崑崙,絕峰之巔。
一道黑色人影如奔雷般的閃掠而動,淡淡的銀色電芒在人影腳下若隱若現,手中一柄充斥著凶戾煞氣的方天畫戟帶著極具壓迫的風聲呼呼劈斬突刺。
然而雖然方天畫戟凝實沉重,但是在那個人影手中卻是宛如一柄修長的長劍一般,揮舞起來,霸道之中不乏一抹靈活刁鑽。
「嗤!」
方天畫戟銳利的月牙忽然用力怒劈而下,尖銳的勁風撕裂了空氣,淡淡的血芒繚繞其上,猶如一團血色火焰一般,令得尺風都是帶著一股熾熱之感。
月牙怒劈而下,最後攜帶著狂猛無匹的勁氣,狠狠的劈斬在了面前的一快青石之上。
兩者相觸,轟然炸聲陡然響起,堅硬的青石在方天畫戟所蘊含的那股強猛勁氣之下,先是如豆腐一樣被一分為二,隨後那兩半不分先後地發出「彭」的一聲便是徹底震碎,無數細小的碎石鋪天蓋地的暴射而出。僅僅片刻時間,足有半人高的青石,便是僅僅只有剩下的一小半苦苦鑲嵌在山峰之上。
「呼!」雙手保持著方天畫戟力劈而下的姿勢,方子星臉龐上有著一抹紅潤,深吸了一口氣之後,臉上紅潤逐漸淡去。
氣息再回歸平穩悠長,隨著其氣息恢復,只見其手臂之上鼓起的青筋也是悄然落下,緊繃的肌肉間,強橫的力量之感緩緩淡去,直至最後的消散。
收回方天畫戟,方子星腳掌之上的銀色電芒也是隨之消散,微微扭了扭頭。身體一陣胡亂抖動,聽得那骨頭間響起的辟里啪啦聲響,他不由得滿意的輕笑了一聲。
當日的洗髓煉骨,幾乎令得方子星本身力量暴漲了將近一倍之多,但是也因為強行換血脫胎,而導致意識與身體脫節,無法發揮那異常的力量。
而現在,經過了一個月,不……準確的說是實際的一個月,意識中將近三十年的殘酷磨礪,新的身體已經與意識徹底相合,方子星才真正感到渾身不僅如玉的骨骼越加堅韌與剛硬,甚至是在凝重如漿汞的氣血微微流動間,那一股股如地脈熔岩一般強橫而剛陽的力量正在皮肉之下潛伏著,隱隱待發,隨著等待著噴薄而出。
同時,洗髓煉骨不僅令得方子星的身體力量較之以前強上一倍之多,而且換血之後,整個人的身體機能也是在發生悄然變化,在敏捷,乃至神經反映之上都是比以前迅捷以及敏感了許多。
再者,加上如今經過了意識中三十年的累積越來越使用地得心應手的精純內力,方子星才真正能夠感受到體內那脫胎換血之後的變化。
不過,這段時間,方子星最大的收穫還是那武道上的龐大積累,尤其是他自己摸索出的雷霆太極勁,此刻也變得真正完善了,方子星相信,再見到法心月,自己一定可以給她一個大大的驚喜。
「好了,要出發了……」微微吐息一陣,方子星向四周望了望,自言自語地說道:「還是去道個別。」
說完,就在一瞬間消失了,只留在原地慢慢消退的殘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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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剛長出嫩芽的草坪上,一名神將手持鏨金槍,槍頭穩穩地握在胸前,做蛟龍出海之勢;而與他面對的神將正是羅成,手持白銀槍,以槍頭點地,成靈蛇吐信之形。
看那與羅成對峙的神將手中的鏨金槍,槍頭鎏金,形如虎顎,顎形的兩邊開有鋒利的刃,在陽光下極為炫目,槍身渾然一根鐵棒,上面印刻了金色的龍形花紋,確是一把罕見的神兵。
再看羅成手中的白銀槍,整個槍頭到槍身都反射出銀質的光澤,槍頭顏色稍顯厚重,槍尖泛著鋒利的寒光,槍頸上系有紅纓,仔細一看,還可見槍纓處暗藏了五個倒鉤。槍身亦是純金屬打造,上面刻有一條銀龍,也是一把難得一見的利器。
「楊將軍,接招!」
只見羅成將槍頭一震,倒拖五鉤神飛亮銀槍,整個人如疾風般衝向楊姓神將。
那神將抖擻了一下手中的鏨金虎頭槍,面對如利箭離弦般的羅成,他目光炯炯有神,體內的迅速聚集著神靈之力。
羅成人尚未至,殺氣先行;鏨金虎頭槍與五鉤神飛亮銀槍還未交鋒時,兩人週身所散發出的氣勁早已激烈地碰撞在了一起,碰撞所產生的氣流壓地兩人周圍的嫩草緊緊地貼在泥土上面,然後化成粉末。
「嗆!」
鏨金虎頭槍與五鉤神飛亮銀槍撞擊時發出清脆的聲響,一串火星從兩支槍的鋒刃中崩發出來。
只見羅成將手中的五鉤神飛亮銀槍舞得飛快,銀色的槍頭如暴雪一般飄向對方神將,而對方也毫不示弱,手中鏨金虎頭槍似一條金龍,在風雪中來回遊走。
