所包裹的女子,背對著太陽的方向,從清氣中緩緩落下,站在了方子星的身前。
在她身後,浩然天罡中呼嘯連連,星光搖動,彷彿有無數宇宙星河狂喜呼嘯一樣。
只有她的身影,卻顯得有些異樣。
她站在方子星身前,晨曦中與他默默佇立。
緩緩的,伸出手去,輕輕撫摸,那冰冷的面龐,低低的聲音,在黎明中悄悄迴盪,似乎穿越了千萬年歲月光陰,穿過了無數的風雨雪霜。
「子星……子星……子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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沼澤場地,有三人正急速前進。
其中一人是一位英偉容貌,挺拔身材的青年,但額無天根,眼神深藏,眼球之中,看不到瞳孔,鼻無樑柱,讓他的印堂看起來陰雲蓋頂,尤其皮膚彷彿毛孔都沒有了,平得玉一樣,顯現出一些非人類的異相。
此人現在疾行於沼澤地,竟然是如履平地,每一腳踏下沼澤爛泥前向四周悄然綻開一朵蓮花般的水花,豁然有種步步生蓮的意境,似乎是高明的佛門輕功,其實就是靠著腳步踏落時腳趾結成蓮華佛印,調和氣血,以一種特殊而恰到好處的力道衝擊沼澤面,靠著反衝力支撐身體在沼澤面上行走通。
另外一名卻是廣額粗眉之下,有著一雙凶光閃閃的狼眼,神態驕狂桀驁的少年。他也是踏沼而行,卻與另一少年一步一蓮花清晰無比不同,只是腳跟在沼澤面上滑動,就如滑板衝浪一般,腳下的泥沼隨著雙腳掠過劃出兩道向兩邊擴散的明顯軌跡。
還有一身材魁梧壯碩,一張國字臉開合有勢,尤其是印堂聚斂這一股白金之色,正直一氣,猶如虎額畫王,透出將帥虎威,使其看起來更加神武不凡的少年,卻是被鎖鏈捆著,在地上被前面兩人拖著走,而且身上血跡斑斑,傷痕縱橫,似是銳器所傷,不過聽其呼吸之聲尚屬平穩,傷勢還未至垂危。
尤其在他身上,還能夠感受到那蓋過無數傷痕的血腥痛楚,蘊含著一股凌厲無濤,彷彿猛虎下山,霸氣盡顯的絕世拳意,可見即使受創至此,依舊具備暴起奮戰的力量。
這三人,正是方子星的三個室友,彭世孝,程愷和張帆,顯然他們在歷經艱辛之後終於各自完成任務,並匯合一處向最後的地點進發了。
而在他們前後,竟然還遠遠地吊著一隊人馬,人氣鼎盛,使得沼澤地的陰森之氣蕩然無存。
這群人馬足足有六十多人,老少胖瘦高矮不齊,服裝統一,雖亂卻不雜,沒有半點喧嘩叫嚷顯得極為精幹,訓練有素。
他們雖然跟在前面三個少年身後,卻始終保持距離,一直觀察者前方三人的情況,其中一些人帶著簡易的武器把走出一段之就在兩邊小樹上刻上兩道相互交叉的傷痕,作為沿途記認,前方還有另一批人手持竹竿等器具在前探路預防有蛇鼠陷阱,還有人將裝著各種小動物的竹籠子挑在前方轟觀察著動物的狀況,提防有毒氣每氣,每走出步都顯得極為小心,步步為營,與前方三人的疾行形成鮮明對比。
「真是的……,凱子,我們就由得這幫軟蛋跟在後面撿現成的便宜嗎?」彭世孝回望了一下身後那幫人,一臉不忿。
「沒有什麼便宜不便宜的,所謂有得必有失,他們跟在我們後面,把我們當做探路石,固然可以省些力氣,少點傷痛,但一直處在這樣的庇護下,也被剝奪了變強的契機,縱容了自己的軟弱。失去了這一點,是否得大於失,還很難說。」程愷對此只是淡淡一笑,帶著幾分譏諷和嘲笑。
「哼,豈止是撿便宜而已,他們現在信物還不足夠,說不定待會到達集合地點的時候,為了爭奪有限的名額,還要向我們下手呢!我等不了他們看清那一天,真希望現在就有一個強敵讓他們知道什麼叫差距!」張帆恨恨地說著,之前對戰一批頂尖殺手的時候,要不是為了保護這幫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傢伙,他也不會被兩個分別用鐵砂掌和鷹爪功的傢伙傷成這樣。
不料,話音剛落,他前方已看到了兩道人影,相織在一起,一道靚麗的身影,如化作鬼魅般的輕煙,正由四方八面加以進擊,手中寶刃化成萬千芒影,水銀瀉地又似浪潮般往敵手攻去,完全是拚命的打法,死死地壓制住對手。
然而,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那女子的攻勢雖猛,卻瞞不過張帆這樣身經百戰的人,那女子明顯已呈強弩之未,即使對方保持守勢,過不了多久,她也會會落敗。
交手的兩人,不是別人,正是葉天和於璐青,張帆三人的冒然出現,讓激烈交手的兩人也是心中一緊,怕是對方的幫手。
果然不出所料,葉天一聲冷哼,手上加力,於璐青悶哼一聲,飛身而退,就在於璐青飛退的同時,葉天身化一道練光,隨意的劃出一劍,便逼退了yu趁勢襲擊的彭世孝,也讓打算帶著於璐青逃走的程愷停了下來。
此刻葉天一身黑衣如墨,長劍在陽光下反射著刺目的光芒,輕輕地吹落一滴血,說不出的冷酷凜冽,目光猶如寒冬的冷風,刺的人的皮膚生疼。
「不愧是特許離校修煉的人,即使手持利刃,能一招就傷到我,閣下尚是第一個,但是閣下似乎不該追殺自己的同學吧?還是說,以閣下之傲氣,也不知羞恥地從女人手裡搶奪信物?」彭世孝顯然也受了不輕的傷,不願在這時候和葉天交手的樣子。
「逃命吧!你受了傷,不是我的對手。」葉天冷冷道,沒有解釋的意思,儼然沒有把眾人放在眼裡。
彭世孝仰天長笑道:「好!好!好!果然是傲氣十足,不過凡事不試過,就下定論還早了一點。」
「點」字未完,彭世孝就挾著全力的冰火勁氣,以泰山壓頂般的威勢,鋪天蓋地一拳搗向葉天,氣勁所過之處碎土斷木四濺橫飛,烈勁到處,半邊沼澤龜裂冒煙,通紅熾熱,半邊卻寒霜乍起,冰封如錐,朝周圍密集攢she。
葉天臉色凝重,即使有傷在身,彭世孝的全力一擊,一樣非同小可。
「獨孤九劍,破氣式!」
葉天冷喝一聲,電光火石之間,便已分出勝負,葉天卓然而立,左手輕輕的敲碎長劍上的薄冰火花。
彭世孝飛身後退,一口血沒能忍住,噴了出來。
「好快的一劍!」所有人都不自禁地打了個寒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