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方子星的全身上下來回掃視幾遍後，目光最後定在方子星的雙眼中，與其目光交匯，以平靜的語調淡淡道：「公子若肯立助心月一臂之力，又或從此退出修煉界，我們間一切瓜葛便可一筆勾銷，此後各不相干。」
她說的話規模太大，性質太高，充滿了太多方子星完全不知道的事情，直讓方子星聽得雲裡霧裡，不知所云。
雖然對一切完全不明，但方子星卻是的確想不到她忽然變得如此直截了當，且是毫不客氣，略感愕然道：「我聽不太懂哩？九公主可否說的詳細點？」
「哦……極晶夜什麼也沒告訴你嗎？」見他神情不似作偽，法心月似乎有些意外，但隨即幽幽一歎道：「公子既然對許多事情一無所知，何苦自出道以來就盡?些渾水？公子為何不盡快回到世俗界去呢？」
方子星雙目射出凌厲的電芒，與她毫不相讓的對視，眼睛不眨半下，沉聲道：「公主此言差矣，方某人要到那裡去，是從來不會讓別人強行左右的。」
法心月嘴角出奇地逸出一絲苦澀的笑意，語音轉柔道：「這正是你惹起心月警惕之心的因由，你不但背景複雜，且人又膽大包天，是誰都不肯輕易賣賬的。但從你踏足蜀山仙境的一刻，立把整個人們苦心經營的修煉界的平衡勢力打破，只此一點，已教人不敢對你輕忽視之。」
接著目光回轉，看向窗外，淡然道：「但是，現在看來，對這一切的一切，什麼都不知道的你根本沒有插手的義務，不是嗎？」
「不，我有，而且很充分。」方子星同樣把目光轉向窗外，眼神中一陣恍惚。
「哦，那說來聽聽。請問公子當初為何要堅持毀掉魔煞氣種子，並為那兩人抗敵呢？」法心月淡淡地說道：「就我看來，公子若是連我剛才的話都聽不懂，那根本就是個，連我為什麼要這樣做，有什麼樣的目的，以及我們雙方究竟是處於怎樣的立場，我們之間究竟是什麼關係都搞不清楚，就隨著狀況起舞，將心月視為敵人的冒失鬼。所以心月才突然不想直接動手，而是繼續跟你談談，看能否和平解決。」
說著，她將目光收了回來，「畢竟，將衝突訴諸武力解決也是最後的，最無可奈何的一種解決方法，心月不想這樣。但是，既然公子卻有必要理由，心月就有聽聽的必要了。」
方子星暗叫厲害，自她現身以來，所有主動全掌握在她手裡，即使情況有變也能以不變應萬變，始終處於一個強勢的地位。而自己雖然心神穩固，力保不失，卻是只能處在見招拆招的下風處。
而她的說話更深合武道之旨，有若天馬行空，教人難以捉摸，防不勝防，但同時又綿裡藏針，處處透著針鋒相對，讓自己幾乎只能接話，而沒有回嘴的餘地。
不過細想之下，方子星也發現自己似乎真的是什麼也不知道，但同樣的，這在方子星看來並不妨礙自己的行動。
「你種下的魔煞氣種子會讓那兩個人喪命，而我不想讓就這麼她們死掉。這些就足夠成為我戰鬥的理由了。」方子星目光依舊望著窗外，歎了口氣道。
「是嗎……，恕我直言，只憑感覺行事，實在是膚淺，而且這樣會讓你的立場變得很奇怪。」法心月莞爾一笑，讓室內的陽光都更加明亮了，「你說你是因為不想讓她們死掉，所以與我為敵。但是，你又是以什麼立場在戰鬥呢？」
方子星微微一愣，這的確是他沒有想過的事情。
「因為是極晶夜的弟子，所以要在師父面前爭取表現嗎？還是覺得自己身為男人的責任感，又或者是單純的同情心在作祟。」
法心月身子微微傾斜，說道：「我本來以為，極晶夜已經什麼都告訴你了，你之所以與我為敵，則是在深思熟慮或是捫心自問之後做出的選擇。但看來不是這樣，事實上，你只是因為一些偶然的情況剛好出現在我的作戰範圍裡。」
方子星默默與她互相凝視半晌後，然笑道：「聽九公主的口氣，我們之間的關係似乎非比尋常。似是就算沒有魔煞氣種子一事，九公主也不肯罷休的了！即使如此，再多說也是枉然，直接手底下見真章。」