羅成身法極其靈巧,他將銀槍杵地,借反彈之力躍起數丈,那白銀槍就像是從半空中射下的千簇銀箭,衝著對方神將撲面而來。
而對方也毫不慌亂,將金槍向著銀槍的半腰重重一擊,空中的千簇槍影頓時失去了方向,刺空到了一邊。
羅成的攻擊也絕不只是這麼簡單,他足尖剛一觸及地面,看似輕輕點了一下地,整個人便又向前衝去,運起掌力擊向對方神將。而對方也是奮力出拳相迎,拳掌相接,氣浪震碎了周圍的空氣。
看來是一次平手。
羅成活動了一下筋骨,說道:「唉,與方子星那廝交手之後,這樣的交手簡直就和耍把式一樣,真沒勁。」
對方毫不生氣,反而認同地笑著說道:「就是啊,想我楊再興當年跟著岳元帥,多次衝鋒陷陣,軍前效命,什麼時候怕過。不管是太湖單槍擒戚方,還是洞庭湖平楊ど時,又或是跟著元帥赴那金蘭宴,再後來槍挑雷家五虎將,蛇盤山之戰,再生擒賊首楊梟。大破五方陣之時,槍刺洞庭湖第一勇將小霸王楊凡,哪怕是最後誤走小商河,身中千餘箭,力戰致死的時候我也不曾怕過。但是跟明明戰力不如我的那廝交戰,卻有種越戰越怕的感覺。」
楊再興,南宋抗金名將,初為流寇,後成為岳家軍的骨幹,為岳飛破偽齊立下大功,大破金兀朮於郾城下,史稱「郾城大捷」。
但在紹興十年七月中旬,金兀朮又率兵十二萬進逼臨穎,岳飛督軍迎戰。再興率輕騎三百以為前哨,至小商橋,突遇金軍大隊,再興陷入重圍。經浴血奮戰,斬敵兩千餘人。終因寡眾懸殊,楊再興及其所部三百人並皆戰死。及獲楊再興屍體,焚化,得箭鏃兩升之多。
「我等相處幾百年,切磋數千次,彼此不管武功招式,還是武道拳意,皆是早已知根知底,當然是不管怎麼戰鬥都是毫無趣味。」見羅成也點頭認同,楊再興低低一歎道:「漫長的歲月,無痛的身體,強大的神靈之力,以及平淡的生活,讓我等生前為將時那強橫的拳意漸漸磨鈍了。所以,我等在面對那暴戾的剛陽拳意時才會重現那埋藏在心底深處的恐懼。」
說完,他又笑了起來,笑容裡透著十二萬分的爽朗和豪氣,說道:「但也正因為如此,我等才能瞭解自己的墮落和腐化,才能在那強大的刀兵煞氣之中,重拾本將當年戰死疆場,馬革裹屍之時,那震撼人心的的悍勇,還有那我等華夏男兒雖千萬人吾往矣的無敵氣概!」
「呵呵……」羅成也笑了,說道:「可惜他今天就要走了,而且似乎是有事要辦,需要保持全盛狀態,否則我還真想再和他較量一下。」
「要不要和我一起去送送?」楊再興拍拍羅成的肩,問道。
「當然!還有很多人會跟我們一起去的……」羅成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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崑崙,傳送陣之前,方子星跟前來相送的數十名神將握手告別,他們中,有些是方子星可以在史書或故事中知道的戰將,如羅成,楊再興。也有些是方子星連名字也沒聽說過的,如劉裕,泰華。
但毫無疑問,僅此一役,這些神將的名字全部印在了他的腦海裡。
當然,不是所有的神將都前來相送了,那被關禁閉的高龐以及那一派的神將都沒有來,方子星也沒去找過他們,而也有些是方子星找過,但是只是淡淡的說了句「後會有期」算作道別的。
方子星倒是也不在意,只是他一直想知道,崑崙神將之中一直在提起,被稱為「瘋子」,他卻一直沒見過的,那個與高龐齊名的神將是誰。這次始終沒見到,他還是覺得有些可惜。
「我總是覺得子星你這次離開,會有一次極為刺激驚險的旅行。」與方子星關係最好的劉裕在再次相送之後,聳了聳肩,說道:「我只能說,小心一點,而且……玩得開心點啊!」
方子星微微一笑,和眾人揮手作別後,走進了傳送陣裡。
「和大家道過別了嗎?」光芒四射的傳送陣裡,孤虛真人和藹地問道。
方子星點點頭,問道:「可以走了嗎?」
「沒問題,傳送陣已經完全啟動,只要一進去,就可以到達峨眉了。」孤虛真人點點頭,答道。
聞言,方子星向前幾步,步向傳送陣的中心,而孤虛真人則手握法訣,準備傳送。
「唉!」方子星忽然叫住孤虛真人,問道:「你……是不是真的要死了!」
石破天驚的一問,如果周圍還有其他人聽到,一定會認為方子星瘋了。
孤虛真人是何許人也,那是修煉到「分合」的頂峰,即將飛昇天道去過天劫的大羅金仙了,其壽元之長,幾乎可以與天地同齊,怎麼會死呢!