法心月的眉頭又皺了起來，方子星顯然不打算在跟她廢話了，更感到方子星正在施以反擊，且把握到自己留在話語裡唯一的破綻。
法心月本來打算就此動手，也算是應對了兩人之前的戰書，但是察覺到了方子星對許多事情並不知情之後，就先採取懷柔的手段，以一系列的方式來瓦解方子星對她的敵意。
對方子星那種真誠心境來說，一旦減緩了敵意，那就會變得好對付多了。
方子星的確是因為她的話和自己的無知感到有些迷茫，但假若兩人之間的關係似乎非比尋常，直讓法心月認為即使沒有魔煞氣種子一事，卻仍要對付他時，那方子星抱的將是完全另外的一種心情。
法心月用心打量方子星好一會兒，才輕歎道：「光是用拳頭來交流，當然是萬萬不可，但嘴巴上的道理說不通地時候，就得要看拳頭，卻是古往今來的唯一道理。心月只好領教一下公子的絕藝，看看來自極晶夜一生心血的三大內家拳，究竟有什麼玄秘之處？」
方子星哪想到她竟急轉直下，還出乎人意表地爽快迎戰。
但是說道戰鬥，方子星自是不會退縮，畢竟在他心裡，當初的短暫較量是他輸了一籌，而且那封「戰書」也是他下的，現在正是找回場子的時候。
「好，那麼……」方子星起身引手，但「請」還沒說出口，卻見法心月擺擺手，示意自己坐下，稍安勿躁。
「怎麼了……」方子星不滿地坐下，恨聲說道。
「心月此次回國之前，我們之間必有一戰，不可迴避，但是戰鬥時間卻不是現在。」法心月噗哧一聲樂了，笑道：「心月不是說了嗎？今天心月只想和你單獨談談。」
「……」方子星半天無語，好久才緩過氣來。道：「原來說了半天，你是在捉弄我？」
「從一開始公子就是一副氣勢洶洶的樣子，那這場談話還能繼續嗎？稍微調節一下氣氛嘛。」法心月極其難得地露出一絲小女兒的神態，太顏生妍，星眸流光，一副黠計得逞的樣子。
其笑盈盈，如蜜，將溢。
方子星卻是不知道，法心月之所以不出手，除了確實有話要對方子星說之外，更多的卻是現在因為她對於戰勝方子星並無太大把握。
換言之，方子星之前的一系列行為，要是有任何一點處理不好而讓心神出現空隙的話，那這一戰不但不可避免，他更是必敗無疑。
「既然要打，那早打完打有什麼區別，難道你有傷在身？」方子星頗為不甘地說道。
不能與法心月痛快一戰，他心中便是有種極複雜的情緒，似遺憾，似苦惱，似慶幸，種種情緒匯聚在一起，猶如打翻了五味瓶般，讓人完全嘗不出「酸甜苦辣鹹」。
「挑戰者與被挑戰者都有各自的權利和義務，不是嗎？」法心月嘿嘿直笑，「所以我晚點再與你一戰?。」
這話說得相當曖昧。
法心月承認自己那次短暫較量的失敗，但氣勢上不能低落，是以婉轉表示自己這個挑戰者在被挑戰者允許挑戰的情況下有選擇時間的權利，希望方子星理解。
但這話在方子星聽來就變成了法心月作為被挑戰者沒有義務接受自己這個挑戰者的強行要求，一時卻是無話可說。
「好……，時間，地點，觀眾全由你定，我等著。」方子星有些苦澀地笑道。
「多謝理解……」或許是歎服於方子星的氣，法心月道了聲謝。
「你說什麼你特地出國跟我動手，不會只是因為我之前壞了你的好事，所以非殺我不可。以你的勢力，那似乎根本不用你親自出手。」稍微放鬆了點的方子星雙眸微暗緊盯著她，緩緩出聲問道。
「這很奇怪嗎？」法心月看了他一眼，道：「畢竟你可以在你尚在弱小時就壞我大事，以後變得更強之後又不知會壞我多少好事。那麼我作為一個敵人殺你不也是理所當然？只不過你所壞的事中目前還沒有我不能挽回的，或者說沒有什麼我特別在意的事，所以我也只是有殺你的理由，卻並不如何迫切的想殺你。而最重要的是我還想問你不少事情，所以在搞清楚那些事情之前之我不會把你怎樣。」
「也就是說，你之前說的在法元帝國之外的地方，從未與人動手，但如今卻可能為了三個原因，不得不破此戒。這其中真正讓你必須親自出手的原因就是那第三個原因。」方子星語氣微冷，說道：「那我還真得認真聽聽，畢竟師父不告訴我，我也蠻好奇的。」
「雖然你不一定會聽，但我好歹再勸一次，你真的打算光憑直覺就做好選擇嗎？」法心月略顯遺憾地問道。
方子星頓了一下，鄭重地說道：「我可不只是只憑直覺做出的選擇，而且這個選擇並不是與你為敵這麼簡單。」
說著，他看著法心月，似乎略微掙扎了一下，說道：「九公主，你知道我為什麼能知道你就是魔煞氣種子一事的幕後黑手嗎。」
「嗯……」法心月略一思索，答道：「第一，你不知為何知道那幕後黑手是個姓法的公主。第二，從極晶夜在救治花顏一事上突然改變態，你知道那幕後黑手是個極晶夜極為熟悉，又極為忌憚，卻不能直接敵對的人。第三，極晶夜是因為看到了結成魔煞氣種子的功法才會突然轉變態，可見她對那功法非常瞭解。」
「這樣一來，我這個你的前師姐兼法元帝國九公主的法心月自然就是第一懷疑對像啦。至於證據，應該就是現在正存在你體內那道魔道真氣對我的感應。」
說著，她又是擺出一副好奇寶寶的樣子，問道：「不過，我並沒有感應呢，是極晶夜將它封印了嗎？另外，你當初是怎麼知道我姓法的呢？」
「完全不問自己說的到底對不對呢……」方子星笑著說道：「其實你的兩個問題全是一個答案，只可惜我不能告訴你。」
「我能告訴你的只有兩件事。第一，證據，並不是現在正存在我體內那道魔道真氣對你的感應，因為它已經完全化為我的真氣的一部分，你對我沒有感應，我對你也沒有感應。第二，造成這一切的原因，全都與師父一點關係也沒有！」
「真小氣……」法心月整個人忽然飛身貼近徐子陵，檀口中極輕極柔地吹出了一絲香氣，她微仰著臉，美目深注地看著方子星輕輕一聲嬌嗔。
「少給我灌**湯。」方子星似笑非笑，或者乾脆就是在憋笑道：「我們現在歸根結底還是敵人，戰鬥時間只是後延了，並麼有被取消。而你以後有可能對我關心的人們造成一定的威脅，我再告訴你我的秘密，讓你有所防範了，再回過頭來對付我？那這不是大，這是犯傻。大和犯傻之間的界限，你如果摸清楚了，想必就不會提出這麼愚蠢地要求了。走開，走開。」
法心月嗔了方子星一眼，收回幾乎按在他心坎之上的玉手，帶點怨情地道：「人家可是只想知道方公子會不會因為人家的話兒而心跳加速，你這人想到哪裡去了？想不到你這個人雖然嘴上會轉移話題，心倒是始終誠實的！嘻嘻嘻……」
說到最後她忽然又變得歡喜，嫣然輕笑，那嬌顏如玉，美得驚心而動魄。
看見了這一個彷彿比花顏的靈魂轉換還要變得更快更自然的百變女神，方子星雖然頭疼，但心裡卻又有一些歡喜，她離開時自己還有一些悵然若失。
「回到我們剛才的話題。」有些不好意思地搔搔頭，方子星按下心頭的跳動，說道：「其實在那之後，師父就給過我選擇的機會。他讓我選擇的就是做一個普通而幸福的修煉者，還是做一個深入修煉界漩渦的修煉者。」
法心月眼神一跳，以其聰慧自然明白方子星的意思，頓時若有所悟。
「師父先是同意我獨自對付你派出的追兵，我想是為了讓我親身體驗修煉界的危險以及你的強大。之後又與我長談了好久，從各個方面纖細分析，並向我坦言了兩種選擇的結果，甚至用催眠音功將真正會發生的情況一點都不誇張的呈現在我的腦海裡，讓我的印象更加深刻。但……我最終選擇了後者，你想知道為什麼嗎？」
法心月毫不猶豫地點點頭。
「那好，你就相信我，並向我敞開心靈，迎接我的拳意。」方子星淡淡地說道。
法心月微微一笑，說道：「不要耍你的小聰明，那並不適合你。向我放出拳意，我會知道的。」
方子星劍眉一挑，也不客氣道：「好！就算是為之後的戰鬥做一個綵排，接招！」