孤虛真人微微一愣,卻沒有發火或是疑惑,反而眼中驚愕不已。
看到這個表情,方子星的一顆心也迅速沉了下去。
「孩子,你為什麼這麼說?」孤虛真人嚴肅地問道。
方子星頓了一下,便將許靜雲那個關於修煉《太上浩然天經》,只能有一個人修煉,而修煉《太上浩然天經》的每一代人若是壽元將近仍然不能修成,便要找到一個傳人,自廢太上元神,傳給後人的推論說了出來。
「你真的有個很好的智囊呢……」孤虛真人欣慰地說道:「看來我也可以更加安心一些了。不過,你何以判斷出我已經死期將近了呢?」
方子星身子一抖,說道:「我好歹也瞭解過修真的體系,雖然不精通,但還不至於連一點常識也不懂。」
「在修真者的修為低下之時,施術對象的氣血越是強大,道術越是難以揮作用。《西遊記》中有這樣的話『負凡人如負泰山。』孫悟空的能耐已經可以擔山填海,但是照他自己說。背起身為凡人的師父騰雲趕路,卻連他自己也會感到吃力。所以低等的道術屬陰,介於真實虛幻之間,會被陽剛氣血所克制。所以黑狗血、血痰、經血等才可以破解許多道術。」
「但是,只要修煉到金丹的境界,就可以轉陰為陽,化幻為真,變虛為實了。而在蜀山仙境,優秀一些的弟子都修煉到這個地步了,你可別說你沒修煉到。」
「而且,你那無比深遠的境界和實實在在的仙家聖氣並不是假的,那照這樣推斷,按照修真體系,你道術的力量應該只高不低。何況我也見識過了……。」
「既然你道術的力量已經足以在玄妙無邊的廣法世界憑著靈台運轉開闢出一方穩定世界,其中從日月運轉到鳥獸生靈一花一草都在邏輯上完全自洽,與天道相合。那到了這樣的境界,怎麼可能因為帶著我進行幾次百多里的傳送就累得臉色發白。我雖然自認氣血強大,但還有自知自明,可不認為可以把超越先天武者的修真者弄成這樣。」
「那麼,只有一個答案。」
看著孤虛真人的臉色漸漸凝重起來,方子星咬牙說著最後的結論。
「一個陽壽將盡的垂死之人,血氣已竭,陰氣蓋過陽氣,如果可以行動,就能以肉身進入幽冥鬼地。同樣的,一個陽壽將盡的垂死之人,靈魂中的死氣濃烈,不管本身元神在如何強大也掩飾不了,而死氣也是屬陰,也會被陽剛氣血所克制,所以你才會對我施展道術時感到吃力。對嗎……?」
孤虛真人沉默了片刻,長長地歎了一口氣,道:「你說得不錯,我的壽元確實快用盡了。不止如此,我當初自廢太上元神,傳給媛媛,就等於是破了道心,一身太上道術已然盡毀,只能憑著一身渾厚的真元配和強大的元神來催動法寶的力量了。否則……」
方子星低下了頭,雙手微微顫抖。
孤虛真人見狀,說道:「你也不用太擔心,我的壽元將近是按照修真者的壽元來算的,至少還有兩三百年可活,你還不一定能活到那個時候呢。」
「你……如果是全盛時期,你還會放明媛離去嗎?」方子星猛地抬起頭,眼中精光閃爍,急聲問道。
孤虛真人一愣,然後沉思片刻,低聲說道:「我不知道,因為媛媛的太上道術的修煉本身就是以此為前提,這個假設太勉強,在命數中不存在。」
「沒關係,知道這一點就足夠了。」方子星眼中光芒大放,「原來,明媛面對的那個勢力,也不是強大得沒邊,至少是一個『分合』的頂峰,即將飛昇天道去過天劫的大羅金仙,加上一群相當於先天武者的神將與數萬相當於後天巔峰的武者,在佔據絕對地利的情況下可以保住的!」
孤虛真人聞言,眉毛一挑,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思緒,最終化為一聲滿懷心事地歎息,道:「孩子,要成為一個好男人啊,不要像我這樣,什麼也保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